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乡愁”研究的文化地理学视角

2015-05-30成志芬周尚意张宝秀

关键词:乡愁建构空间

成志芬 周尚意 张宝秀

[收稿日期]2015-09-10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北京不同区域地方性的刻画及形成机制研究”(项目编号:41271152);北京市社会科学基金研究基地项目“空间表达视角下北京历史文化遗迹的保护对策”(项目编号:14JDCSC007);北京市教育委员会面上项目“北京历史文化街区传统地方性要素识别研究——以琉璃厂文化街、南锣鼓巷为例”(项目编号:SM201311417007)。

[作者简介]成志芬(1981—),女,山西长治人,北京联合大学北京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北京师范大学地理学与遥感科学学院博士生;周尚意(1960—),女,广西罗城人,北京师范大学地理学与遥感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张宝秀(1964—),女,山东即墨人,北京联合大学北京学研究所所长、应用文理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摘要]“乡愁”涉及空间和地方,且与人之情感密切关联,是文化地理学的重要研究内容。很有必要依据文化地理学的学科框架、核心概念、基本理论,梳理、分析地理学者如何在乡愁研究中提出自己的视角和观点。本文采用经验主义的方法,最终建立一个文化地理学视角的乡愁研究框架。该框架是用尺度、距离、移动性刻画乡愁的空间性;用身体感知、情感记忆和文化建构分析乡愁的地方性;用对自己、对他者、对自然的三个道德评价维度,评判留住乡愁的空间实践是否成功。

[关键词]乡愁;空间;地方;道德评价;文化地理学;研究框架

[中图分类号]K9016[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4917(2015)04006407

2013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提出,城镇建设“要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要融入现代元素,更要保护和弘扬传统优秀文化,延续城市历史文脉”。[1]自此,哲学、文学、心理学与规划学界等都开始讨论何为“乡愁”。那么,文化地理学能为这个热点讨论提供哪些视角?文化地理学研究的关键是分析形成区域或地方的文化机制。“地方”(place)是其核心概念。文化地理学的学科框架分为两部分:“纵叠”和“横扩”。纵叠是从区域内各层要素的整合探讨地方,与之相关的理论有文化生态学、文化景观理论等。横扩是从不同区域之间的相互联系来探讨地方,与之相关的理论是超有机体理论、区系理论、人本主义理论、后现代理论等。[2]这些都是我们研究“乡愁”的地理学分析工具。

一、 “乡愁”与空间

(一)乡有多大

“乡”有多大? 在有关“乡愁”的文学作品中,关于“乡”的尺度描述大小不一。唐代诗人李商隐的《夜雨寄北》之“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其中的“乡”为北方长安地区;我国近现代政治家、教育家、书法家于右任的《国殇》之“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其中的“乡”指中国大陆的广袤国土。地理学将不同大小的空间单元分为不同的尺度(scale)。尺度是地理学的核心概念之一, [3]是“表征的层次”。[4]通俗地说,区域的大小是由人划定的,划定的结果就是一个人或一群人的“表征”。一个人心中的乡越大,其心中的爱就越广。

为什么人们心中的“乡”有大有小?英国政治地理学家阿格纽(J. Agnew)认为,尺度是某个空间位置(location)的影响力。[5] 一个空间位置或区域影响力的大小是由文化来界定的。美国人文地理学者马斯顿(S.A. Marston)认为,尺度是社会建构的产物。[6]国内人文地理学者刘云刚等不但强调空间尺度(分析尺度)的社会建构机制,还强调“实践尺度”,即在权力争夺中将尺度作为一种工具。[7]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文化中建构起来的“乡”的大小是不一样的。

常见的区域尺度大小,可以分为几个层次。美国城市研究学者布伦纳(N. Brenner)认为,尺度可从全球、超国家、国家向下延伸至区域、大都市、地方和身体,这些尺度是可以垂直嵌套在一起的。[8] 英国地理学者泰勒(P.J. Taylor)认为地理学分析的尺度分为全球、国家和城市三种。[9]美国地理学家史密斯(N. Smith)将尺度丰富为身体、家、社区、地方、区域、国家、全球等层面。[10]澳大利亚地理学者豪伊特(R. Howitt)认为,尺度不单是对区域大小(size)的度量,还体现层级(level)和层级间的关系(relation)。 [11]而如何定义不同大小、不同层级区域之间的关系,则就是文化地理学“横扩”的分析视角,或者说是区域尺度转换视角。文化地理学关于不同尺度区域的文化转换理论有若干种[12][2],如:美国人类学家施坚雅(G. W. Skinner)的区域系统理论、美国地理学者索尔(C.O. Sauer)和泽林斯基(W. Zelinsky)的超有机体理论、美国地理学者索加(E. W. Soja)的后现代理论等。这些理论帮助人们弄清小故乡与大祖国之间的关系,那么人们内心就不会出现对大、小两个“故乡”的情感矛盾了。

(二)乡有多远

“远离”和“差异”是乡愁的根源。乡愁的英文单词有homesickness和nostalgia两个,前者主要用于17世纪之前,后者主要用于18世纪之后,由希腊语词根“nostos”返乡的意思和词根“algos”疼痛或者悲伤的意思所组成。[13]总体说来,homesickness主要是指思乡病,有思家成疾的意思;nostalgia更多的是对家乡、对往事的记忆和怀恋,是一种怀乡、怀旧的情绪。荷兰心理学家提尔堡(M.A.L.Van Tilburg)和韦戈浩特(A.J.J.M. Vingerhoets)等认为,乡愁涉及空间隔离和文化差异。[14]美国心理学家贝尔(M. Baier)和韦尔奇(M. Welch)认为乡愁具有六个特征:(1)乡愁发生于所有离开家的、所有年龄段的人身上;(2)乡愁是内心的感觉;(3)对于成年人,当他们经济拮据或者被否定时,更易产生乡愁;(4)乡愁反映了对所在地产生的一种悲观的感觉;(5)思乡的孩子们通常被鼓励抑制其思乡感;(6)肉体的抱怨伴随着精神上对家乡和家庭的渴望。[15] 其中提到了“离开”,同时提到的内心感受及情感引导则是“文化”。

“远离”包含空间上的“离开”,有时也包含时间上的“远去”。很多学者都强调空间上的“离开”。美国心理学家瑟伯(C. A. Thurber)和沃尔顿(E.A. Walton)认为,乡愁是离家后或即将离家时的痛苦或损害。他们对美国高校学生的乡愁进行了研究,并提出了预防乡愁的策略。[16]德国心理学者霍弗(J. Hofer)认为,乡愁是身处陌生国家被社会孤立的年轻人所得的一种疾病。[17]但是,也有学者不强调空间上的“离开”,而强调时间上的“远去”。例如,英国心理学家瑟里特(D. L. Jannine)和塞迪基德斯(C. Sedikides)认为,一种乡愁是人们对过去事物的偏爱,如对年少时接触的人、地方、事情的偏爱;另一种乡愁为人们对过去的情感,充满意义的回忆。在这种回忆中人们会感到快乐,也可能会感到悲伤。[18]我们将“远离”和“文化差异”结合起来,就可以判断,乡愁是人们远离了某一地或某一历史阶段,且进入新的文化区或历史阶段后的情感变化。

《现代汉语词典》对“乡愁”的定义为:深切思念家乡的心情。[19] 国内关于乡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文学领域。国内学者不刻意强调“乡愁”中的空间“离开”,例如,文学研究者徐花通过对文学作品的解读,认为作者的乡愁包括小乡愁、大乡愁、文化乡愁三类。第一类指离乡者对故乡的思念;第二类指思国之情;[20]第三类指对文化变迁及其兴衰更替的情感。 [20]文化哲学研究者种海峰认为,乡愁更多的是一种全球化进程中因文化冲突而导致文化变迁所引起的文化乡愁。[22]该定义强调了文化差异,但是没有强调空间上的远离。无论是远离熟悉的文化环境而产生的乡愁,还是对往日家乡景象的怀恋,都投射出人性中对所熟悉的文化环境的依恋。

(三)乡可否移动

在人的流动性日益加强的今天,人的一生很可能在许多地方停留。是否只有我们的出生地才是“乡”,而其他停留的地方则不是“乡”?显然这并不符合空间道德逻辑。

有许多描写对新家乡产生情感的文章。美国地理学家段义孚(YiFu T.)在自传《我是谁》中写道,他出生于中国,在澳大利亚、英国、美国求学,最后定居美国。[23]不同的地方,给了他不同的经历,他对每块土地都有情感。美国地理学者皮埃尔(L.F. Pierre)认为,近60年海地到美国纽约的移民超过了60万人,他们中的大部人都把美国作为自己的家乡,而把海地仅仅看作是他们前辈居住的一个遥远的地方。一部分人认为,他们对美国新家乡的情感和其对海地故土的情感同等重要。[24] 我国社会学研究学者刘有安、张俊明认为,汉族居民移入宁夏南部地区时,其对当地的语言、回族文化适应等是一个主动的过程。[25]

也有许多将“老家乡”与“新家乡”进行对比的文章。荷兰社会学研究学者英庭戈尔(H. Entzinger)和贝泽韦德(R. L. Biezeveld)认为,移民进入“新家乡”时,逐渐接受了其文化环境的一些主要要素,对其产生了情感,但是他们并没有完全放弃对“老家乡”文化的认同。他们保留与“老家乡”文化和宗教的联系,保留与“老家乡”社区居民的联系。[26] 移民从“老家乡”进入“新家乡”时,会自愿进入一个文化适应的过程,并选择在“新家乡”居住。[27] 但是,他们原有的文化特征并不会消失,而是在“新家乡”重建他们的关系网络。[28]当人们心中既有自己的亲人、老乡,同时也容纳新的朋友时,我们的乡愁才没有将我们局限在个人和小团体的利益上。

二、 “乡愁”与地方

文化地理学的“地方”概念最早于20世纪40年代被提出,它被认为是附着个人情感的、具有主观性的区域。[29]至20世纪70年代,“地方”概念又得到一些学者的进一步关注。段义孚认为,当我们赋予空间意义时,空间便变成了地方。[30] 加拿大地理学家雷尔夫(E. Relph)认为,“地方”充满了人们生活的经验和情感。[31]可见,这些学者都认为,地方充满了意义和情感。而“乡愁”恰恰是人们的情感对一个地方的投射。地方感是个人或者群体对一个特殊的地点的意义、信念、象征、价值的感觉。[32]地方依恋是人与地方相互作用形成的联系,包含认知、行为和情感三个方面。[33]

(一)乡愁与身体感知

乡愁部分来源于主体对地方物质环境的身体感知。人们以自己的身体为基础,通过身体,人才能知道其与地方、环境的关系。人们对物质环境的身体感知是通过身体的知觉来实现的。身体的知觉模式由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所组成。该模式与圆形的身体维护模式、方形的身体结构模式共同组成“身体安全模式”,并与外界相作用。[34]主体对地方视、听、嗅、味、触觉方面的身体感知促使其产生了乡愁。东汉文学家王粲的《登楼赋》、杜甫的《月夜忆舍弟》、沈佺期的《登瀛州南城楼寄远》等乡愁诗中,作者均认为异地的物质环境很美好,但相比之下,对故乡事物的身体感知更熟悉,所以对其更向往。[35]

乡愁与地理学的“地方芭蕾”(place ballet)概念有关。“地方芭蕾”由美国地理学家西蒙(D. Seamon)提出,是把“身体芭蕾”(body ballet)和“时空惯常”(timespace routine)结合起来的一个概念。前者指人们的综合行为能有节奏地、按照习惯正常进行,后者指人的一组习惯性的身体行为随着时间进行扩展,人每天的活动按照该惯常进行。 [36]乡愁中包含着人们对“地方芭蕾”的熟悉和眷恋,因为地方芭蕾使人们获得身体和心理的舒适性(comfortableness)。 [37]地方芭蕾能唤起人们对一个地方的归属感。当一个人作为地方的“我者”时,意识不到地方的价值,而当他离开其地方时,便开始意识到该地方的价值。[32]

(二)乡愁与情感记忆

乡愁与生活经验、情感记忆有关。人文主义地理学家们认为,地方不仅仅是地理学的现象基础,也是人类经验的组成成分。没有地方,人类经验本身是不能形成并被解释的。这种经验包括对地方的感知、人的存在以及对地方的记忆。地方,被理解为个体特有经验的构成要素。[38]英国地理学者布伦特(A. Blunt)认为,乡愁在实践中具体化。[39]美国地理学者威廉姆斯(D.R. Williams)和斯图尔特(S. I. Stewart)也认为,当一个人作为地方的“他者”时,地方的价值、意义和象征很难被识别。[32]有学者认为,居民的生活经验赋予地方景观新的文化意义,地方所引发的对自身经历的想象和身份的认同部分来源于其生活经验及情感记忆。[40]如对大学的怀旧意象与个人在大学的生活经验、情感记忆密切相关,一些校友以在大学的生活路径为构图中心勾勒大学的意象地图。[41]

关注记忆、遗迹等是关注地方生活经验与情感记忆的手段。记忆方面,美国地理学家普雷德(A. Pred)认为,地方不只是一个客体,它更被每一个个体视为一个意义、意向或感觉价值的中心,一个动人的、有感情附着的焦点。[42]加拿大地理学家大卫·莱(D. Ley)也认为,地方的意义是为主体而存在,随着主体的目的不同而变化[43]。地方这些附着的感情和意义包含有对生活经验的记忆。遗迹方面,雷尔夫认为,地方的实践对人的生存非常重要。[31] 63-78居民被迫与他们的日常生活实践以及其中的文化遗迹分离,将会切断其文化的连续性,影响居民的文化认同感。[44]

(三)乡愁与文化建构

“乡”也是文化建构的结果和产物。文化建构的过程也是建构者文化认同的过程。地方感中的地方意义是人们根据个人思想、共同的文化和社会实践而积极地、持续地建构出来的。[32]法国哲学家列斐伏尔(H. Lefebrve)认为,社会空间是被不断地生产出来的,空间的生产和变迁反映了社会关系和价值观念的变化。[45]澳大利亚医学研究学者沃德(C. Ward)和斯泰尔斯(I. Styles)认为,文化适应的压力加剧了乡愁,这些压力由价值观的改变、信念的改变,接触新文化的行为的改变所导致。[46]

地方的文学作品、文化景观等具有地方建构的功能,可以强化人们的文化认同。例如,著名作家沈从文的《边城》为当地人建构“乡”奠定了意象基础。客家土楼、围屋、围龙屋是闽南粤北客家人的典型聚落景观,它是客家人对自己离散流亡的人生经历和“时时为客、处处为家”的历史记忆的文化建构结果。[47]四川省平武县一些白马藏族村村民对居住空间的观念是社会群体生活的建构结果,例如过去的重火塘、轻卧室。[48]文化建构可以用符号学的“能指”和“所指”分析。如火塘为“能指”,它“所指”的是白马藏族村民对家庭人际关系的重视。英国建筑思想家罗斯金(J. Ruskin)认为,建筑文化景观和诗歌是人类遗忘的两个强大的征服者,而且建筑文化景观包含诗歌,它更强大,它承载着人们历史的记忆,并且可以强化人们的文化认同。[49]乡愁蕴含的文化认同,包括人们对大、中、小不同尺度“乡”的文化认同。

三、 “记住乡愁”的空间实践评价

“记得住乡愁”必须落实在空间实践上,而这些实践应当被进行道德评价。基于文化地理学的空间实践评价主要有以下三方面。

(一)对自身的道德评价

乡愁不应束缚人性的创新本能。不管是年轻人还是成年人,在地方文化景观上都有情感投射,从而形成了对地方的记忆。[50]为了留住这份记忆,记住乡愁,人们会期望保留许多承载旧时记忆的实体——文化景观。索尔曾说过,文化景观的形成动力是文化本身。[51]文化景观(如建筑)是文化稳定和文化变迁的记录。而主体“我”如何继承性地创新家乡的文化景观,表明了“对自己”的道德评价。[52]美国科罗拉多弗里蒙特县有一个很好的例子,自2000年以来,该县两条河谷的许多农牧场主将土地卖给城里人,作为私人度假休闲用地。老居民和新来的人对荒废不用的住房、校舍、墓地景观采取积极的态度进行保护,并创造新的景观形式,从而使得当地的文化得以继承和创新。[53]乡愁不应束缚人性对自由的向往。上述地方景观创新实例是追求自由的一种表现,是主体通过创造性行为促使客体发展的过程。[54]乡愁也不应捆住我们探索世界、融入世界的脚步。

(二)对人与人关系的道德评价

人与人关系的核心道德是“善”。有学者认为“善”包含正义、平等、真相、自然等。[55] “记住乡愁”应体现空间实践中对他人的“善”。例如,英国格拉斯哥的一个城市展览展示了城市文化的多样性,展品来自城市居民,他们来自世界不同地区。展品包括来自塞拉利昂的棋盘、来自设得兰群岛的奶油搅拌器、来自奥地利的雕刻艺术品等等。透过这些展品,可以看到城市居民的“乡愁”。展览采用展品主人(拥有者)的自述录音作为展品说明,取代了由策展人或专家介绍展品的形式。[56]这种形式体现出策展人对他者乡愁的尊重。马克思主义思想家、革命家、意大利共产党创始人葛兰西(A. Gramsci)等提出了文化霸权(Cultural hegemony)理论。 [57]他们反对任何人通过强制和暴力或者潜移默化的手段,建立一套世界观和重要习俗,来取得意识形态上的支配地位。[58] 而“记住乡愁”的空间实践,应该避免采用文化霸权的方式。

(三)对自然态度的道德评价

人地和谐是人与自然长期共存摸索出来的自然观,是当地环境和文化融合的结果。“记住乡愁”的空间实践也应符合这种自然观。然而,社会、经济、技术的改变(尤其是1970年代以后),导致和谐的人地关系发生了变化。[59]

一些“记住乡愁”的空间实践重建了和谐的人地关系,而另外一些却破坏了和谐的自然观。如日本的里山是一个与乡愁空间实践相关的典型案例。它起初是一个包含农田、稻田、灌溉渠、池塘等多种土地利用要素的系统,是一个自然与社会和谐的典范,存在于农村定居点的外围。然而,1960年代,化石燃料和化肥的使用、牲畜饲料的进口、人口的老龄化等导致土地利用多样化要素之间的功能关系被分解,尤其是其周边大量房地产项目的开发导致里山人地和谐关系遭到破坏。之后,人们开始认识和怀念1960年代以前里山的生活模式,提出“里山倡议”。[60] 里山被发展为在定居点周围半管理和半种植森林、灌木、草的模式,人们通过一种半规则管理自然,如把去掉的杂树作为木炭,收集下层丛林的材料作为肥料,[61] 恢复里山淡水供当地人生活使用,住宅院墙洗槽里养着鲤鱼净化餐具清洗后的油腻,以保证排出的水清洁等。[60] 这种“记住乡愁”的空间实践遵循了和谐的自然观,重建了里山和谐的人地关系。[60]又如,河北高碑店市大义店村对承载集体记忆的“冰雹会”(起源于明朝)的举办和延续,指导人们在实践中重视农作物生长、保护农田、尊重自然。[62]然而,一些“记住乡愁”的空间实践却破坏了和谐的人地关系。如一些地方占用林地修庙;[63]城市建设中多处湿地被侵占;[64]一些进城农民在城中村中建立宗教祠堂,使本来路窄房密的城中村更加拥挤压抑等。[65]因此,“记住乡愁”的空间实践,需要对其在人地关系和谐发展方面所扮演的角色进行适当评估。需要考虑城镇规划如何能够适应全球化经济的发展,又能维持和谐的人地关系,达到地方的可持续发展。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尝试建立乡愁研究的文化地理学分析框架(见图1)。该框架是用尺度、距离、移动性刻画乡愁的空间性;用身体感知、情感记忆和文化建构及认同分析乡愁的地方性;用对自己、对他者、对自然的三个道德评价维度,评判“留住乡愁”的空间实践是否成功。从文化地理学的视角研究“乡愁”,记住“乡愁”,有利于地方优秀传统文化和城市历史文脉在人们心目中的传承和延续。

图1文化地理学视角的“乡愁”研究

乡愁研究的文化地理学分析框架的核心部分是空间道德评价,其次是乡愁的地方性或主体性分析,再次是乡愁的空间刻画。在未来的相关研究中,我们将根据实践内容把乡愁的空间性与留住乡愁的空间实践进一步对接。

[参考文献]

[1]李清:《习近平在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上发表重要讲话》,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3-12/14/c_125859827.htm。

[2]周尚意、戴俊骋: 《文化地理学概念、理论的逻辑关系之分析——以“学科树”分析近年中国大陆文化地理学进展》,《地理学报》2014年第10期。

[3]Gregory D.,Johnston R., Pratt J., Watts M. J., Whatmore S.: “Preface to the Fifth Edition”,in Gregory D.,Johnston R., Pratt J., Watts M. J., Whatmore S. (ed.): The Dictionary of Human Geography (5th), John Wiley & Sons, Ltd., Publication , 2009,p.5.

[4][英]约翰斯顿R. J.: 《人文地理学词典》,柴彦威等译,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第630页。

[5]Agnew J.: “Representing Space: Space, Scale and Culture in Social Science”, in Duncan J. and Ley D.(eds.):Place/Culture/Representations, Routledge, 1993,pp. 251-271.

[6]Marston S. A.: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Scale”, 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 Vol.24,No.2, 2000, pp. 219-242.

[7]刘云刚、王丰龙:《尺度的人文地理内涵与尺度政治——基于1980年代以来英语圈人文地理学的尺度研究》,《人文地理》2011年第3期。

[8]Brenner N.: New state spaces: urban governance and the rescaling of statehoo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 p.9.

[9]Taylor P. J.: “A materialist Framework for Political Geography”, Transactions of the Institute of British Geographers,1982, pp. 15-34.

[10]Smith N.:“Homeless/Global: Scaling Places”, in Bird J., Curtis B., Putnam T., Robertson G.and Tickner L. (eds.): Mapping the Futures: Local Cultures, Global Change, London: Routledge , 2012, pp.87–120.

[11]Howitt R.: “Scale as Relation: Musical Metaphors of Geographical Scale”, Area,Vol.30, No.1,1998,pp. 49-58.

[12]周尚意:《文化地理学研究方法及学科影响》,《中国科学院院刊》2011年第4期。

[13]Hutcheon L., Valdés M. J.:“Irony, Nostalgia, and the Postmodern: A Dialogue”,Poligrafías. Revista de Literatura Comparada, No.3, 2000, pp. 18-41.

[14]Van Tilburg M.A.L., Vingerhoets A. J. J. M., and Van Heck G. L.: “Homesickness: A Review of the Literature”, Psychological Medicine,Vol.26,No.5, 1996,pp. 899-912.

[15]Baier M., Welch M.: “An Analysis of the Concept of Homesickness”,Archives of Psychiatric Nursing, Vol.6,No.1, 1992,pp. 54-60.

[16]Thurber C. A, Walton E. A.: “Homesickness and Adjustment in University Students”, Journal of American College Health, Vol.60,No.5, 2012,  pp. 415-419.

[17]Rosen G.: “Nostalgia: a ‘ForgottenPsychological Disorder”,  Psychological Medicine, Vol.5,No.4, 1975, pp. 340-354.

[18]Lasaleta J. D, Sedikides C., Vohs K. D.“Nostalgia Weakens the Desire for Money”,  Journal of Consumer Research, Vol.41,No.3, 2014, pp. 713-729.

[19]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第1370页。

[20]徐花: 《〈城南旧事〉乡愁浅论》, 《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7年第2期。

[21]王宗法:《论白先勇的文化乡愁——从〈台北人〉〈纽约客〉谈起》,《台湾研究集刊》2000年第3期。

[22]种海峰:《全球化境遇中的文化乡愁》,《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2期。

[23]YiFu T.:Who am I ?An Autobiography of Emotion, Mind, and Spirit,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1999, pp.3-50.

[24]PierreLouis F.: Haitians in New York City: Transnationalism and Hometown Associations, University Press of Florida, 2006, pp. 1-31.

[25]刘有安、张俊明:《民族学视野下的移民“文化适应”研究——以宁夏南部的汉族移民为例》,《黑龙江民族丛刊》2007年第5期。

[26]Entzinger H., Biezeveld R. L.: Benchmarking in Immigrant Integration, Rotterdam: the European Commission, 2003, pp.3-50.

[27]Berry J. W.: “Immigration, Acculturation, and Adaptation”, Applied Psychology, Vol.46,No.1, 1997, pp. 5-34.

[28]Heisler B. S.:“The Future of Immigrant Incorporation: Which Models? Which Concepts?”, International Migration Review,1992, pp. 623-645.

[29]Wright J., Terrae I.: “The Place of Imagination in Geography”, Annals of the Association of American Geographers, No.37, 1947, pp. 1-15.转引自朱竑、钱俊希、陈晓亮:《地方与认同:欧美人文地理学对地方的再认识》, 《人文地理》2010年第6期。

[30]YiFu T.: Space and Place: the Perspective of Experience,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77,p.6.

[31]Relph E.: Place and Placelessness,  Pion, 1976, pp.1-55.

[32]Williams, D. R., and Stewart S. I.Sense of Place: An Elusive Concept that is Finding a Home in Ecosystem Management,Journal of Forestry,Vol.96,No.5,1998, p. 18-23.

[33]古丽扎伯克力、辛自强、李丹:《地方依恋研究进展:概念、理论与方法》,《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5期。

[34]张天宇、杨艳红:《人·身体·建筑》,《建筑师》2008年第1期。

[35]李春霞: 《唐代怀乡诗研究》,哈尔滨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4-148页。

[36]Seamon D.Bodysubject, Timespace Routines, and Placeballets, in Buttimer, A., and Seamon D.(eds.): The Human Experience of Space and Place, Croom Helm, 1980, pp.148-159.

[37]Seamon D.: A Geography of the Lifeworld: Movement, Rest and Encounter, London: Croom Helm,1979.转引自:李悦:《皖南古村落地方芭蕾与地方意义研究》,北京林业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8-10页。

[38][英]R.J.约翰斯顿主编:《人文地理学词典》,柴彦威等译,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513页。

[39]Blunt A.: “Collective Memory and Productive Nostalgia: AngloIndian Homemaking at McCluskieganj”, Environment and Planning D,Vol.26,No.6, 2003, pp. 717-738.

[40]Lowenthal D.: “Past Time, Present Place:Llandscape and Memory”, Geographical Review, 1975, pp. 1-36.

[41]蔡晓梅、刘晨、朱竑: 《大学的怀旧意象及其空间性建构——以中山大学为例》,《地理科学》2013年第6期。

[42][美]艾伦·普瑞德:《结构化历程和地方——地方感和结构的形成过程》,许坤荣译,载夏铸九、王志弘编译:载《空间的文化形式与社会理论读本》,台北:明文书局2002年版,第 115-136页。

[43][美]理查德·皮特:《现代地理学思想》,周尚意等译,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128-220页。

[44] Pwiti G., Ndoro W.: “The Legacy of Colonialism: Perceptions of the cuCltural Heritage in Southern Africa,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Zimbabwe”,African Archaeological Review,Vol.16,No.3, 1999, pp. 143-153.

[45]Lefebvre H.: The Production of Space, trans. D. NicholsonSmith,Oxford: Blackwell,1991[1974], pp.38-40.

[46]Ward C., Styles I.: “Culturing Settlement Using Preand postmigration Strategies”, Journal of Psychiatric and Mental Health Nursing, Vol.12,No.4, 2005, pp. 423-430.

[47]周建新:《在路上:客家人的族群意象和文化建构》,《思想战线》2007年第3期。

[48]刘志扬:《居住空间的文化建构:白马藏族房屋变迁的个案分析》,《民族研究》2011年第3期。

[49] [英]约翰·罗斯金:《建筑的七盏明灯》,张粼译,山东画报出版社2012年版,第283-295页。

[50]Leyshon M., Bull J.: “The Bricolage of the Here: Young Peoples Narratives of Identity in the Countryside”,Social & Cultural Geography ,Vol.12, No.2, 2011, pp. 159-180.

[51]Sauer C. O. : “The Morphology of Landscap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ublications in Geography,Vol.2,No.2, 1925, pp. 19-53.

[52]Rodning C.: “Place, Landscape, and Environment: Anthropological Archaeology in 2009”,American Anthropologist,Vol.112,No.2, 2010, pp. 180-190.

[53]Post C. W.: “Heritage, Amenity, and the Changing Landscape of the Rural American West”,Journal of Cultural Geography, Vol.30,No.3, 2013, pp. 328-355.

[54]郭世田: 《当代中国创新型人才发展问题研究》,山东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8页。

[55]姜涌: 《道德善与非道德善》,《东岳论丛》2014年第7期。

[56]Munro E.: “‘Veil and the Politics of Community Exhibiting: Some Thoughts from Glasgow,”Cultural Geographies, Vol.20, No.2, 2013, pp. 243-248.

[57]刘亚斌: 《“文化霸权”话语的本土实践与反思》,《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

[58]张羽佳: 《何种文化?谁之霸权?——从苏联与中国的政治实践看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10年第2期。

[59]Fukamachi K.O. H, Nakashizuka T.: “The Change of a Satoyama Landscape and its Causality in Kamiseya, Kyoto Prefecture, Japan Between 1970 and 1995”, Landscape Ecology,Vol.16,No.8, 2001, pp. 703-717.

[60]Takeuchi K.: “Rebuild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eople and Nature: the Satoyama Initiative”, Ecological Research,Vol.25, No.5,2010, pp. 891-897.

[61]Knight C.: “The Discourse of ‘Encultured Nature in Japan: The Concept of Satoyama and its Role in 21stcentury Nature Conservation”, Asian Studies Review, Vol.34,No.4,2010, pp. 421-441.

[62]侯杰、段文艳、李从娜:《民间信仰与村落和谐空间的建构:对大义店村冰雹会的考察》,《宗教学研究》2011年第2期。

[63]陈浪:《村支书占地修庙,积的不是公德是民怨》,《新疆青年报》2014年12月24日。

[64]王梦婕、许文苗:《流泪的湿地》,《中国青年报》2012年4月16日。

[65]生青杰:《和谐空间视野下的城中村改造制度研究》,《河南城建学院学报》2012年第4期。

The Perspectives of Cultural Geography on “Nostalgia” Research

CHENG Zhifen 1,2, ZHOU Shangyi2,ZHANG Baoxiu1

(1. Institute of Beijing Studies, Beijing Union University,Beijing 100101,China;

2. School of Geography,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Abstract:

There is a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research for nostalgia and the cultural geography, because “nostalgia” relates to space and place, and it is closely associated with people's feelings. Based on cultural geography's discipline framework, key concepts and basic theories, this paper analyzes how geography scholars put forward their own perspectives and points of view in nostalgia research. In this paper, we use empirical methods to induce the different scholars' views. We draw the following conclusions. The first is establishing a research framework of nostalgi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geography. The framework depicts the spatial features of nostalgia from scale, distance and mobility. The second is that nostalgia of a place could be anal sized from the view of body, experience and cultural construction. The third is three moral dimensions, which are to oneself, to others, to the nature, could be used to judge the spatial practice of retaining nostalgia.

Key words:nostalgia; space; place; moral evaluation; cultural geography; research framework

(责任编辑孙俊青)

猜你喜欢

乡愁建构空间
永远的乡愁
乡愁
消解、建构以及新的可能——阿来文学创作论
空间是什么?
残酷青春中的自我建构和救赎
创享空间
九月的乡愁
建构游戏玩不够
回头一望是乡愁
紧抓十进制 建构数的认知体系——以《亿以内数的认识》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