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无敌

白航

我爸爸给校长跪下了，因为我把两名校痞打得住了院，学校要开除我。老师拿我当不良学生，只有我知道我不是。初中的时候，我因长得矮，常受到欺负，为了摆脱这种命运，我课余时间去练散打，非常刻苦地学会了打架。毫不客气地讲，在校园内我就是个传说。

因为我爸的那一跪，校长没有开除我，而是让我自己离开学校。离了校园除了工厂和部队我没地方可去，但我堂堂一个风云人物怎么能屈身下车间，于是我选择了武警部队。但我第一个月就开始极度厌恶部队这个地方。

这天，班副训我被子叠得像面包，命令我把被子拿到地上练习叠豆腐块。开始我忍了，听话地蹲在地上重复地叠被子，或许是我敷衍的态度惹怒了班副，他一把扯过我的被子，然后痛斥起我来，这种气我哪经受过，脱口而出：“天天站队列、叠被子，你被子叠得再好算个什么玩意儿？能当牛逼的资本？”全班立时变得肃静起来。

班副气得伸手指着我：“你……你说什么？”我拍开他的手：“别指我的头！”

“你想造反？”班副气得浑身直颤。班副推了我一把，我复还他一推，他一拳打在我胸口，我挥拳迎上了他的面部。

全班战士立刻上前把我拉开，当我清醒过来看到躺在地上鼻血横流的班副时，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正在开会的排长赶过来处理现场，班副被人架去了卫生队。

随后，我被宣布了记大过处分，这也开创了在新兵连就记出大过的先河。如果我把班副打得严重的话，估计会直接遣返回家，不过我巴不得这样呢。

有一天，连队带我们去参观特警部队，不得不说，一字之别差之千里，我们坐在草坪上像傻子一样看着特警们动如蛟龙般地飞檐走壁。表演完，特警队长走向我们，客套一番后，问我们感受如何。出乎意料的是排长点名让我回答，我想了想：“打枪爬楼确实厉害，就是不知道你们像传说中的那样能打吗？”“你练过武？”队长反问道，我点点头。

“那你随便挑一个，练练吧。”队长说。我摇摇头，队长问：“你不敢？”我说：“不是，不挑了，就你吧。”

我首先发难，一记有力的后手直拳顺跟一鞭腿袭向对方，队长轻巧地闪过我的攻击，与我混入缠斗……三个回合后，裁判宣布平局结束，我摸摸痛得要死的身体，心里明白这是人家给我面子，很多次那个队长能重拳击倒我，但他没有。

班副眼里露出失望的神色，但对我而言，这是我第一次对部队产生了一丝好感。

回到新兵连后，我又过上万人烦的难熬生活，马上就要下连了，据说所有班长听到我的名字后都摇头，谁也不想要我，我表面上无所谓，心里却抑郁难受得很。

快下连的前几天，新兵连突然沸腾起来，因为特警部队过来挑兵了！我没有报名，因为我怕没人要的尴尬扩散到所有人面前，再者带队来挑兵的人正是跟我对练的那个队长，上次冒犯了他，就算我比别人优秀，他也不会要我的。

考核结束，几个幸运的新兵高兴地站在一旁即将展开他们的特种兵梦想。那个队长并没有想走的意思，侧脸跟我们的领导谈了一会儿，然后我诧异地听到领导喊我过去，那队长笑眯眯地看着我：“你不想去特警队吗？”

“你会要我吗？”我问道。

领导想再说些什么，队长摆摆手：“我要的是狼不是羊。缺乏别的可以培养，唯独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精气神没法培养。”

于是，我就这么莫明其妙地当了一名特警队预备队员。

但很快我就发现，这是一个骗局。

每天清晨跑完十五公里后，别人是练习四百米和百米冲刺，队长却让我再跑个五公里后再短距冲刺，别人是跟旗鼓相当的对手练搏击，我却是跟全队的高手对练！最过分的是，别人练习高空索降是循序渐进，从二楼开始，我一上来就要在十三层的顶楼开始练！望着脚下的距离，我头皮硬成了铁皮也没敢向下跳。队长问我是不是男人，我生平第一次点头承认自己是孬种，很理智地选择了不当男人。

“我算明白了你就是公报私仇，把我招进来就是为了折磨我！”我因为恐惧向队长嚷道。“敢顶嘴！”队长随手抄起旁边的铁锨向我脸上拍来，大骇之下我不由自主地后仰躲避，不想却失足跌落下去，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死神。快到地面时，安全员终于启动制动措施，我看着地面，哭了。因为我的眼泪，我又跑了一趟十五公里。

我感觉老天很不公，当年在家叱咤风云，到了部队却处处受气。

今天训练潜伏伪装，开始我们心里乐滋滋的，这项训练简直跟在被窝里没什么区别。可是训练一旦开展起来我们却傻了眼——要我们在垃圾场内伪装潜伏！

“快点进去伪装！三分钟后我来检查！”队长丢下这句话，走远背对我们开始抽烟。三分钟到了，垃圾场恢复了平静，队长转身来到这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仔细寻找着我们。

我努力不让自己呼吸，但熏天的臭气却无孔不入地进入我的身体，终于我忍不住呕吐起来，队长立刻走下来，一把将我拉了起来。

结果是别的战友顺利过关回去洗澡了，我却要在这里再趴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内，我真觉得自己就是一堆垃圾。

我必须离开这鬼地方，我把申请书递了上去，不出三分钟，队长把申请书撕得粉碎，说只要我还穿一天的军装就别想离开。

既然常规手续办不到，那只能走第二条路：考核不及格，淘汰出局。考核那天，越野和障碍我跑出了让队长想吃人的成绩。最后一项，也就是重中之重的射击科目，我望着远处的纸靶，把枪口偏离，那边有部队的水塔，上面隐约有几只麻雀，我很感兴趣自己的技术能不能搞个油炸麻雀尝尝。当射击完毕验完枪时，队长黑着脸走来问我：“你刚才往哪打？”我一脸无辜地指指靶子，队长指指已大面漏水的水塔，我知道我又完了。

水塔被我打透了，部队也为此整整一星期不能洗澡，我再次成为了万人嫌。于是我找到队长说自己很后悔来当兵，这次说什么也要退出。队长抽着烟问我：“吃了这么久比别人多的苦，刚练了一点儿本事就放弃，不觉得可惜？”我坚定地说：“都是被你逼的，没觉多可惜。”队长弹弹烟灰又问：“那当了两年兵别人都是带着优秀士兵、三等功啥的回家，你用两年的时间就换了一个记大过回家让爹娘乐呵乐呵？”

这句话直接刺到了我的最痛处，我反问道：“那我该怎么办？”队长递来一张纸：“这样吧，我给你一次立大功的机会，但是你能否接住，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做漂亮了，在部队是人物，回家也是，接不住，你爱滚哪儿就滚哪儿，我就当没有过你这个兵。”

“这次我们准备进行自杀式索降，之前我敲定了几个老兵来训练，还有半年时间，我也可以让你主攻这一项，敢不敢接？”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定地说：“接！”

第一次训练时，地上铺了厚厚的垫子，我们站在三层楼上尝试，全部失败。因为人自由落体的重量是巨大的，虽在三楼我们也无法仅用双臂之力瞬间抵消下坠力，虽然到达了地面，但除了腕疼就是脚疼，根本无法完成后续的攻击动作。

队长要求我们戴上护腕，再多戴几副手套尝试一下，我们咬着牙试跳了几次，成功了。同样我们又尝试了五楼，总算是达到了要求。队长大喜，直接要求我们在有安全措施的前提下从十三楼跳下。让你站在顶层，然后告诉你跳吧摔不死你，就算我是鬼信了这鬼话，我也没胆跳楼啊！令我欣慰的是，那些老兵也没敢向下跳。

爸爸晚上来电话说他准备来队一趟，给领导送礼，争取在我退伍时，把那处分在档案中拿出来。我挂了电话想想老爹挣钱不易，再看看队长的臭脸，真的没退路了。

当晚，我抱着被子，拖着发软的腿独自爬上顶层，强迫自己看了一夜的地面，心里也想了一夜徒手跳下去的感觉。这一夜，我的手心冰冷冰冷的，全部是汗。

第二天依旧没人敢跳，特种兵也是人，敢挑战极限但不代表能成功。一天训练黯然收兵后，我又抱着被子在楼顶看了一夜的地面，把它想象成时间的深渊，现在不跳，等退伍时我就已经在渊底了。

第三天，没等队长做战前动员，我干脆张开双臂一头扎了下去，地面瞬间向自己冲击而来，安全员紧急制动，我无力地悬在半空，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我瞥见队长的双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其实事情一旦做开了，你就会发现没想象中那么难。队长要求我在离地五米时自行制动，安全员在一米处强制介入。我借着精神惯性从顶层一跃而下，到达指定距离时用尽全力攥紧绳子，手套簌簌作响，粉末横飞，在三米处方才停止。

破天荒地，我第一次在全队面前受到了表扬。老兵们问我怎么突然敢跳了，我说你们可以试试盯着地面冥想，也会成功的。

这两天我满脑子都在考虑瞬间制动的事，洗澡睡觉也一样。那天晚上，我洗完澡随手拧毛巾，习惯性地绞着双臂将毛巾拧干，就是这一个细节却启发了我：可以这样更有力地刹住绳子！我立马就去找队长汇报想法，队长大喜，立刻组织人马让我尝试。在楼顶，我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到达指定距离时立刻拱起身体攥紧绳子，我成功了！队长高兴地把头盔摔在地面上。

第二天，他启动直升机让我进入实景演练，我顶着螺旋桨的狂风和所有人的目光，在高空大吼一声：“拼了！”抬脚跳了下去，受风力的影响略微出了些偏差，我的双腿摔成了骨裂。

队长要我休息两月，我把病床安在了训练楼的顶层，就怕刚刚对高度脱敏的心，一旦伤好之后又要重新开始。期间队长来看我，就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当初没看错你。”

伤势稍好之后，我又投入训练，最终队长拍板敲定了我跟另外两名老兵一起做这个危险的动作。

那天，我全副武装地坐在直升机里。一声令下，我立刻双手虚握绳索从三十三米的高空跳下。沉重的装备加上体重让我达到了人自由落体的极限速度，短短两秒多，我用生命跟死神打了声招呼，随后听到主席台发出了一阵惊呼。

我成功了，我开创了自杀式索降的先河！二等功的勋章在演习完毕后，当场挂在了我的胸前。我激动得掉下了眼泪。

“哎，当初你为什么对我那么狠？”我疑惑地问队长。

“你小子啊，”队长点点我的头，“我也是被逼上梁山了。当年你在新兵连就背着大过，我相中了你身上的这股冲劲但政审通不过。我拍着胸脯跟领导保证才把你要了过来，你要是一声不吭地滚蛋了，我以后也没法在部队混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记仇呢。”

“这就是王副队，他创造了我军的历史……”不远处，老兵正带着新兵在宣传栏前讲解着部队历史。栏框里面我当年奋身一跳的照片正挂在正中央，莫说新兵，就连老兵看照片时也是一脸的崇拜。

“英雄，你还记得当年你离狗熊只有一步之遥吗？”队长问我。

我挠挠头：“我爸也经常这么问我。”“你不服输，你坚持了，所以你成了英雄。”队长拍拍我的肩，“我当初没看错你！”

“副队，新同志想请你讲几句话！”老兵带着新兵哄拥住我，队长笑着走开。我脱口而出：“选择了，不服输，坚持住，谁都可以创造奇迹。这便是我的经验。”事后我想了想这几句话，还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