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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地狗草

2015-05-30周衍辉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小可弹弓皮筋

周衍辉

地狗草是家乡的一种野草,我至今也不知它的学名叫什么。小时候,拔地狗草是我们常玩的一种游戏,孟小可是我最好的童年伙伴。

那时,也就五六岁吧,正是花一样的年龄。小可一家是外来户,在村里有些受人歧视。但我们却是很要好的哥们儿,几乎天天泡在一起。春天来了,灿烂的阳光下,村里村外,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我们快乐的身影。物质生活的匮乏,却在某种程度上丰富了孩子的想象力,我们玩的很多游戏,对现在的孩子来说恐怕是匪夷所思的。拔地狗草就是其中的一种。地狗草是一种很不起眼的草,长在路旁、沟边,一大片一大片的,叶形纤细、挺拔,密密地簇生在一起。“地狗,地狗,上山喝酒。”我们嘴里哼着童谣,用手捏住草的上部,顺势轻轻一拔,“吱”的一声,草茎从根部分离开,断处是鲜嫩的浅白色,放进嘴里一咬,有一股不易察觉的甘甜和青涩味道。这其实是一种单调、乏味的游戏,地狗草又是那般卑微,连牛羊都不吃,长在贫瘠的角落里,自生自灭。然而,对于孩子来说,喜欢是没有理由的,我们喜欢那首古老童谣的韵律,喜欢听那“吱”的一声,喜欢地狗草那淡淡的青涩味道。因为喜欢,所以快乐。

有时玩得累了,我们便在草地上躺着,看天空中的白云,看头顶上轻快掠过的小鸟,下午四五点钟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和慵懒。小可提议说:“我们比赛射击吧?”说完,他撩起上衣,抽出插在腰间的弹弓。那是一把做工极其精致的弹弓,弹弓叉是柳树杈做的,打磨得光滑、圆润,还上了一层桐油。皮筋是两根黄色的橡胶软管,弹弓兜是软牛皮的,皮筋缠在木柄上,小巧得像一件工艺品。而我挂在脖子上的那把,灰不溜秋的,弹弓叉还不对称,皮筋是用自行车内胎剪成的,两根的粗细还不一样,跟小可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一只丑小鸭。

我们的目标是二十米开外的一棵老榆树,每人打10下,以射中多少定胜负。小可的弹丸是用黄土搓成的,在阳光下晒干了,大小均匀,平时装在裤兜里。只见他端起弹弓,几乎不用瞄准,“嗖,嗖,嗖……”10颗弹丸飞射而出,“啪,啪,啪……”泥丸在树干上撞得粉碎,竟然是弹无虚发。打完,小可得意地看着我,仿佛在说:“看你的了。”我拿起弹弓,闭着左眼瞄了半天,打出一颗石子,偏了; 再打一颗,还是偏了……结果,10颗石子,无一命中。我垂头丧气地看着手中的弹弓,恨不得扔到脚下踩个稀巴烂。而小可则在一边“啪啪”地空拉着弹弓,一副胜利者的模样。我有些生气,准确地说叫气急败坏。剩下的时间,我们又开始拔地狗草,小可的兴致特别高。“地狗,地狗,上山喝酒……”他不停地哼唱着,拔了一根又一根,得意得很,甚至忽略了我的存在。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了。不远处传来了小可母亲唤他回家吃饭的声音。小可母亲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小可一向怕她,一听到叫声,他马上站起身,拔腿就往家跑。这时,“啪”的一声,从他身上掉下一样东西,由于跑得急,他根本没察觉到。我定睛一看,不由得心头一跳,是弹弓,小可的宝贝弹弓。我前后左右看了看,没人,就迅速捡起来,揣进衣兜里。回到家,我正在吃饭,小可一头大汗进来了,问我有没有看到他的弹弓。看到他着急的样子,我本想告诉他是我捡到了,但下午比赛的挫败感却让我改变了主意,我坚决地摇了摇头。看到他失望地走了,我竟产生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来了。在院子里,用小凳立起一块砖头,然后拿着小可的弹弓,瞄准,射击,打了有二十多颗石子,一次也没命中目标。我不甘心,再一次拉开弹弓,屏住气,一松手,弹丸激射出去,“啪”的一声,砖头应声倒下。我刚想欢呼,却听见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回头我就呆住了,是小可!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手中的弹弓,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手中是一把带着露水的地狗草,想必是刚才去找弹弓时顺手拔的。

我懵了,看着他,下意识地把弹弓藏到身后,嗫嚅着:“我,我……”这时,只见小可的脸涨得通红,好像疯了一般冲过来,一把夺过弹弓,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同时将手中的地狗草摔到我的脸上,然后头也不回,“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我愣在那儿,好久没回过神来。我的衣服上贴着几根地狗草,绿绿的,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干枯,不复有生命的活力,就像我和小可的友情,被连根拔掉了。果然,从那天起小可再也没来找我玩,我也羞于见他。

大约半年后,小可一家搬回了老家。那天,我得知消息后,飞快地跑到村北的大道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小可坐在一辆大卡车上,匆匆而去。他好像看到了我,向我挥着手,或许没有,那只是我的幻觉。我哭了。

再一次听到小可的消息,已经是上世纪的九十年代初了。我参加了工作,有一次回老家,饭后跟母亲在炕上说话,母亲说:“你还记得以前住在村北的孟大叔吧?”我一激灵,脑海中马上浮现出小可的影子,急切地说:“记得啊,小时候我和他家小可是最好的朋友呢。”母亲叹了一口气,说:“前些日子你孟大叔回来了一趟,处理房子。小可去年出车祸死了,对你孟大叔打击很大,五十多岁头发就全白了。”

我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慢慢地,泪水涌满了眼眶。那个瞬间,我的眼前展现出一片广袤的原野,在路旁、沟边,生长着一片片地狗草,平凡,普通,无人过问,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在春风中摇曳生姿。同时,有一股浓烈的青草气息蒸腾上升,萦绕不去。我知道,那是童年友情的味道。

“地狗,地狗,上山喝酒。”恍惚中,耳边又响起了这首古老的童谣,那么遥远又那么真切,仿佛就在昨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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