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父亲
2015-05-30王欣
王欣
近些天,天热难耐。
前天晚饭后散步归来,在楼下,恰巧碰到租住在车库的送水工老黑。他刚下班回来,正捧着一碗饭狼吞虎咽。他乐呵呵地冲我打招呼,又让老伴赶紧给我搬个凳子过来。
老黑,尊姓大名?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我也是随着周边邻居这样喊他。他五十大几岁,个头不高,皮肤黝黑。他来自北方农村,和老伴租住在车库四五年了。老黑性格开朗,为人热情,平时谁家有些搬搬弄弄的活计,需要搭把手,喊他一声,保准就来了。
我和老黑偶尔碰面了,会闲扯几句。他家有一儿一女,都很有出息,儿子已读研究生,女儿去年也考取了大学。
老黑确实饿了,两碗米饭,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他打着饱嗝,抹抹嘴,给我递来一支廉价香烟。
我点上香烟,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他:“最近活儿多不多?”
他顿时得意地笑了,“天越热活儿越多,今儿,送了89桶呢!”
“一辆电动车一天能送这么多?”我有些诧异,不过想想,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去年夏天,我在路上曾碰到过送水的老黑,他汗流浃背地骑了那种大马力电动车,脚踏板上放置一块长条木板,上面堆了四五桶水,电动车后座两侧,焊了铁架,每一侧都可竖放两桶,连同后座上,又层层叠叠放了五六桶,都用黑色的自行车内胎紧紧地捆扎着……
“去年,我最高记录一天送100多桶哩!”老黑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他深吸一口香烟,又说:“女儿一直想买一台笔记本电脑,我看天气预报说,这个月高温天气居多,咱抓紧点儿,估计能把买电脑的钱挣出来哦。”
老伴走过来,催促老黑换下汗衫,拿去洗洗。就在他脱去汗衫的当儿,尽管灯光昏暗,但我还是清楚地看到,老黑那深色汗衫的背部,波纹状白色汗碱一层连着一层,他的右肩上还有一片皮肤呈暗紫色。
我指了指,脱口问:“这儿怎么啦?”
他歪着脖子瞥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哦,水桶压的,很正常,没啥!”
我心里不由升腾起一缕莫名的感慨,于是劝老黑:“天太热了,该歇的时候就要歇歇,别累坏了身体。”
老黑摇摇头,眯起眼笑着,“没问题,咱这身子骨好着哩,天越热,咱浑身越有使不完的劲儿……希望这天气呀,持续高温噢!”
老黑那满是褶皱的脸上挂满了欢喜与期待。然而,看着这位不修边幅的民工,这位已生华发的父亲,我心里五味杂陈。
后来,老黑和我又聊起了他的儿子和女儿,这也是他跟我聊起的最多的话题,言语间,我能明显感受到他内心的欣慰感和幸福感。那晚,说不清为什么,当我转身离开老黑租住的那间狭小憋闷的车库时,想起老黑的那句话:天越热,咱浑身越有使不完的劲儿。我猛然感到鼻尖一阵发酸,一股热浪袭来时,我的视野一片模糊了。
李凤玲摘自《铜陵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