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精神分析理论看《副领事》中音乐的象征意义
2015-05-30麻书豪
摘要 音乐是法国著名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文学作品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她诸多的文学作品中,如《副领事》《琴声如诉》《情人》《印度之歌》等都包含有音乐的元素,有时如舒缓的钢琴曲、浪漫的小歌谣,而有时犹如一个人竭斯底里的疯狂喊叫。杜拉斯用音乐巧妙地弥补了文字所不能表达的内容。本文主要从精神分析理论方面分析小说《副领事》中音乐的象征意义。
关键词:精神分析理论 《副领事》 玛格丽特·杜拉斯 音乐 象征意义
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小说《副领事》主要讲的是一个发生在恒河岸边的凄美绝望的爱情故事。在一个漆黑的深夜里,法国驻拉合尔的副领事向邻居家的花园开枪杀死了人,然后他站在寓所的阳台边上,大声地喊叫,此时此刻,在恒河岸边,一名秃头疯姑娘在无所事事地游荡者,她经常在深更半夜歌唱;而大使的夫人是印度加尔各答最优秀的女人,但是,她的私生活却放荡不羁,她常常和几名英国男人出入蓝月亮妓院,孤身一人的副领事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大使夫人。在这部小说中,音乐可以看作是揭开人物命运奥秘的神奇钥匙,为何副领事总是不停地吹口哨、喊叫?为何大使夫人痴迷于弹奏钢琴?又为何乞丐疯姑娘一直一直哼唱着家乡的歌谣,杜拉斯用不同的音乐风格把这三位毫无关系的人物命运联系在一起,其寓意又是什么呢?
一 从精神分析理论看《副领事》中大使夫人的钢琴曲
玛丽·斯特蕾泰尔是杜拉斯妙笔下最受读者欢迎的一名女性形象,同时她也是和音乐密切相联系的人物。斯特蕾泰尔具有很高的音乐天赋,她7岁时开始学钢琴,17岁就成为威尼斯音乐学院知名的音乐才女,在她毕业考试那一天,她以高超的钢琴技艺演奏了舒伯特一首著名的作品,赢得满堂喝彩。当时人们都赞美她说:“她将是西方乐坛中的一颗耀眼之星”。因此,少女时代的她憧憬着成为一名著名的音乐家,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她也渐渐长大,并在阴错阳差下,嫁给了一名她并不爱慕的职业外交家,成了大使夫人。她的婚姻切断了她和音乐的所有联系,成为音乐家的梦想彻底破灭,但是她却一直保留了弹钢琴的爱好,音乐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一种消遣,那是一种和过去美好少女时光相联结的纽带。从她的琴声中,我们可以听出她少女时代的梦想、可以听出她心底的秘密,音乐是她少女生活的延续,也是她体验生活和继续生活下去的重要方式。
有一次,当大使馆的一位年轻人罗塞特和她谈论有关钢琴的话题时,她说:“哦,我弹了这么多年,在过去的岁月里,不管我在哪里,我都没有停止弹钢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止我弹……”从上述话语中,我们可以了解到斯特蕾泰尔经历过很多次旅行,生活场所也不断地变化。而生活场所的变化使她无从去寻觅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让她成为渺茫世界中没有根的漂泊者。斯特蕾泰尔身为外交家的夫人,她当然可以和丈夫去任何一个城市去生活,然而无论走到任何地方她都不曾远离音乐,音乐是她的魂灵,乃至她生命的全部精粹,在音乐中,她找到了一个独属于她个人的空间。在漫长的婚姻生活中,她和她的丈夫没有爱情,试想一下,假如她的生活中没有了钢琴,没有了音乐,会变得多么冷清、凄凉与孤寂,幸好有钢琴的陪伴,她才没有像副领事一样去开枪杀人,亦或是像乞丐疯姑娘一样去漂泊流浪。正是由于音乐的陪伴,才最终让她没有走向疯狂。
音乐是大使夫人的生命之源,尽管音乐为她带来了一段美好的爱情,让年轻的英国男子米歇尔心甘情愿拜倒在她的裙子下面,但是她还是放不下威尼斯。当她和米歇尔在一起时,她会产生某种幻觉,仿佛飞到了威尼斯,走在威尼斯的街道上面,遇到一个个的陌生人,仿佛自身的身体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分离一样。她的心底在问她自己:“真巧,真是没想到,会不会是我在做梦呢?”事实上,她的确在做梦。如哲学家尼采所言:“梦对于人类而言几乎比现实更加真实,人类梦想所要表达的是人类赤裸裸的真真切切的原始欲望”。著名的心理学家和哲学家弗洛伊德在他的杰作《梦的解析》中也说:“梦,在人类生活的多数情形下是一种有意义的精神现象,她让人们在现实生活中不能实现的愿望,在梦境中得以完成,可以说是一种在人类的清醒意识下,精神意念活动的继续。”杜拉斯借着她的幻觉,讲出了她内心深处强烈的寻根欲望。在小说的尾声,大使夫人的尸体又被运回了威尼斯。这样的描述,借助第三方的感受,自然流畅地表达出斯特蕾泰尔回归生命之源的渴望。
二 从精神分析理论看《副领事》中疯姑娘的歌谣
和大使夫人喜爱弹钢琴一样,疯姑娘总是唱着她家乡的一首歌,虽然两个人的社会地位和身份天壤之别,但是音乐对她们生命的重要性是一样的:都是在她们遭受精神创伤以后支撑继续生活下去的力量,也是她们表达思想感情的唯一方式,因为用正常的语言无法表达出她们内心深处的感情欲望,只有通过音乐这种方式,才能准确地表达她们对人或者某种事物的疯狂爱恋和漠不关心的态度。在《副领事》这部小说中,“疯姑娘”是一个泛指,是某一种类型姑娘的代表。在小说中统统用“她”代指,她由于偷吃禁果,和一名男子有了性生活,母亲一气之下把她赶出家门,她不得不带着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流浪他乡。妈妈要让她消失在某一个地方,永远不要再回家门,可怜她这个瘦小的人儿啊,正值豆蔻年华却要奔赴远方,她明白:“她要走的路,是一条长长的和妈妈渐行渐远的路,滚烫的泪花打湿了她年轻的面颊,她仍在竭尽全力地唱一首家鄉的歌。”
小说中,写到了她去郊外寻找食物的悲惨情境:“她去采野果,摘野香蕉,摘芒果……”“孩子一点点地侵占她的地盘,孩子也在无尽地饥饿……”法国知名的精神分析研究专家马里尼教授在她的《杜拉斯的女性领地》这本书中重点分析了这位疯姑娘的“饥饿”的两层含义:一是疯姑娘腹内空空,的确很需要食物;二是疯姑娘生理的饥渴和需要,对性生活的渴望。小说中屡屡出现的“芒果”其寓意就是禁果,“缺少”“吃”又多和芒果发生联系,说明少女因为性饥渴而偷吃禁果,结果她被母亲赶出家门,但是性作为人的生理本能行为,并没有因为饥饿而消失……她不断地生下孩子,又不断地遗弃他们,在流浪了将近10年后,她终于累了,在印度的加尔各答停留下来,但是生活的残酷,使她的身体、心灵饱受摧残,最终她的精神彻底崩溃,她的言语对别人来说变成了无字天书,不能理解,但她的心灵没有一个时刻不在思念着自己的家乡。她反复地唱着:“马德望”——她家乡的地名,在流浪的途中,生孩子的时候,她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找母亲接生,她想着即便历尽所有磨难,她也要重返故乡,在梦里,她梦到了家乡食物的味道,发现有一双手在捧着一张香喷喷的饼,她在想这双手会不会是妈妈的手,如果不是妈妈的手,又会是谁的呢,因为婴儿降生以后,母亲立即哺乳,在婴儿的意识中,有了母亲就有了食物。所以当斯特蕾泰尔大使夫人向乞丐们提供食物,当然其中也包括她,她总是像疯子一样,用巴掌、拳头,把嘴巴塞得满满的,还笑得直不起来腰,吃过后,就唱着歌儿,向恒河走去,这种疯狂的状态在小说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实际上,疯姑娘的这种无意识表现,表达了她对家乡的无限眷恋,对母亲的强烈怀念,她错把给她食物的大使夫人当成妈妈,仿佛从她那里找到了生命的归宿,又可以无忧无虑地唱着那首“马德望”的歌曲。也只有在疯狂的状态下,才能实现她心中的日思夜想,但却一辈子可能都不能实现的归家、重返母亲身旁的愿望,假若她此刻醒来,她重回故乡的梦将永无实现的可能。
三 从精神分析理论看副领事的口哨音乐
在小说中,杜拉斯多次描写了副领事吹口哨和喊叫,如:他叫喊什么?杂乱无章,什么也听不清楚。副领事是一名35岁的独身男子,在他年幼时亲生父亲去世,随后喜欢弹钢琴的母亲改嫁,但不久继父也相继过世,随着他慢慢长大,他母亲把他送进寄宿学校读书,成绩也不出色,后来他学生生涯结束到政府部门工作,但是一度申请停职,最终被安排在拉合尔担任副领事。他给别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带点神经质、忧郁,不善言谈,人们都不喜欢和他聊天、交流,直到有一天,他的神经彻底失去理智,失手用枪打死了几个病人以后,人们才把目光投到他身上。那么副领事为何会开枪打人呢?这和他至今独身没有一个女人陪伴他有关系吗?当警员问他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开枪的原因,他只是说他既不能对该件事进行解释,也不明白不能解释的缘由。副领事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做出这反常举动。
从精神分析理论角度分析,我们可以找出线索。其实,副领事和疯姑娘一样,都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所以他们童年时代的生活家庭都是破碎的,不完整的。在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恋母情结中经常提到家庭中父亲、母亲和孩子的三维结构关系,假如这三者的关系是和谐、稳定的,孩子在儿童时期的恋母情结在青春期会向着健康的方向发展,相反,假如这种原始结构形式被破坏,就会影响到孩子幼小的心灵,给他们未来的人生带来严重精神创伤,严重者则会导致他们的性心理以及人格扭曲。副領事儿童时代父亲的过早去世,随后母亲马上改嫁,把他独自一人留在寄宿学校中,家庭结构的破坏,给他造成一定的心灵创伤,加之他是男孩,本身带有恋母的倾向,而父亲的过早去世更是加剧了他的俄狄浦斯情结。此后他遇到大使夫人,仿佛找到了母亲的替身,因此才会疯狂地爱恋着大使夫人,以重新投入母亲温暖的怀抱。但大使夫人毕竟不是他的母亲,他理所当然遭到了无情的拒绝,人们赶他出门,又重新关上大门,丝毫不理会他撕心裂肺的喊叫。他心灵深处渴望重返母亲怀抱的热烈愿望片刻化为乌有,所以他只能通过喊叫、口哨音乐来表达他内心深处对母亲的无限怀念。
综上所述,《副领事》中的三个主要人物都在用各自不同的音乐形式表达着他们内心的真实欲望,大使夫人弹奏的钢琴曲、疯姑娘哼唱的歌谣、副领事口中的喊叫和口哨声音,三者都传达了同一个主题——“回归”,回到故乡,回到生命的源头,回到妈妈的怀抱。然而这三个人物的命运也让我们认识到,人生不能重来,真正的回归是不现实的,所以杜拉斯让他们三个人通过音乐这种媒介,来表达人性的纯真欲望,在音乐中让他们走向回归之路。
参考文献:
[1] 江媚:《〈副领事〉的后殖民解读》,《长春理工大学学报》(高教版), 2009年第5期。
[2] [英]Martin Crowley,万晓艳译:《玛格丽特:永远的文学情人》,大连理工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3] 户思社:《互文性视角下的〈副领事〉》,《外语教学》,2006年第6期。
[4] 泽拥:《从女性化上帝到永恒的母爱——杜拉斯的女性关怀》,《当代文坛》,2001年第4期。
[5] 袁方然、岳越:《杜拉斯:迷恋是一种吞噬》,《中国西部》,2011年第Z1期。
[6] 笵荣:《〈副领事〉中的音乐表现形式及其象征意义》,《外国文学研究》,2008年第2期。
[7] 任红红:《边缘文化的代言人——杜拉斯〈副领事〉中的女乞丐形象分析》,《译林》,2012年第6期。
[8] 王宛颍:《杜拉斯作品中的水意象解读——以小说〈情人〉、〈副领事〉为例》,《作家》(下半月),2011年第24期。
[9] 任红红:《边缘文化的代言人——杜拉斯〈副领事〉中的女乞丐形象分析》,《译林》,2012年第6期。
(麻书豪,中南民族大学音乐舞蹈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