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城里当老子

梁业范

王奔三十岁不到却懒惰成性，一直窝在家里啃老。父母去世后，他索性做了乞丐。

一天，有个大妈丢给王奔半只烧鸡腿，烧鸡腿还没啃完，王奔就被骨头卡住喉咙，脸色一阵发青，晕过去之前，他感觉自己飘起来了，再次醒转时，却发现自己躺在野外的一条溪水边。

这时，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一个胖子跳下来，毕恭毕敬地对王奔行了个礼，高声道：“我们城主有请。”王奔询问半天才搞明白，这儿叫做儿子城，城里全是一些对父母未尽过孝的人。这些不肖子患上了良心病，治好良心病的唯一办法，就是在这里找一个老子供养，良心病好了，才能离开儿子城。

胖子告诉王奔，他被幸运地选中，来城中当老子，受不孝子供养。

坐上胖子的马车，王奔被拉进儿子城，在城主的陪同下，王奔被簇拥着来到城楼上，城楼下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全是人。

城主指着汹涌的人群，对王奔说，这些都是没有找到供养工作的不肖子，这几年，因患良心病被送进儿子城的不肖子越来越多，有幸被选中到这儿来当老子的人每年却只有十个左右。不肖子过多，老子过少，出现了供求失衡的现象。很多不肖子在这儿呆了几十年，因为找不到老子供养，良心病一直没好，所以始终不能离开儿子城半步。

王奔听得呆了，没料到不肖子这样多。随后，王奔被带到一间办公室里，那胖子送进来厚厚几摞资料。

胖子将资料码在王奔面前，说：“我现在是你的临时助理，这些都是应聘者的资料，您看中谁，谁就可以当您的儿子，签订合同后，他就会把您当成老子供养。”

“还要签订合同？”王奔想不到，尽孝也可以成为一种工作。

胖子说：“如果有人当了您的儿子，养了您几年，在他的良心病还没有好之前，您却反悔不要他当儿子了，那他岂不是吃亏了？所以，签订合同也是合理的。”

王奔转了下眼珠子：“如果是对方反悔不愿供养我呢？”

胖子笑了：“这个绝对不用担心，在儿子城中，人人都在抢着找老子供养。”王奔满意地点点头：“那好，我先挑一个试试。”胖子答应一声，很快在办公室外将应聘者组成一个长队。这些应聘者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穷有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不肖子。

选了整整一个上午，王奔才选定一个叫大马的人。大马没来儿子城之前是个商人，现在也是个商人，在儿子城北部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工厂。当天，他俩就签订了供养合同，胖子将两块大牌子分别发给王奔和大马，王奔的牌子上写的是：正在接受儿子供养，大马的则是：正在供养老子中。

把牌子按规矩挂在胸前，王奔坐上大马的私人轿车，开到一间别墅前停下。大马把王奔从车里扶出来，满脸歉意地说：“爹，儿子不孝，以前我住别墅，开豪车，却把您丢在老家的破屋里，害得您饿死了都没人知道。现在，这幢别墅是我专门孝敬您的。请！”

王奔毫不客气地点点头：“儿子，你有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大马显得很兴奋：“多谢爹！”说罢，他胸前的牌子不经意地闪了一下。王奔这才注意到，大马胸前的那块牌子，下边有一道蓝色的进度条。王奔觉得很奇怪，一问才知道，这道进度条显示的是良心病的痊愈过程，每尽一次孝，进度条就减少一小截，直到进度条完全减没了，就说明良心病好了。

王奔当晚就住进了别墅，大马果然像供奉神仙一样，把王奔当老子好生供养着。就这样过了两年多，一天傍晚，王奔吃完晚餐，躺在泳池边的藤椅里休息。他像个国王一样，招手叫过大马，说：“你这个儿子当得不错，我当你的爹很快活，希望你今后好好表现。”

“爹，这是应该的，应该的。”大马笑呵呵地点着头，脸上却不经意地闪过一丝不痛快。

王奔看在眼里，微微一怔：“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供养我很委屈？”可任凭怎么问，大马只是点头和摇头，什么也不愿多说。

王奔心中大为不解，第二天，他跑进城主宫殿，找到胖子询问。胖子看了眼王奔胸前的牌子，吃了一惊，说：“你太难满足了。”王奔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他胸前的牌子下边也有一条进度条。这一条进度条显示的是他的满足度，只有他完全满足了，进度条才会消失。原来，他和大马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的，大马除了要尽孝，还要王奔满足，这样才能治好良心病。如果王奔不能满足，大马的良心病就一直不能好。现在，几年过去了，王奔牌子上的进度条才减掉一点点，大马当然会不痛快了！

搞明白怎么回事，王奔心里也不痛快，他心中暗暗琢磨，要想个办法让大马服服贴贴的。可他一回到别墅，就被几个保安扔了出来！大马将一份协议书丢到他脸上，宣告他们之间的供养关系结束了！王奔惊讶愤怒的同时，一时不敢相信：“大马，你连老子都赶出来，难道你不想治好良心病了吗？”

大马呵呵一笑：“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我老子了，良心病我自然想治好，但我不用再依靠你了！”说完，他关上别墅大门，放出一条狼狗来。王奔吓得跳起就跑，他边跑边恨恨地咒骂。一口气奔到城主宫殿，见到胖子，王奔要求立即召开招聘会，他要换一个儿子。胖子拗不过，点头同意了。

坐在舒适的办公室里，等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不肖子前来应聘。王奔纳闷极了，他跑出去找胖子。胖子却将他带到城头，指着城楼下边让他看。原来，儿子城最近来了一位新的幸运儿，不肖子全都找这位新的幸运儿去了！

胖子说：“这位老人非常容易满足，给他当儿子的不肖子，只要尽孝一两次，他就感动得声泪俱下，一下子满足了，不肖子们的良心病也一下子好了。你说，有这样一位对手，你还能招到人吗？”

王奔顺着胖子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众多不肖子围住一个七旬老头儿，不断给他递上馒头水果。这时，胖子从怀里掏出一份资料，说：“知道为什么吗？”王奔接过资料细看，上面记载的正是老头儿的来历。这老头儿以前含辛茹苦养育三个儿子，哪料到三个儿子长大后推来推去，竟没有一个愿意给他养老。见王奔发愣，胖子无奈地说：“其实，天下父母都是很容易满足的，儿女们稍微尽一点儿孝心，他们就心满意足了。你却把孝道当成工作和交换条件，当然无法满足了。”

胖子说完，扭头走了。王奔像雕塑一样呆在原地，心想：我的良心病又该如何治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