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回味的花凋谢

陈瑞祺

家中养了两株水仙子，开花时是极淡雅的一簇白色状如蝴蝶的小花。如今正是春光灿烂，它却有些倦似的，大部分花瓣都敛了，爬了些淡褐色的斑点。

奶奶说，是水仙子的花期已过，该谢了。我在惋惜之余更多的却是来了兴趣：只见过花开，没见过花凋是何情景。现下正好碰上了，便期望着水仙子能快些凋谢，让我开开眼。

从此每天早晚都要细细端详它的样子。早晨在金色的阳光中，水仙子满是花簇的枝桠低垂着头，修展的叶片微向内卷曲，附着细小的几滴露水。像含羞沉思的少女，而那枯敛的瓣仿似她颦蹙的秀眉；傍晚在火一般的霞光中，那花仍是垂着的，有着快到生命尽头的、萧瑟的白，在耀眼天景的映照下如哀怨神伤的女子，痴等着不归的人。黯淡的花朵让我见之犹怜。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等待着“花凋”，却发现水仙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好像永远地停在那一种将谢未谢的模样了。渐渐地我失去了耐心，只有时瞧它一眼，哦，还没谢啊，便不再看。这样对它的“冷遇”直到某一日，忽地眼尖瞥见花的身下一地落白，怔住了：水仙子的花。将要落尽了。光秃秃的一支棕色的软花茎无精打采，挂着零星的几瓣碎蕊在微风中荡着。原来都一样修展卷曲的叶片，今日却见叶尖成了憔悴的枯黄，又细又抖，像烫过的劣质卷发。

轻轻拾起一片落花，指尖一搓，就成了碎末。这多像——这多像——我日复一日地观察，也未看出个结果。谁料一眨眼的再见，昨日的花满枝桠，就化了今日的风中尘埃？花事了……花事了……我却错过了什么呢？那点点残白，就像是落在我心头的一滴滴血，一声长长叹息。我慢慢地、慢慢地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胶质状的东西潜伏在我周围的角落里，汩汩流动，缓慢渗透，经行之处一切化为乌有。这样逼人又无法抗拒的力量，唯有时间了。他的大手在我转头时扫过那开花的水仙子，只一瞬，凋零落尽。

我苦苦等着的花凋终于完了，我却只看尽它生命的落幕。这和我期待的：一片一片看花瓣慢慢落下——本是截然不同的。然而，我永远都不会再等一次花凋了——时间给我的忠告。包括生命，这世间的任何事，逝去都是每分每秒的。眼睛注释不到这风化的过程，只能在岁月转角处，才来得及拾起最后完结时的一剪影：鬓边白发，或者眼角细纹。花凋……花凋……难道不是从一开始盛放就注定的路程吗？真是漫长而伟大的赴死呵！那我们，人，我们的生命，和这些花有什么不同？生命的消逝难道不是就在无数个“当下”吗？

好好留住眼前这一刻吧！劝君更尽此时欢，回首忆，花事终了岁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