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变身土豪之后

荆方

每一個菜系或者每一个地区的小吃里，都有一两种食物成为这个菜系或小吃里的领军人物。这个领军人物就像军队里的元帅，它具备多种优势，能最全面地代表自己所在的系列。

开封灌汤小笼包，就是这样一个元帅型的“人物”。

先从包子皮说起。开封灌汤小笼包用的是死面皮，也有说是烫面和死面按一定比例揉制出来的皮。总之，它对面皮的要求不是暄、白、软，而是薄、韧、透，蒸熟后，要能透过晶莹的面皮看到隐约的肉馅。一个巴掌心儿大小的包子上，要聚集十几个纤细的小褶，包子放在笼底就像一朵款款盛开的菊花，提起来则不漏、不粘，要像一盏粉嫩的灯笼。

小笼包的馅料，那更是讲究。据说是用猪身上特定部位的精瘦肉，细细剁成肉糜，再放入大量小磨香油和作料，然后用尽力打，直打到肉馅和香油合为一种黏稠的膏体，用勺子能拉出老长的丝儿来，才能算完成。小笼包蒸熟后，会有一股芝麻油香扑鼻而来，咬下去，那肉馅滑、嫩、筋、软，包含油汁，非常诱人。

吃这样的包子，千万不能心急，你必须放下身段、潜心品味，才能吃出其中的奥妙。先将包子夹到小碟子里，稍凉一会儿，然后轻轻咬开一个小口，慢慢把被面皮包裹的浓香肉汁吸出来。待肉汁被吸食干净，包子也正好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这时候一口把包子送进嘴里，连汁带肉、连皮带馅，让它们在你嘴里来个味觉大合奏！

在过去，开封灌汤小笼包只有一家饭馆专卖，那家饭馆的名字叫“第一楼”。光名字就透着“老子天下第一”的霸气，也只有这霸气，才配得上开封美食元帅———灌汤小笼包。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想吃开封灌汤小笼包，必须去第一楼。从小生长在开封的我，第一次吃灌汤小笼包还是在20岁那年。进第一楼吃包子这件事，作为一个重大历史事件永远铭记在我的心里。那是一场空前豪华的盛宴，虽然桌子上除了几笼包子，只有一盆鸡蛋汤。

现在的开封，灌汤包子馆如雨后春笋般开遍全城，灌汤小笼包以铺天盖地的气势走下神坛。包子品种也花样翻新，不再墨守猪肉馅的老皇历，开发了蟹黄、虾仁、鱼肉、三鲜、韭黄、西芹、扁豆等多种馅料，甚至还有鲜人参馅和麻辣馅，反正凡是好东西，理论上都能出现在包子馅里。包子馆里还开办了豪华的包子宴，几十个品种的包子同台亮相，有的包子馆还搭起了豪华舞台，豫剧名伶登台献唱。这气派，这享受，就是过去的皇帝老儿，也不过如此。

虽然灌汤小笼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但爱吃小笼包的老开封们越来越少，除非陪外地来的朋友浅尝一下。因为顶多吃三四个，就有被腻住的感觉。现在，在开封华丽高档的包子馆里吃包子的，十有八九都是慕名而来的外地人。

灌汤小笼包到了这个地步，使我想到一个早就被印证的道理：美好的事物，与豪华、奢靡无关，只须惊鸿一瞥，效果就最好。一旦沦为豪华、奢靡，就失去了味之本意，让人不再有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