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二）

林砚秋

屋外下起了雨，天地间潮湿而柔润。这座南方小城的冬雨总是几近缠绵，无声无息地漂浮在天地间，笼起浓浓的雾气，像暖阁里微醺的少女。

我坐在窗前翻着纸张脆薄的旧书，席慕蓉的诗就像玻璃杯子里面的一杯纯水，清澈而静谧。她那样写道：“青春是一首太仓促的诗。”一句话便直击我的肺腑，又有什么能够比诗更能表现青春的敏感脆弱和鲜艳多姿呢？我扳指细数，从15岁到24岁，整整十年青春。在这十年里，我将会遇见坎坷，会遭受激荡，会困顿哲思，也会邂逅诗意。我沉没在雨声里。

如果这十年里的头两年有名字，我想它应该叫做迷惘。

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中总有一个非同一般的世界。我们在时光中学会思索，而迷惘正是源于对未知的探索和直面世界时心中不一般的情怀。1970年，龙应台一身白衣黑裙，还在女校就读。那时正在“日日夜夜读书，准备夏天的大学联考”的她，对未来，对世界发出了控诉般的诘问：

“我能感觉苦闷，表示我还活着，但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找不到自己？原来这就叫‘迷失？”

“生存的意义是什么？生存的游戏规则是谁在定？我能不能‘叛变？”

这些掷地有声的诘问在少女敏感柔软的心中一定反复纠缠着。的确，每一代的年轻人都比他们的父母想象中的样子要复杂得多。他们日渐成熟，开始触摸这个温柔而残酷的世界，而内心却交织着幸福与苦闷、愉悦与怅惘。但是正是这些苦闷、这些迷惘促使年轻人思考，而思考又使人变得与众不同。参差多态是幸福的本源。在成长的道路上，“迷失”可能引起寻找，“叛变”也许意味着思想上的独立。因此在这苦闷、迷惘的岁月里，思想独立，无形中成为人生中无穷无尽的财富。

接下来的两年，我把自己交给远方。不知是谁曾经说过：“不要等到人生迟暮，才想起俯拾朝花。”纵使人生路漫漫，梦想太长太远，但是人们早已发现，人生实际上是一场苦旅，而人的眼中、心里，总有一个前方，因此人总在不停地为前方奔波。古曲依旧缠绵地唱：“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劝君借取少年时！十年青春中的两年如同白驹过隙，就好像小女孩控制不住掌中沙的流逝。王小波说：“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因此，何不披甲迎阵，痛痛快怏地与命运搏一个明天？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两年里，远方将铺就我的征途。

时光将成为我最好的老师，其后的三年將教会我如何生活。荷尔德林说：“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生活本就充满着美，但“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一境界的抵达，却是建立在自身修养的提升之上的。真正的教养不追求任何具体的目的，一如所有为了自我完善而做出的努力，本身便很有意义。因此在这三年里，我所做的无非就是提升自己的生命境界。这也许很简单。多读一些书，多写一些文字，寂寞的时候多看一两部黑白电影，多听几首慢歌。或者在闲暇之余登到山顶观看日出，画那万丈金光，而后喝一杯粗茶，和友人聊天或看那太阳落下晚霞升起。人总是从世事风景间敞开自己的胸襟，而从书籍中得到真正的平静与智慧。我想，一个人成长过程中的智慧明达和修养，大概就源于这十年间的提炼乃至人一生的不懈追求。

而后的两年，我想为生命缀上爱情。那一年夏天，歌德乘马车去见他心心念念的绿蒂。一路上阳光正好，四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麦子碧绿，青苗挺拔，风吹过，拂动一整片的碧波。远处的群山隐隐约约，雪峰的颜色那样淡，是傍晚时分阖家团聚时屋顶露出的炊烟颜色，与蓝灰色的天际衬在一起，像是一幅柔媚的少女剪影。少年心中满是感激与幸福，尽管他清楚地感受到爱情的末路，但依旧奋不顾身地投入其中。到了最后，在爱情最无望的时刻，歌德一个人去看田野、树林和天空，去看离群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过去，去看太阳升起，去看大地吞没最后一抹霞光。他的爱情依旧美好得像是一朵不败的花。

这十年间的爱情是人一生中不可避免的纪念，像文在手臂上的无法褪去的图案。纵使它带来悲伤与痛苦，也总像生命中暗自绽放的白色花朵，自成一缕洁白的光。那种无痕的深刻，将永远镌刻在心头。也许等到冬日渐深，你无法抗拒生命老去的时候，你嗅见这花朵的清香，可能依旧能回想起那十年青春里的甜蜜与辛酸。

最后一年，我想背负着责任踏上征程。青春即将走到末尾，人生中无数的责任纷纷而至。当我不再拥有逃避的机会时，也许就代表你要独自面对世界。“一件事情的毕业，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启。”龙应台这样写道。十年太短，人生太长，我还有很多的路要走。我将像一个成人般直面人生路上无数的坎坷与颠簸。

要是人生根本就没有顺序呢？成长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事情，谁又能规定时间的长短呢？其实，十年青春本就属于大自然最复杂而又最简单的规律，生活源于点滴，责任则关乎时间，人一辈子都在向远方前进，而爱情突如其来。但正是这种无言的交织，才会织出这十年里最美丽的云锦。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十年青春即在眼前，我的人生才刚开了头，是枝头初醒的绿意。缠绵雨声中，我又静静翻过一页，纸在手指间发出脆响：“在蓦然回首的刹那/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如山岗上那轮静静的满月。”

点评

古人云：“人贵诚，文贵真。”写文章跟做人的道理是一样的，情真才能感人，才能闪现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本文作者显然懂得这一点，其在文章中没有故弄玄虚，没有矫揉造作，而是真实地表达自己对“十年青春”的看法。这其中，既有对现实的思考，又有对未来的规划；既有青春的迷惘，又有对爱情的热盼；既有热烈的憧憬，又有冷静的思考……这样一篇以“以我手写我心”的文章让看了太多无病呻吟式文章的评委们喜出望外，获得复赛资格可以说是顺理成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