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风神·现代感·哲理·诗意
2015-05-30姚全兴
中国旅美画家虞世超生性寂寞而沉静,富于独特的想像能力和杰出的艺术表现能力。其艺术审美特色,在于融传统风神于现代感,把传统中国画的形貌姿致和气度情韵与现代人的知识结构和精神特征融合起来;又将人性和生态的哲理化为或浓郁的或清纯的诗意。这使他中国画的马画和油画的人物画、风景画取得了很高的成就。虞世超的艺术审美特色,给当代画家以深刻的启示,可以促使他们在这方面从不自觉转向自觉,把艺术创作提高到一个更高更新的层次。
一、寂寞而沉静的画家
中国旅美画家中,有一定艺术造诣者多多,然而作品能够融传统风神于现代感,化哲理为诗意,具有艺术审美特色的艺术家,多乎哉不多也。而虞世超恰是其中令人瞩目之翘楚。这里不谈他的许多画展如吸引观众,他的许多作品如何被人拍卖和收藏,只谈他艺术创作的成功之道。
虞世超浙江慈溪人,出生于上海,早年在上海中国画院研习绘画。1989年移居纽约,在群星璀璨的旅美画家中,以独特的画风令人肃然起敬。虞世超和名家陈逸飞等是出道的同辈人,当年处于同一社会环境和艺术氛围中,无论学养还是才情都差不多。为什么如今他能以自己的面目和情调,灿然彪炳于画坛?这必然引起我们好奇,进而有探究的意向。
《美国文摘》主编杨皓在其杂志上,发表《冒险的过程:在纽约与34位艺术家对话》(北京大学2006年出版)。其中访谈虞世超的标题是“在寂寞中透视”,说虞世超由于甘于寂寞而心智洞开,有了透视一切的眼睛。造成这种心智慧眼的原因,必然引起人们兴趣。见过虞世超的人都有一种同感,即他身心有一种融于儒雅、大方、随和中的沉静。是沉静的心境,升华了他的画法和画境,如他所说,画人物的时候,心要完全沉静下来,将被画者的每一个表情抽丝剥茧,任其游离在现实的时空之间,用精确的笔去集结,将其面部最微妙的变化生动地表现出来。沉静,正是喧嚣而浮躁的当代世界中最为难得的艺术气质。因为沉静,而能够在艺坛不张扬不炫耀,在寂寞中默默透视,心中的艺术之水得以涌现,像一泓潺潺的清泉静静地流向远方。
更可贵的是,他之所以能够寂寞而沉静,乃是其底蕴不仅有厚积薄发的写实功力,还有浪漫的心、炽热的情,否则就不能解释他作品的意境情景相生的美不胜收。有意思的是,一位颇具艺术眼光和美学修养的有识之士Hu在读了虞世超的画,说了一句言简意赅的话:“此人有异常丰富的内心情感、非同一般的细腻笔触、一对能刺穿人心的利眼、一双灵巧非凡的圣手!”(新浪博客2012年3月12日)这不是阿谀奉承和虚妄无稽之言,而是洞察虞世超艺术才情的中肯之见。
二、融传统风神于现代感
有人认为,虞世超是近年来继陈逸飞之后最有写实功力的重要画家,这自然不错;但笔者更认为他是近年来融传统风神于现代感方面,有一定贡献的重要画家。虞世超艺术的最大成就,无疑是对马的表现。这种表现可以说达到了现代中国画的很高层次,尽管现美术界在这方面还没有高度的重视和应有的评价。
什么是现代中国画?著名美术史论家郎绍君认为:“现代中国画应该以现代感和传统风神的统一为基本特征。”同一切非中国画的区别是传统风神的存在,形貌姿致谓之“风”,气度情韵谓之“神”,传统风神必求形神的一致、现象与本质的统一。现代感是与现代人的知识结构和精神特征相一致的审美经验,这种经验来自和现代生活相表里的艺术品的气质、风格、节奏和韵味,能感应现代世界潮流,吸取现代东西方艺术的因素、可以增强中国画和中国美术的现代感。(郎绍君《论现代中国美术》,江苏美术出版社1996年版,第323—325页)从这个角度看,虞世超的马画是货真价实的现代中国画。
有人认为,虞世超的是形神兼似,或以神为主、以形为辅。笔者认为,这是一般绘画美学的形神统一论,不足以阐明虞世超马画的特色。虞世超没有蹈袭古今画家画马的套路,而立足于创新,通过对马内在气质和外部形态的精心创造,终于获得传统风神与现代感的谐调。借助英国现代美学家克莱夫·贝尔创立的艺术理念来看,虞世超马画的艺术形式,是一种“情感的形式”,而不是为形式而形式,其中包含了画家对马丰富而热烈的真情实感。贝尔认为,有了情感的形式,才能使作品成为“有意味的形式”。显然,由于画家把审美情感从日常生活状态提升到审美的境界,从而他的简洁线条、鲜明色彩和留白的动态空间有机结合,以夸张、抽象的中西技法,构成了“有意味的形式”,凝聚了马体轻盈俊美又生动活泼的精、气、神,从而传统水墨画的风神与西画现代感的谐调如鱼得水,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创造和艺术品。马通人性,现代画家画马也是表达现代人性的一种方式。有人认为,虞世超的马画应属于东方新浪漫主义,诠释了21世纪人类精神生活的快乐、轻松和安逸,因而具有现代气息。这话有意思,可以说是现代伯乐相马的真知灼见。
虞世超对马的新颖形式感的追求,出于他的超凡脱俗的艺术想像。正如他说的那样:“在我的想像里,马该是这样的。马不该只有一种形式,一定有新的形式,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这朴实无华的话,显示他不满足于马的一般表现,他念念不忘新的形式的表现,而通过他孜孜不倦的追求,终于成功了。这无疑是他心灵中艺术创造力的显现,他创作中艺术创造性的心得。
虞世超对马的艺术创造,不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而是对传统有所继承有所发扬。据笔者考量,虞世超的马,有唐代韓干的马丰姿绰约的基因,又有现代徐悲鸿的马遒劲强健的遗传,又兼具韓、徐的马的骨力与生气。然而在马的造型上又全然迥异于韓、徐,而以灵动又简练的线条,将马体的形态一气呵成。这种造型和线条,脱胎于元代倪瓒的画风: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写胸中之逸气。虞世超得韓、徐、倪的真传,画的马超凡脱俗,灵气活泼,不啻奋蹄长空、气冲霄汉的天马。著名收藏家、书画家王己千说“世超画马,百年难遇”,为识者之言。
值得一提的是,虞世超不仅因为独特画风而有马画的独特神韵,他的独特画风还在《潜志》(鱼)、《春晓》(鸡)、《鸽》、《舞》、《扇》、《思》、《静》、《心怡》等作品中展露无遗,以独具一格的艺术风格吸引人们的眼球,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他的画。表明他的画风已经臻于成熟和圆满的境地,能够纵横自如、左右逢源,在画坛独领风骚。
三、化哲理为诗意
有人说,看虞世超的油画,再看他的国画马,几乎不能相信出于同一只手所作。这是说,虞世超有杰出的两手。确实,他还是一位驰誉画坛的油画家。他说他喜爱画油画是因为油彩的表现力强,画出来的质感好。有道理。但是据笔者看来,他是从油画特点或技法说的。这里要指出,虞世超油画的特色,来自他油画方面另外一种艺术审美特色,就是化哲理为诗意。
其一,对人性细致入微的体现。虞世超对人性的思考和态度,表明他不是一般的写实油画家,而是对人性充满爱心和富于思想的艺术家,在现实人物栩栩如生的刻画中,有对人性细致而深刻的体现。他多幅藏族题材油画,在《母亲》中,老妇脸上的皱纹里尽管累积着岁月的沧桑,但还是透露出藏族母亲特有的慈爱和勤劳。在《父亲》中,老人与儿子的面貌以苍劲与英俊作对比,以此突出藏族父亲慈祥中特有的刚毅和儿子得之遗传的强悍。即便是《严晓频肖像》和纽约市长的画像,也都在不同身份的人物形象及其剎那的神情中,洋溢着人情的真善美。虞世超人物画中人性的古典与现代一致,人性的感性与知性共存,在给人以思考和品味的同时,熠熠闪耀的人性光辉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其二,对生态情意脉脉的显现。在现代画家中,有的是直接地表现对生态的关注,有的是间接地表现对生态的情愫。虞世超显然属于后者。虞世超的风景油画美不胜收,不管是粗犷大气的西藏风景,还是秀丽幽美的江南景色,都不是停留在对自然风景写生层面上,而是通过自然风景美轮美奂的描绘,把生态美尽收眼底,表达他对生态环境的脉脉情意,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人对生态的呵护。因此,《故乡》、《水乡》、《晨曦》、《忆江南》、《庭院》、《长岛的老房子》、《静静的海湾》等作品中的中西自然美景,无不是对良好生态环境的赞美和歌颂;屋脊上斑驳的光点、水面上晃动的倒影、石桥上交错的痕迹,田野上变幻的彩霞,给人静谧、柔和、清新的感觉,无不是心灵与生态环境的交流和融合。
其三,将哲理化为诗意。人性和生态的哲理,在虞世超的笔下不是生硬表现的,而是融化为浓郁或清纯的诗意,使欣赏者在人性美和生态美的艺术享受中获得智慧的启示和身心的愉悦。哲理是怎么化为诗意的?是以沉静的心境将哲理转化为沉静的画境,从而画境盎然诗意油然而生。你看,人物画《人像》将白人男子静谧的形象画得真切感人,《天鹅情》中芭蕾少女的天真优雅藉化动为静的情境画得淋漓尽致,人性的美好呼之欲出。风景画更是如此。《水乡》在宁静的氛围里弥漫着美妙的意境,《中央公园》雨后的安宁情景令人遐想和心醉,生态的优美和良好使人深深感动时沉沉思索。虞世超认为人物画应该根据自己的审美观去处理,增加一点诗意的因素,才耐看和有味道。事实上,他的审美观中因有人性和生态的哲理而有艺术审美特色,因有艺术审美特色而有画中的诗意。他的很多脍炙人口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是将哲理化为诗意的结果。
四、虞世超艺术审美特色的启示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现在画家越来越多,作品浩如烟海。如何使画家及其作品不淹没在烟海之中呢?别无他法,画家只能具有自己的艺术审美特色,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虞世超的成功,就在于具有自己的艺术审美特色,这给我们两个深刻的启示。首先,是当代有抱负有使命感的画家,应该创造性地主动地积极地把传统风神与现代感融合起来,使作品既有中国特色又有现代创意。
其次,是应该提升自己作品的思想高度和精神境界,挖掘人之为人的普遍人性及其普世价值 ,不满足于人物形象的一般性表现。只有普遍人性及其普世价值,才体现画家永恒的主题:人的正常的感情和理智;人的本能中善良、慈爱和宽容;人的人生目标健康、成功、幸福和智慧;以及人的抑恶扬善,使生命日臻完善等。
还有画家不能满足于自然风景的一般性表现,应该通过当代生态学和生态美学的知识更新,追求“天人合一”的审美境界,陶冶自然生态美感,形成对地球生态系统“完整、稳定、美”的审美注意。并在这个基础上,转换传统的景物写生观念,从生态意识和生态智慧的高度表现自然风景,使笔下的景物具有前所未有的生态美,使生态成为画家另一个永恒的主题,使画家成为地球村上热爱、珍惜和呵护生态环境的生态文化主义者。
必须指出,我们一些有思想有才能的画家,已经在创作中融传统风神于现代感,化人性和生态的哲理为诗意。但是这种表现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不自觉的,可能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是否将不自觉有意识地转化为自觉,使艺术创作提高到一个更高更新的层次呢?
作者简介:
姚全兴,上海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