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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庄纪事(组章)

2015-05-30晓弦

星星·散文诗 2015年4期
关键词:晒场五谷杂粮记下

晓弦

五谷杂粮的起义

乡亲们,让我说一通胡话吧!

你们看,水稻在锈迹斑斑的水田,任凭再怎么苦苦的回忆,也想不起怀孕这桩千古大事;

小麦与大麦一个德性,春风不来,故意沉醉在一场所谓甜蜜的密谋里;

高粱像村里喜欢假冒品牌香水的小娘子,只要有脸色酡红的有钱人上门,不再脸红,也不再想心事似的低下头,抻长辫子或扭衣角。

坏就坏在土豆,这看起来土头土脑的家伙,还未开春就长出粉红的芽来。他把蚕豆豇豆赤豆毛豆这些豆字辈的同仁,一一数落,一一洗脑,一一苦口婆心个遍。

他还伙同老成的胡萝卜和不再纯情的小萝卜头,把在情事里不能自拔的莲藕,从黑淤泥里一一勾引出来,给她们黄金的启蒙,说什么地球同此凉热。说什么跳槽下海东山日出的时节已经到来!

掂量过五谷杂粮的水泥晒场是无奈的,一下子堆满了村庄最粗的黄桷树和黄羊树,堆满豁了牙的风车锈了马达的手扶拖拉机。

终于,五谷杂粮在一个暖冬集体起义,她们万众一心发誓:绝不沾染古老的晒场,不哭诉不后悔临走不扔一句感激半句感恩,就失散在一个看似黎明的黄昏里……

考古一个村庄

考古学家像个仙人,在村庄龟裂的大晒场运足气,借古道热肠的线装书的浩浩乎洋洋乎,说这是一个贵妃一样典藏的城池。

像在默写村庄的天文地理,他在村庄仅存的一面灰色土墙上,用碳笔一一记下:道路,城墙,楼台,学宫,府衙,道署,寺庙,水塘,沟渠,牌坊,古树,闸前岗,府前大街,田螺岭巷,花园塘巷。

他像熟练的甜点师,将芝麻葱花疏落有致地撒在烧饼上。

他还记下村庄的胡须,眉毛,嘴巴,鼻梁,额头,青春痘,美人痣,记下男人醉生梦死的花翎的官衔,和欲望喜悦的红荷包。

一百年前,三百年前,五百年前……他把这张烧饼烤得焦黄诱人。

他说一千年前,小村是位香喷喷馥郁郁的处子,眼神清澈,肌肤水滑,丰乳肥臀,腰如丁香;

他是岁月的间谍和时间的特务,他现身村口,就带来一出精彩的谍战戏,令用心者感叹,用眼者唏嘘,用情者春心萌动。

对仁庄一座草屋的回望

父亲名土,母亲叫花。我青葱的小名有草的象形,有新鲜好闻的泥腥味。

我成长的骨骼黧黑的肌肤咸腥的血液,甚至,生命里每个歪歪扭扭的脚印,都散发出浓烈的泥腥味。

可车过仁庄,我看见:一座秋风里瑟瑟发抖几近坍塌的茅屋,像一条搁浅在河岸的破木船,在江南民居的典藏里,奄奄一息。

我终于看清了,草民的草,被原野哄着闹着爱着宠着的草,一旦入了一双法眼,被细密遴选和精心编织,被宠爱有加地送上捆绑着大红喜字的人字架,他山村野夫的身份,像青葱的泥腥,会在日月反复的炙烤里,蒸发殆尽!

一个人的河

她的青葱的一生,与这条河有关,河的拐来弯去,河的清澈与混浊,河咳出的泡沫的灰白和暗藏旋涡的铜绿,都深深地、深深地装扮了她的多舛的命运;

甚至,一帘帘低垂的河畔柳丝,一枝枝湖笔样保持谦谦君子形象的芦苇,一丛丛扭起柔腰的少女般的水草和红菱,一阵阵起自麦田的似有似无的白毛风,全是她难以愈越的羁绊和难逃的劫数;

薄薄秋日里,那双空留在河滩的绣花鞋,到了春天,像两尾搁浅在沼泽地的红锦鲤,或者,两只迷失在茫茫人海的小舴艋,世俗的桃花汛,越来越急;

涨潮的日子,从抹了油的媒婆嘴角渐渐溜走。花样年华的你,一瓣瓣凋落于季节的尽头。你背负生命的十字架,河水一样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黎明淡淡的血色里。

只有那些白鹭在河滩息脚,远远望去,像诗人随意丢弃的白球鞋,仿佛在等一个赤足披发的白晰裸女,哗哗地从河里起身,迅捷地穿上它,然后随光线飞去。

河水麦芒一样的光亮,急急照亮了,黄昏难抑的羞色。

我看到过这样一个林子

我看见的一个林子,其实只有四枝春天的白桦;

我看见两对灵动的桨,或者,四把追打春光的桨,她们优美地划动在林涛的呻吟里。

哦,我看见灵动的桨影,和桨影里颤栗不息的灌木,和灌木丛下赤热的山峦。

早春薄薄的雾岚,为她们抹上一层又一层弯弯曲曲的羞涩和光晕。

我还看见,一条明亮的小溪,和溪水旁啃草的一群青春的山羊。

甚至,我还看见律动着站起来的海,以及,一场堆满雪浪花的时间的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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