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是一首凝固的诗

赵大磊

乡村是凝固的，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一样。孩提的时候，天天看到，庭院的大门朱漆剥落，门口的大槐树枝繁叶茂，门前通往集市的道路弯弯曲曲，道路两旁的麦田青翠碧绿，桃园云蒸霞蔚，油菜花金碧辉煌……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当风霜爬满鬓角，踏着一身疲惫回归时，乡村还是先前的模样：道路依然曲曲折折地通向远方，放羊的老人依然不紧不慢地在田野里走着，梨花依然雪白，桃花依然笑春风。乡村就像萦绕在心头的一缕炊烟，一张黑白照片，或者一幅木版画，一直潜藏在记忆的深处。

我游览过一些乡村景点，有的是一排排的土楼，雕甍飞瓦，青砖朱柱，给人巍然壮观之感；有的是临水而建的瓦房，仄仄的街道，潮湿的青石板，有一种温柔忧伤的诗意；还有的是散落在田间的草房，漠漠的水田，飞翔的白鹭，吃草的黄牛，啼叫的黄莺，让人耳边不由自主地响起悠扬的牧歌。走的路多了，看的景多了，突然觉得这些乡村固然风景秀丽，但它们不是真正的乡村，它们只是一种景致，一种情调，真正的乡村与之大相径庭。它们都是一些远离乡村的人，凭着自己的想象创作出来的画，只不过这种画不是画在纸上，而是画在土地上而已。

无论哪一个村庄，它的四周一定是深沟，深沟的两旁是高大的杨树。这些深沟不是用来蓄水的，经常干涸着，它只是一道界线，界线是乡村对外界保持警惕的一种方式。乡村就这样保护着自己，但它绝不孤立，不封闭，沟外的道路就是很好的说明，那些直的通往邻村，那些弯的通往集市，它们是乡村的触角，很及时地给乡村带来一些大大小小的信息。

一个长年在城市居住的人，他体会不到乡村的真实状态；一个没有在乡村生活过的人，无论他怎样穷尽才思去描画，也无法抵达乡村的本质。我曾见到有些城里人在自家门口栽上石榴、樱桃，或种上丝瓜、苦瓜，颇有田园诗意。但到乡村走走，你看到农家门口都种些什么吗？他们种的是槐树、榆树、香椿、花椒，他们不懂得什么是诗意，他们追求的永远是实惠。有些城里人在院里栽上芭蕉，为的是听雨；或者种些翠竹，为的是赏风。在乡村是看不到这些的，满树硕大的桐花，或是细微的楝花，只有掉落在农人饭碗里时才会被人注意，花开花落他们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就是真正乡村和景致的区别，就像村民和市民的区别一样，他们各有各的生活轨迹，他们的想法永远不会一样。比如，农人们总是羡慕城里人天天鸡鸭鱼肉，而城里人却天天寻找农家院，吃杂粮面、窝窝头；农人们总是羞于穿出缀满补丁的衣裤，可城里人却把好好的衣裤打上洞，衣衫褴褛，竟成为一种潮流；农人们好不容易骑上了电动车，可城里人开始开汽车，等他们中的一些人开上汽车时，城里人又开始步行走路了！

乡村永远赶不上潮流，赶上潮流就不是乡村，乡村的节奏永远不紧不慢。这就是你在为何会喧嚣的时刻，或者受伤的时候，甚至风口浪尖上，突然怀想乡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