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旭散文诗
2015-05-30马东旭
马东旭
一九四二
风吹申家沟,空无一物一、它的空落、混乱不堪,让我认识了荒寂和嶙峋。
我不能轻易取出旧照片,惨绝人寰:黑与白,都是无限的悲悯。那些遇土生根的人逃荒他乡,满面苦艾,泪水盈眶,把羊群赶往陕西,隐没于咸阳古道的天高月黑。还有三百万广灵在逡巡、游走,浩浩荡荡,同守村野的长者,衣衫褴褛,吃观音土和石头,借桃村也追不回自己的魂魄。
这是豫东平原一几四二年的葭月。
黑霜,铺满了辽阔的大地。骸骨横遍。
万物都不再悲伤了,万物噙着雪片纷纷
石臼开裂、辘轳腐软。十万道泣血的嘶鸣,飘过了天穹。
新年辞
万物蓬勃。万物浸在瓦蓝瓦蓝的曙光里,迎迓新的一年。听教堂里的圣徒,唱着古老的歌。在崭新的源头,我们是一群蒙福的人,于恩光中将喜悦从暗夜分开,自足而安谧,我们刀耕火种,种下道义和美,粜出多余的爱以及大自在。我们回到原初,从肉身随手摸出一根骨头,都学会了忏悔。
主的赞歌落满了申家沟。
白羊很白。黑马很黑。
且从它们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浑浊。
第七次写到干旱
当万物不再葱茏,土地皴裂。石臼以浑浊的喉咙,对着天穹空洞的脸颊。
我品味申家沟死亡的骨头。煞白的草木,弥散的悲伤比一个省还大。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了,我会像雁阵一样,在乌云里发出哀鸣。
布阵,插上旌旗。七十二营里没有伟大的颂歌。
七十二营里坟冢遍野,杂草茂盛。我以西域奇术,让白骨复活过来,俯身挖井、舀水,把斧头绑在天穹上,砍伐巨大的落日,以落日的血,来喂养痛苦的麦田、哑默的豫东平原。而我必先打通任督二脉,并仰脖吞下九九八十一朵天天山雪莲。
日记
他们饮酒、刮骨,抽打国之祸水。
我把自己放在酒水之外,只饮下这上好的“雪顶含翠”,心怀申家沟的明月,和木薯,还有术薯粉。仿若时光是一把斧头,在骨子里劈开,有宗教的气息。仿若溃散的灵魂飞旋.进入了窄门。
剩下已倾圮的肉身。是一堵哭墙。多么强劲的风,也未必吹到它沉湎于寂静的内部。而落日是我的四兄弟,倒空了自己,饮下这个时代的血色肿块。与巨大的寂寞。
落日不再是我们的疼痛。只是那十一万马头,落满了周身,琴声呜咽。
蚂蚁
这低洼处的芒。在九月沉寂。
仿若一匹水,囚在自己的水牢。你看不见它们隐秘的眼泪,细微的孤独,占据乌黑之躯。看不见它们把一枚稗子从瓦砾中救拨出来。于柔软的灰尘中,剥离生命的灵粮。也看不见它们把孤独高悬,驮进申家沟古老斑驳的大殿。把落日,映得圆满。
一种静穆的时光,缓缓抽缩。它藏起体内盛大的庙宇、细小的裂隙。悄无声息地卷走十座村庄万籁俱寂的火焰。仿若闪电,把祖先的坟冢吹乱。
骨头不远,蚁噬骨头,止不住的一茬茬深渊。
麦子
一株痛苦的麦予,在苦雨中浸泡。
只有光,将它喂饱。
只有父亲,与它同呼吸。譬如,麦子悲伤,父亲以悲伤盖住自己的脸。坚实的父亲,孤独,不可言说。风开始劲吹大地献出的卡饶。
风吹。圆穹上长出的白云。欢愉地流淌。
哦,麦子在谷水故道上歌唱,被落日染得一身金黄。神啊,黄金也命令父亲歌唱。白鸽的飞翔,仿佛隔着千米的静寂,是一颗清洁之心,穿越无边无际的蔚蓝,蓝得有点疯狂.且让青筋滚滚的父亲,热血沸腾,唱出自足的芒。颤抖了一次。再摇曳一次。
暮光之麦田显得多么清澈、无邪,泛出层层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