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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旗下的讲话

2015-05-30李胜志

牡丹 2015年4期
关键词:政教乌拉副校长

李胜志,河南省光山县马畈高中副校长,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日报》《文艺报》《诗刊》等报刊发表作品若干。著有诗集《笑容》,小说集《灿烂》,散文集《天边》,论文集《求索》等。

每年高一新生入学之后,一逢节日什么的,就要举行国旗下的讲话。

讲话由我主持。

因为我是抓政教的副校长。

讲话的是校长。校长姓乌拉,但名字我就不说了,说了也没啥意思。

乌拉说,什么叫副校长,副校长就是校长指到哪儿打到哪儿的帮手。

这我知道。

我说。

光知道还不行,还要落实到行动上,乌拉扫了我一眼,躺了一下身子,她身子下的老板椅也很配合地仰了一下。

我也躺了一下。

早晨要亲自督促学生起床,夜晚要亲自督促学生就寝。

乌拉又想起似的说。

隔着宽宽的老板桌,我也模仿似的躺了一下,我想用我的实际行动,表明我和乌拉是保持一致的。

遗憾的是,椅子并没有很配合地仰一下。椅子是木制的,和乌拉的坐椅完全不同,既没有弹性,也没有灵活性,它不会左右摇摆,也不会前仰后合。

我赶忙坐直身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椅子的下身。

我听到了椅脚触碰水泥地平的声音,如果是闭着眼睛,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鸡崽啄食小米发出的那种。

乌拉拧了一下眉头,她拧眉头的样子,很先进,就像一坨橡皮泥堆在那里。我瞟了一眼,发现她的橡皮泥好像随时准备着擦去我的错误。

一般情况下,校长是没有错误的,犯错误的往往是副校长。

这我也知道。

但这话我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闪了一下,就不见了,就像流动字幕上的标语,闪了一下,也就过去了。

乌拉见我若有所思,若有所悟,便展开眉头,象征性地笑了一下。

就这样吧,你赶快去准备。

乌拉布置完工作,便充满智慧地站了起来,向我轻轻挥了一下手,就像在驱赶一只苍蝇。

我很知趣地离开了乌拉的办公室。

我叫来了政教主任。

又叫来了政教副主任。

并给政教干事、体育教师和高一年级组长打了电话。

校园里广播响了。

哨子也响了。

办公楼大门头上,火红的流动字幕屏上,还显示了通知:第二节下课后,课间操时间,举行国旗下的讲话,请高一班主任迅速组织学生入会。

国旗下,平坦整洁的水泥广场上,近千名学生神情庄重,一边向国旗行举目礼,一边等乌拉校长来讲话。

作为主持人,我首先说了几句肉麻的开场白。

乌拉校长咳嗽了一声,全场立马安静下来。一般人都知道,领导讲话前的咳嗽,就是提醒大家要注意了。这含义连刚入学的高一新生也知道。

同学们!你们入学已经一周了吧?

乌拉开始讲话。

一周零三天了!

有个胆大的男生高声回了一句。

严肃点!

我赶忙走过去向他低声吼道。

小心我收拾你!

我又贴着他的身子说。

作为政教副校长,在学生面前得有一种威严。我当即就认定这个学生是故意捣蛋,他难道不知道乌拉的问话是自问自答,也就是修辞上说的设问?

设问是无疑而问,答案就在问话中,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回答。

这个我懂的。

我转身向台上走去,作为主持人,作为副校长,我得陪着乌拉讲话不是?

报告校长!主持人威胁我。

我刚在讲台上站稳,那个男生又高声叫了一句。

我这才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男生,小平头,小胖墩,长着一双老鼠眼睛,乍看像一只瓶塞儿。

我记住他了。

并根据队列,知道了他的班级和他的班主任。

我向瓶塞儿的班主任望了一眼。

班主任上去就给瓶塞儿一个嘴巴,又绕到了他的背后,对准他的屁股,踹了一脚。

瓶塞儿立即就老实了下来。

会场这时安静了。

同学们!

乌拉接着讲话。

乌拉说,刚才那个男生说得对,你们入学已经一周零三天了。但像这样隆重的集会还是第一次。第一次集会就搞得这么好,这让我很高兴。

讲到这里,乌拉想起似的侧过脸,问我,怎么好多学生没穿校服?

我还沉浸在乌拉的开场白里,我在回味她刚才讲过的话,我不知道她开场白是批评还是表扬,他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好多学生都没穿校服的事儿。我知道好多学生不穿校服的事儿。乌拉比我还清楚。她这是明知故问呢。

校服自愿购买,年级组统一收费,以班为单位领取,然后分发给学生。虽然不是量体裁衣,但不合身的衣服是可以调换的。虽然可以调换,但调来换去的还是那一堆衣服,长了的,短了的,胖了的,瘦了的,自然也就难免了。

学生不喜欢穿,也就难免。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推销校服的事儿,应该是第六年了吧。

前几年由出纳代收费,虽然入学通知书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学生服每套140元,自愿购买”,但不买的还真少。再穷不能穷孩子。哪个家长也不想让孩子一入学就低人一等,叫人瞧不起,只是这样做,有搭车收费的嫌疑,有违上级的规定,也难免有些议论。有人在我面前,不远不近地说,虽然校服听起来并不贵,但比市场上的价格,还是高出了很多。同样的衣服,按这个价,可以买两套!好在这样的费用不上账,上面也就不好查,下面的人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但我却感到很憋屈。

我的确不知道学生服的事儿。

推销学生服,没有任何预兆,之前没人向我请示,之后也没人向我汇报,中间也没人向我反馈。

这些年也就一年一年地过去了。

我也就一年比一年地冤枉了。

因为每次国旗下的讲话,乌拉校长都要求学生穿校服,说是为了整齐划一,整肃纪律。作为副校长,校长指到哪儿,我就只好打到哪儿。

作为会议主持人,要求学生穿校服,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这样,学生、学生家长,甚至不明真相的教职工,还以为学生服的事儿,与我有关呢。

特别是刚才乌拉的问语,好像学生服的事儿与她无关,一切我都应该明白似的。

报告校长!我穿了校服。

又是那个瓶塞儿。

炸雷似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显得特别刺耳。

班主任一步跨到那个学生的身旁,不过,这次没有抽他的嘴吧,也没有踹他的屁股,而是抓住了他的一只袖子。

只听嘶啦一声,一只袖子便离开瓶塞儿的肩膀,从他的手臂上滑落到了地上。

这是校服的质量问题,还是班主任用力过猛?

我正在纳闷的时候,乌拉匆匆结束了她的讲话。

解散!

我听到自己对着麦克风喊了一句。

会场立即大乱。

校园里到处是人,就像一窝蚂蚁被开水烫了一下。

我像一片落叶,在人潮里飘来荡去,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实际上就是一个三角形的拐角,紧靠楼梯,里面夏天没有空调,冬天也没有空调,一张条形的办公桌,就像乡村医生给病人把脉用的那种。一把木制椅子,当然是我坐的,对面一条木板凳,自然就是给来人谈话准备的。就这样的办公室,就这样的办公设备,还得到过乌拉的赞美。她有一次到我的办公室,检查工作,说,你的办公室多好啊!小巧玲珑,交通方便,设备朴素。朴素是什么?朴素是一种大美。当年毛主席在延安窑洞里办公,却指挥千军万马,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伟大胜利,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间奇迹。当然啰,朴素也是一种艰苦,但艰苦也是一种美,一种大美。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着土布,饿了啃皮带,渴了喝马尿,最后成了最可爱的人,最后成了最可敬的人。副职就是副职,也不能和正职比。等级就是层次,等级就是秩序,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史,说穿了就是等级史。比方说,副县长,副市长,副省长,甚至国家副主席,一句话,只要是副职,你连安排一次客餐的权力都没有。主职就不一样了哈,比方说胡主席,出国访问还是专机呢。

乌拉校长,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不过都是站着说的。

现在回忆起来,并没过时。

我首先找来了瓶塞儿。

我让他在我的对面坐下。

他瞅了一眼小板凳,不知是看不起,还是不敢坐。

他就直直地站着。

看上去像个日本小武士。

今天国旗下的讲话,你的表现不错哈。

我揶揄了他一句。

谢谢主持人,也就一般般吧。

我站起来,打开门,门上政教副校长的标志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再调皮的学生,也没有不怕政教副校长的。

我想。

这一招果然有效,瓶塞儿垂下了手臂。

他突然眨了一下他的老鼠眼睛,明知故问地说,主持人,你是副校长,政教副校长?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我没好气地说。

都一样!

他突然把我呛了个半死。

我想擂他,但还是忍了。我毕竟不是班主任,我是副校长,是政教副校长。

像我这样的人,擂一个刚入学的新生,不仅有失身份,也有失风度。

他看我半天不说话,就抬起老鼠眼睛,向我眨了一下。

我也回望了他一眼。

这才发现,他仍然穿着缺一只袖子的学生服,里面的红背心,差不多有一半儿露在外面,看上去挺滑稽的,要是在蒙古碰到了这样的年轻人,你一定以为他是个当地人。

看他这般模样,我的气自然就消了一半。

当我忍不住转过脸笑了之后,我的气就全消了。

你先到班里去吧。

我不想和这样的学生继续谈下去。

瓶塞儿刚离开我的办公室,他的班主任就主动来了。

我姓王,班主任坐在我对面的板凳上,自我介绍道,你以后叫我小王好了。

从谈话中得知,小王是今年才到校应聘上的教师,刚大学毕业,比高一学生大不了几岁。

从谈话中还得知,小王在高一担任班主任,是乌拉校长和年级组长商量着安排的。

这些我都不知道,如果小王不说他是小王,我就不知道他是小王。刚才国旗下的讲话,如果我不是从站的位置上来判断,我压根儿不知道他是班主任,更不会知道他是瓶塞儿的班主任。他打瓶塞儿的时候,就像一个学生打另一个学生。

小王从瓶塞儿谈到了瓶塞身上的校服。

你初来乍到,可能还没有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

你扇学生嘴巴是不对的。

你踹学生屁股是不对的。

你拉学生的衣服,以至于拉掉一只袖子,好像就更不对了。

我一句又一句地开导着小王。

小王后来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以为他接受了我的教育,没想到后来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回到班里,又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又把瓶塞儿狠狠地揍了一顿。

这一下瓶塞儿的家长就不乐意了。

乌拉气喘吁吁地打电话让我过去,我就立即过去了。

你这是什么学校?

你这不是武打电影制片厂吗?

我老远就听到一个女人在乌拉办公室里撒泼。

我赶紧加快脚步。

我刚一进门,那个撒泼的女人已经摔了乌拉的水杯。碎玻璃散了一地。透过窗户,恰好有阳光照进来,照在闪闪发亮的玻璃渣上,乍看就像谁撒了满地的银子。

这是那个学生的家长!

这是郝校长!管政教的郝校长!

乌拉校长是正职,是见过世面的人,她身处这样的境地,还能从容地向我介绍家长,向家长介绍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乌拉校长平时是很少称我职务的。她总是在出事的时候,想起我的职务,并庄严地叫我郝校长。书上说称职务是一种尊重,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到出事的时候,乌拉才尊重我呢?

我受宠若惊似的把瓶塞儿的家长领到我的办公室。

我×,听说你也威胁了他!

家长一进我的三角房,就来了精神。

是的,我一时冲动,对不起学生,对不起你。

我赶忙端正了态度。

她敢在乌拉那么漂亮的办公室里摔杯子,难道她不敢在我这么狼狈的办公室里摔凳子?

她正校长就不放在眼里,还会把我这样的副校长放在眼里?

我把她让到我的椅子上坐下,我坐在凳子上,就坐在她对面。

刚坐下就像想起似的,我又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不过我用的是一次性杯子。这种杯子我知道,即便摔了,也很难摔破。

没想到我还没等第二次坐下,那家长不仅没有摔杯子,还深深地整了一大口。

我这才想到那开水是刚烧开的,这女人连开水都不怕,她还怕谁?

我没坐,赶快直起身子,又给她续满了水。那家长怕我抢她似的,下意识地把一杯水尽可能挪到了她的面前。可能是动作太快,也可能是水太满,我看到溢出来的水打湿了她的手指。她用力甩了甩,就像要甩掉咬住了自己的毒蛇。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隐隐地,我听到了她从喉咙里喊了声:“我×!”

这时可能恢复了知觉,人在生气的时候,什么都是麻木的。

我故作聪明地想了一下。

这事没完!

她高高在上地坐在我的对面,突然喊了一句,像是在凶我,又像是自言自语。

其实吧,这事也不是多大个事儿,不是?

我尽量用缓和的语言开导她。

还要多大?还要把我孩子的一条胳膊扯下来?扯下一条胳膊,你的班主任就痛快了?你这政教郝校长就痛快了?

没想到,这女人刚刚平静下来,又像地雷一样爆炸了。

我不应该用那样的话来点燃她。

于是改口道,班主任我们会批评的。

仅仅批评就算完了?他的态度极其恶劣,竟然在国旗下打我的孩子,而且还当着国旗的面扯下了一只袖子!这还不算,回到班里,继续打,看来他打我孩子打上瘾了!

我×,这是什么人!

她见我无话可说,又补了一句。

其实吧——

我刚想说什么,又突然忘记了。

长话短说,你就说这事怎么处理吧!

这女人根本不给我思考的余地,看我磨磨叽叽的,就赶紧催了一句。

我能怎么处理?作为副校长,校长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这事儿我还得跟乌拉校长沟通,我能擅自表态吗?刚才乌拉让我把你领过来,还不是让我劝劝你?

想到这里,我又鼓足勇气地问了一句:嫂子,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呢?

别叫我嫂子,别跟我套近乎。

她气呼呼地说。

其实吧——

我忽然想起了我刚才想说的话,校服嘛,哈,一扯就扯撕了,哈。

你是说校服有质量问题?

你是说校服不是布做的,是纸做的?

我可没有这么说。

我立即纠正道。

不是质量问题,那就是班主任的问题,是班主任下手太重,太狠了!

不是吗?

她咕嘟咕嘟地把一杯水吞了下去。

这话该怎么说呢,如果是校服的问题,那将来推销的人不就有责任了么?如果不是校服的问题,一只袖子被撕下来,意味着什么?那小王班主任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陷入两难境地,额头上冒出了很多汗。

最后还是我聪明,我一句话就把瓶塞儿的家长打发走了。

我说你先回去,这事容我们先商量一下,我们一定会还你孩子一个公道,也给你这做家长的一个交待。等我电话。

我×,这可是你说的。

她走了。她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瓶塞儿的家长走了之后,我才回到了我的椅子上。坐在椅子上的感觉好多了。小板凳真不是人坐的,屁股都硌开了。可学生就是坐这样的小凳子,在教室里一坐就是三年呐。

女人屁股是温暖的,被女人刚坐过的椅子,坐起来就像坐在电热毯上,那岂止是舒服!

送走瓶塞儿的家长,不知怎么搞的,坐在椅子上,裆里那玩意儿突然硬了起来,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让我很不好意思,以致于乌拉校长来到我办公室的时候,我都没好意思站起来。

她走了?

怎么样了?

乌拉站在我的对面,又拧起了她那橡皮泥一样的眉毛。

乌拉一手扠在腰间,一手在空中打着手势,看上去就像是当年毛泽东发动农民起义时演讲的那种。

我只好如实汇报了。

你做得很好,对付这样的女人就得采取这样的办法。你看她披头散发的样子。你看她恶狠狠的样子。你看她不容分说的样子。你看她举起茶杯就摔的样子。你看她胸前那对馒头蹦蹦跳跳的样子。

乌拉一口气说了很多样子,唯独没注意自己说话时的样子。

乌拉说完就要走了,可她刚走到门口,又立马转回来,像想起似的问,你怎么啦?腰闪了?

我的反常可能引起了她的警觉,因为平时她来的时候,我会立即站起来欢迎,她走的时候,我会一直欢送到门外。可这次打死我也不好意思站起来了。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乌拉这才半信半疑地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我从背后看了一眼乌拉,乌拉的腰其实很细很细,细得像一把面条。

我又接着想瓶塞儿的家长。

瓶塞儿怎么会有那么漂亮的家长?是他的母亲,还是他的小姨?

你看她胸前的那对馒头,蹦蹦跳跳的样子。

乌拉的话颇有煽动性。

该死的乌拉!

初秋应该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了。不冷又不热,一到了这个季节,我就感到人活着是美好的。我们学校是市级花园式学校,这时候,校园里依然是百花盛开,满眼青翠,到处飘散着鲜花的味道和草木的气息。

一上课,校园里就是出奇的安静,也是出奇的空阔。初来乍到的人,还以为偌大的校园,空无一人呢。每当这个时候,各种各样的鸟儿,就从天而降,草丛里,花瓣上,树枝间,到处是鸟的和鸣,到处是鸟的舞蹈。

一下课,校园就会热闹起来。3000多名学生,从各个教室里走出来,或散步,或打水,或扫地,或干其他的什么。男孩子英俊潇洒,女孩子亭亭玉立。一不小心,就会碰上一个小帅哥,或者一个小美女。他们有的穿着校服,有的穿着便衣,有的打着领带,有的扎着蝴蝶。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看上去健康、阳光,充满朝气。有一次,县教体局的领导来校检查工作,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你们学校把全县最美最帅的学生一网打尽了!”

这是乌拉校长的功劳,教育家说,有什么样的校长,就会有什么样的学校。

乌拉爱听这话。

乌拉听了这话,橡皮泥一样的眉头,就会像天上飞过的人字雁阵,慢慢展开,最后拉成了手牵手的一字形。

转眼之间,秋季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通过国旗下的讲话,学生不仅接受了很好的教育,而且迅速实现了由初中生向高中生的转变。

一切走向正常。

一切走向正规。

作为副校长,作为主管政教工作的副校长,乌拉校长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不仅校园里的杂草都拔光了,而且连垃圾桶也擦得干干净净。

整个校园看了,就像是要出嫁的新娘,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一天夜里,快下自习的时候,我给乌拉校长发了一条短信:

正校长副校长都是校长

旧校园新校园都是校园

我刚按了发送,手机突然响了,上面显示的是乌拉。

你赶快来!

乌拉急促的声音,让我一下子想起了二十多天前瓶塞儿家长闹她办公室的事儿。

一上楼,就像遇到地雷,我一下子把声控灯给踩亮了。借着走廊上的灯,我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只脚却死死地卡在乌拉校长的门上。

我开始以为是乌拉,走近了,才知道是瓶塞儿的家长——瓶塞的母亲,还是瓶塞儿小姨?

几周不见,这女人好像又变了,胸大成了那个样子,腰细成了那个样子,屁股翘成了那个样子。

我一下子想起了当初她留下的电话号码。天呐!我怎么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呢。我答应过要把对小王班主任的处理意见告诉她的,可我至今也没有跟她联系,虽然处理小王的结果早就出来了。

原来,瓶塞儿的家长一直没等到我的消息,就找乌拉校长了。可乌拉一见到她,就条件反射似的,砰地关了办公室的门。那女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上去,把门踹了个窟窿,一只脚就这样卡进去了,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见我跑过来,瓶塞儿的家长就远远地啐了我一口。尽管这样,我还是帮她从门里拔出了那只脚。

我把两个女人喊到一块儿,如此这般地解释了半天,她们才渐渐平静下来。

你这一脚也太重了吧?太狠了吧?

我脚重?我脚狠?我×,你咋不说这门质量有问题?

我忽然想起来,这门是乌拉校长来了之后做的,这楼也是乌拉校长来了之后盖的。从设计到施工到验收,乌拉校长从未指过我,所以我也就从没过问,今天要不是我亲眼见了,打死我也不会相信,校长办公室的门,会被一个弱女子一脚踹出一个窟窿。这个窟窿就像一只眼睛,好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送走家长,我在乌拉校长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到乌拉躺在老板椅里,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我就有些着急。一着急,我就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我说,这到底怎么啦?校服是谁推销的?这门又是谁安装的?

听了这话,乌拉校长“咚”的一声,从老板椅里弹了出来,她站在我的面前,敲着桌子说,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问多了对你没好处,说多了对你更没好处!

我从没见过乌拉校长在我面前发这么大的火,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是好。

乌拉发完火就到套间的卫生间去了。我从背后看到乌拉的黑色短裙非常漂亮,只是裙衩开得有点高。

我从乌拉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学生夜就寝的铃声已经响了。可能是线路出了问题,电铃的声音很不连贯,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有病的人在尿尿。

我向学生宿舍区走去。

我想我该去督促学生就寝了。

责任编辑 婧 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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