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羽
2015-05-30慈琪
慈琪
星期天的下午,十岁的笑笑和八岁的诺诺在二楼的走廊上玩木头人游戏。
“一、二、三,木头人!”诺诺单腿站着,一只手紧扶着邻居家的门,满脸严肃。但笑笑却分心了,她忍不住朝楼下望着。
“喂,你动了,你动了!”诺诺连忙放下脚,急着叫道。
“先不算,”笑笑摆摆手,“我好像听到有鸟叫,你有没有听到?”
诺诺撇撇嘴,坐到楼梯的铁栏杆上:“输了就是输了嘛。”
但几秒钟后,他也听到了鸟叫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嘹亮,越来越清晰。不一会儿,笑笑的妈妈走进了院门。
“小鸟!”
两个小孩呼啦啦跑下楼。
“瞧,鹦鹉!”笑笑妈妈举起笼子,笑笑和诺诺睁大眼睛,抢着要拿笼子:“是虎皮鹦鹉哎,三只虎皮鹦鹉!”
是的,经过不断的软磨硬泡,笑笑妈妈终于买了几个可爱的小家伙回来陪她玩。
诺诺也沾了光,当场被授予其中一只的喂养权、驯养权、玩耍权和清洁权。他毫不犹豫地选了那只早瞄好的蓝色鹦鹉。笑笑有点不情愿,因为剩下两只都是绿的。
不过为了讨好小弟,她还是忍痛割爱了。
两人把笼子安置在笑笑家阳台上,三只鹦鹉在笼中跳来跳去,跟着笼子一起晃悠。
笑笑妈妈把一包小米郑重交给他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它们呀。”
黄灿灿的小米看起来很诱人,还透着淡淡的清香。诺诺帮笑笑打开笼里的食盒,倒了满满一盒小米进去。
但是三只鹦鹉都没过来,依旧在笼子最上头跳来跳去,跳来跳去。
“也许它们害怕有毒。”诺诺猜测。
“不会啦,我去花鸟市场看的时候,它们都吃小米的!”笑笑拉拉他,“肯定是害怕。走,我们躲到屋里去看。”
果然,过了几分钟,小家伙们就纷纷吃喝起来。
“真好!”笑笑乐了。
第二天,放学铃还没响,笑笑就早早地把书都扒拉到书包里,抱着书包等老师下课。铃声刚一响,笑笑便头一个冲出教室,飞奔而去,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同学。
诺诺早就在阳台上逗鹦鹉玩了。笑笑蹲在鸟笼旁,问:“天天和青儿、草儿玩得好吗?”
“什么天天、青儿?”
“它们啊!”笑笑理直气壮地回答,“蓝的是天天,那个绿色深一点的是青儿,浅一点的是草儿!”
“不行不行,你干吗给我的蓝鹦鹉取名字?”诺诺立刻急了,扔掉树枝跳起来,“应该让我起才对!”
笑笑耸耸肩:“好吧,你起就你起,我看你起不出什么好名字!”
“谁说的?”诺诺皱起眉头,“蓝色的,蓝色的,蓝……哎,叫蓝精灵!这个好!”
一天早上,诺诺跑来看鹦鹉,笑笑兴高采烈地告诉他:“我昨晚用电脑查了一下,鹦鹉是可以驯的!我们也来驯!”
诺诺也很激动:“好啊,怎么驯?”
笑笑打开电脑,网页上林林总总列了一长串虎皮鹦鹉的训练方法。
“先看驯说话的!”诺诺指着一个说。然而看完后,他们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必须要剪掉舌头的一部分,才能学说话吗?”
“那太可怜了……算了,换别的吧。”
再往下看。
看了整整两个小时,他们终于决定要循序渐进,没法子让它们一下子变成神兽啊!
首先,为了防止训练时逃脱,得剪掉它们的一些羽毛。
诺诺跑回家,找了一副妈妈做家务用的橡皮手套,笑笑忙着把阳台窗户、纱门关得紧紧的,连苍蝇都飞不进来。剪刀放在一旁,一切准备就绪。
诺诺戴上大手套,战战兢兢地把手伸进笼子,直向蓝精灵而去。三只鹦鹉都吓坏了,尖叫着乱扑,羽毛四散。诺诺左扑右捞,可是蓝精灵实在太机灵了,每次捉到都被它钻了出去。诺诺心急,忽然转换目标向草儿抓去,一举擒住。
草儿性子比较温柔,被捉住了也只是惊讶地伸着小爪子,发出迷惑的低喃。诺诺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慢慢展开它的右翅。
笑笑拿起剪刀,捏着翅尖比划了一下,草儿不安地挣扎着,笑笑手一抖,剪偏了,一根孤零零的羽毛落到地上。诺诺的手也直抖。花了好几分钟剪完,连草儿尾巴上的长羽都剪了一大截下来,直到确认草儿真的飞不起来,笑笑才示意诺诺放手。
草儿头一次踏上阳台地板,对这种平平的地面很不适应,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怜巴巴的。笑笑、诺诺也蹲在旁边一动不动,有趣地看着它。
“你剪得真丑。”诺诺突然说。
笑笑无奈地晃晃剪刀:“没办法,我怕剪少了它会飞走嘛。”
过了半晌,草儿的胆子才大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羽毛,一扭一扭地走到银边吊兰旁边,叼住长长的叶子细细地吃起来。
“哇,它喜欢吃吊兰叶子哎!”诺诺惊叹道。
这个发现令他们感到惊奇。嘻嘻哈哈了一阵子,他们准备向剩下两只进军。青儿还好,顺利地完成了变装,蓝精灵简直是誓死不从,拼命叫,拼命挣扎,弄得两人只好放手,生怕捏伤了它,或者把它吓出病来。
一个星期后,三只鹦鹉渐渐适应了俩小孩的胡搞瞎闹。它们现在已经能够用平和的心态对待笑笑动不动就修剪它们的翅膀,以及诺诺动不动就拿新奇东西来献宝了。转眼间,笑笑迎来了毕业考试,忙得不可开交,暂时把鸟笼寄放在了诺诺家。
诺诺高兴坏了,那天晚上咋咋呼呼到半夜,第二天还请了几个同学来家里玩。
“它们会飞吗?”
“不会。”诺诺说,“都有定时剪翅膀的。”
“那,把它们放出来玩玩,好吗?”一个同学期待地看着诺诺。
“当然行!”诺诺很想显摆一下,把鸟笼门打开。三只小家伙大大方方地走来走去,啄啄这里,探探那里。同学们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让诺诺十分得意。
“哎,那只蓝的往窗户那边去了!”忽然一个同学惊叫道。
“没事,”诺诺满不在乎地说,“它才飞不上窗户呢。”
然而蓝精灵在墙根下转了几圈,突然扑扑翅膀跳上了凳子,又借力跳上桌子,最后上了窗台。诺诺这才慌了,扑过来想把没关好的窗户关起来。
蓝精灵好奇地往窗缝外面瞅瞅,然后哧溜钻了过去。
诺诺扑到窗前,脸一下子白了。
“快开窗子抓回来啊!”同学们在后头焦急地大呼小叫,诺诺定定神,慢慢打开窗子。
不等他完全打开,蓝精灵就拍拍翅膀飞走了。它的姿势歪歪斜斜的,但它还是越飞越高,很快便消失在了屋顶的后头。
诺诺紧紧趴在阳台上,张望了很久很久,直到夜幕降临,蓝精灵还是没有回来。就好像蓝天爱上了这一小抹蓝色,将它收藏进自己的云层之中,再也不想放回来。
诺诺很难过。怕别人笑他女孩子气,他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场。
这件事情令笑笑相当不满,直接撤除了诺诺的饲养权,把鸟笼子拎了回去。
通常晚上笑笑都是把阳台窗户关上,让鹦鹉们随便在阳台的任何角落休息的,她给青儿和草儿又仔细剪了一次羽毛,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但是几天后,半夜两点多的时候,阳台上传来了几声尖利的叫声。
笑笑听到了,可又迷迷糊糊翻身睡去。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两只野猫钻进了家里,咬死了青儿。等到大人们醒来察看时,野猫已经仓皇逃跑。
笑笑呆呆地看着青儿冰凉的小身体,周围沾满了血迹。野猫咬死了它,但还没有来得及吃掉。草儿大概是躲进了笼子,才没被野猫逮到。
那天晚上,笑笑大哭了一场。她说,如果我没有给它们剪羽毛,它们就不会在笼子外面过夜,就不会死了!如果没剪羽毛,就算遇到野猫也会飞的!
诺诺蹲在鸟笼边一语不发。
后来,草儿再也不敢出笼子了,在横杠上雕塑一般站着,闷声不响。笑笑和诺诺再也没有给它剪羽毛,任它的翅膀长得茂密而有力。
再后来,笑笑和诺诺苦恼于到底是放飞它,还是再买一只鹦鹉来陪伴它。
但是,每次笑笑去花鸟市场,看到那些滴溜溜的天真的黑眼睛和花翅膀,她都好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