茼蒿的情义
2015-05-30王毅萍
王毅萍
在口感上,我感觉茼蒿的滋味是有层次的。入口,先是一种淡淡的菜蔬清香,淡到在舌尖上转瞬即逝;马上就转到另一种清苦,像药味,又像菊香;而最后一种味道才是茼蒿的真正美妙之处,伴着新鲜蔬菜的天然爽脆,一种若有若无的甘甜,将茼蒿的滋味来一个完美收官。索性往拟人里比,茼蒿的清香就好比一个人隐忍的忧伤,收着,敛着,竟然独辟蹊径,酿成一种独特的芬芳来。
据说,茼蒿里有一种辛香的挥发油,所以,无论是它的菊香,还是它的药味,都是有来由的。年轻的时候,从来都是无肉不欢,到了中年才终于知道绿色蔬菜的好。茼蒿,还有豌豆苗、马兰头、菊花脑、苜蓿头……看起来碧绿养眼,吃起来清新爽口。总要在人世间的风风雨雨中走过几遭,才能领略乡野田间的本色味道吧?
吃茼蒿,最本色方法的是清炒。热油下锅,除了一小撮白盐,什么都不用放,只让那味蕾与茼蒿的辛香抵死缠绵。也可用汪曾祺“堆宝塔”的办法凉拌:茼蒿洗净,在滚开水中焯过,挤干菜汁,攥成宝塔形状,从塔尖淋入麻油、盐、醋,推倒,拌匀。这样的凉拌菜,借的是植物天然的清香,用菠菜、荠菜来拌也同样美味。有一回,买回的茼蒿碧绿脆嫩,手碰到菜茎都会折断。突发奇想,像烫小青菜一样,把生茼蒿丢入烧滚的排骨汤里。茼蒿在汤里打一个滚,顿时软成一团,像一个俏女子碰到了心仪的人,顿时被降服软化了。但是那脆生生的质感,依然保留着,吃起来真是妙不可言。
年迈的婆婆说起野史,可是一套套的,有着民间的大智慧。婆婆说了“,茼蒿它是鬼,炒出来全是水”。听起来挺押韵的是吧?关于这茼蒿缩头大,还有个民间故事。话说在某处乡间,有个小媳妇,下地采了一篮子茼蒿,下锅一炒,居然只有小小一碗,被粗鲁的丈夫当成贪吃婆,狠狠揍了一顿。这一顿顿地打下来,茼蒿就有了个俗气的别名———打老婆菜。除此之外,乡民们又把茼蒿叫作“无尽菜”,因为采茼蒿只摘顶尖的嫩叶,新芽生发处又可采摘,无穷无尽。
茼蒿之名始见于唐代。苏东坡曾有“渐觉东风料峭寒,青蒿黄韭试春盘”之句,这青蒿说的就是茼蒿,说明了早在宋朝,作为春盘里的主打菜,茼蒿早就发满了田间地头。
茼蒿还有“杜甫菜”这一说。说是杜甫晚年到湖北,喜欢吃当地的一种用茼蒿、菠菜、腊肉、糯米粉制成的菜,后人就称为“杜甫菜”。此菜具体做法不详,却大有傍名人之嫌。倒是湘西現在还有清明节吃茼蒿饭的习俗。
其实,我最喜欢茼蒿的这个名字———“同好”,有茫茫绿野、岁月静好的感觉。就如陆游诗云:“小园五亩剪蓬蒿,便觉人间迹可逃。”这翠绿的茼蒿竟能安放下那样一颗激昂狂放的心,可见这世上的一草一木,对人类都是那么有情有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