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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的路有多远

2015-05-30傅汉林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5年4期
关键词:小生意洪湖担子

傅汉林

外公生在江汉平原,号称“沙湖沔阳州,十年九不收,若有一年收,狗子不吃糯米粥”的湖北沔阳,一个叫集木村的小地方。

一辈子以捕鱼、种地为业,犁、耙、耕、垄、收,水田旱田都会种,农闲时,还从汉口买回来弹花机,私人建起弹棉花的小作坊、冬天熬雪花膏卖,兼做收猪毛、黄鼠狼毛等小生意,用他的话说,就是江汉平原人旧称,所谓挑“八根系”的。一担箩答,一边四根绳子系好,两边就是八根,一根扁担挑起来走,就叫挑八根系。他个子魁梧高大,但很消瘦,因为干活劳作,长年在阳光底下暴晒,风霜雨雪,或者行船水上捕鱼,面色黧黑,手掌结实有力,一双眼睛总像是盯着前方波光清清的水面下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透着一股狠劲和韧力。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但唯一不会的就是与人斗。他本身就是一个谦卑的人,不以才称、不以辩称、不以雄资尚气称,但他明白这并不丢脸!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有一个暑假,我在外公的船上和他待了整一个月,每天凌晨见他在汉江收网,大青鱼、鲤鱼、草鱼或鲢鱼的尾巴砰砰地拍打着船舱底,多的时候,尺多长以上的大鱼有二三十条。他一晚上要起来七八次,水不断涨,船位不断变化,他赶紧把船往高处撑。一天大雨滂沱,外公来不及去集贸市场买菜,经常卖豆腐干的小贩也没来河边。上流涨水,飘过来一大堆浮萍和水草,外公捞起一大把水葫芦,用清水洗净,撕下茎外一层薄薄的皮,积攒了一堆,和炒南瓜藤一样,在船上炒了一碗,当下饭的菜,至今,我和他一起蹲在船尾吃得津津有味的场景还留在我脑海里。

我小时候不懂事,跟着电视电影上学,只要外公到我家来,就缠住他讲抗日的故事。外公说,那时候,冬闲,田里的事都忙完了,生活太困难,不得已,只好冒着被日本人和土匪袭击的危险,四处转转,出去做点小生意,贴补家用,挑“八根系”,走村串乡,贩点针头线脑,或自己熬点雪花膏,随身带个小秤,零卖,顺便一路收猪鬃和黄鼠狼皮。有时候一走就是百里开外,隔着汉江他曾看到日本兵在训练,冬天,光着膀子,一个小队,三四十名日本兵,都是些东洋矮子,但练得挺起劲,隔着汉江都能感觉到那股杀气。外公从小习点武,是村里的土把式,常在“江湖”(汉江、长江、洪湖一带)行走,还遇过多次土匪险情。一次,他挑着担子走村串乡,过洪湖、监利一带,后面一伙土匪远远紧紧追赶过来,外公逃进一个村子,连人和担子一起躲进别人家像山一样高的草垛里,直到天黑了才慢慢一个人挑着担子悄悄逃离。

不管是新社会,还是旧时代,外公,一个沉默而坚强的老头,我常见他遇到麻烦事时,总是一声不吭,悄然抹一把脸,没见到眼泪,只是轻微叹一口气,右手顺势攥成拳头,然后自言白语一句“对,这样做,应该是有搞头的”,然后悄悄起身去干活了。

天堂的路很遥远,外公已经去世十多年了,我不知道现在他还是不是这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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