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火车票

张丹

两年前，王大忠来到南方这座城市，在一个亲戚承包的大型建筑场地做泥瓦工。为了多赚点加班费，他已经两年没有回家过年。

今年春节，老娘打来电话，说在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从发来的照片看，姑娘长得又俊又甜，让他过年一定要回去。

眼看腊月二十一了，王大忠决定提前到火车站买票。一到火车站，他傻眼了，只见排队买票的人像一条条长龙，已经延伸到了售票厅外的广场。队伍的后面，还有打着铺盖行李候票的。

回到工地，他跟一个工友说起买火车票的事。工友说：“现在很多人在网上抢票，你去试试吧。”

傍晚收工后，王大忠急忙找到附近一家网吧。可他上网溜了一圈，找到售票的网站，早没票了。

没票，怎么回家？王大忠急得直抹眼泪。这当口，网上赫然滚动着一行红色的发光字：“共助春运，康乐医院看病就送火车票”！

第二天一早，他将信将疑地找到了康乐医院。这是一家规模不大的私立医院，门诊部门口的电脑屏上，果然闪着看病送票的广告。他赶紧挂了个号，来到了内科。

在内科，一个四十出头的“四眼”男医生接待了他。王大忠刚坐下，就急切地问：“医院真的……真的看病送火车票吗？”

“四眼”愣了愣，告诉他，给病人送票，是医院的附带性服务。如果病人因治疗误了回家过春节，医院会想办法为病人买到回家的车票。当然，如果病人就医费用达到一千元以上，也可考虑这顶服务。

王大忠想了想，二话没说，就让医生给自己瞧病，说自己这阵子五脏六腑都不舒服。“四眼”也不含糊，很快开出了几张检查单：心电图，胸片，CT……

王大忠跑到收费处，一口气就花掉了一千多块钱，可他一想到能回家了，心里就喜滋滋的。

做完各项检查，已经中午了。各项检查结果基本都出来了，没问题，只有胸片结果要下午来拿。王大忠高高兴兴回到工地宿舍，吃了三大碗饭，还美美地睡了个午觉。梦中，他回家了……

下午，王大忠赶到医院，见“四眼”医生正拿着一张胸透片瞧着。见到他，“四眼”一脸严肃地说：“你的胸片结果出来了，肺部有多变圆形阴影，要进一步检查。”

“啥？”王大忠有些不明白，“医生，您是怀疑我有病？”

“不是怀疑。你的肺部肯定有问题，现在要确定有多严重！”医生推了推眼镜说。

王大忠顿时蒙了：“我没病，真的没病！您给我弄张火车票吧，我要回家！”说着，他把一把收费单放在医生面前。

“四眼”医生望着王大忠，半天没吭声，好半天才说：“我知道你是为火车票来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不瞒你说，我的家也在外地……这张胸片，你先收好，以后会用得着。火车票的事，你先填个表，我来想办法。”

两天后，“四眼”将火车票送到了工地。王大忠正在寒风中忙碌着，一身泥水。看到“四眼”医生和火车票，他欢呼着跑了过去。

“小兄弟，实话实说，这张火车票是我自己找关系给你弄来的。你的情况，不符合院方的规定……但我愿意帮你！”说着，“四眼”取下眼镜，擦了一下湿润的眼眶。

王大忠望着“四眼”，心里五味杂陈，嘴唇扯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四眼”继续交代说：“回家后，找家大医院仔细检查一下，你的肺部，真的出了大问题！”

“四眼”走后，王大忠感到心里像塞进了一块石头，沉沉地压得他不能呼吸。他朝思暮想的火车票终于到手了。可是，自己真的病了。两年不分日夜的劳作，风里雨里，泥里水里……

腊月二十四，是传统的小年，工地放假了。王大忠却没有去火车站，没有踏上回家的列车。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将那张火车票撕了。

第二天，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再一次来到了康乐医院。他给老娘发了条短信：“娘，今年工地忙，明年一定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