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心
2015-05-30伊丽莎白·罗姆
【美】伊丽莎白·罗姆
当电话响起的时候,我正在厨房洗葡萄,准备给两岁的女儿伊斯顿做三明治。她正在后院追逐蝴蝶呢。
我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彼得。母亲的丈夫。我知道一定发生什么事情了。因为,一直是母亲打来电话。
母亲在离婚多年以后才再婚,并且搬到了彼得的家乡阿姆斯特丹。
“丽莎?”彼得说完,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问。
“你母亲……心脏病发作了。”
我一下跌坐在椅子上。世界似乎瞬间停滞下来。
“她还活着。”彼得继续道,“医生们很乐观,她会好起来的。”
“我这就去阿姆斯特丹。”
“不,她希望你留在加利福尼亚工作,病情在医生的控制中。”
母亲每天都和我通话,给我打电话是她早起做的第一件事。目前,我在拍摄电视剧《英雄》。感恩节假期快到了,接着是圣诞节,那时她将来看望我们。
几天前,当我开车去片场的时候,妈妈打来电话。我告诉她,我喜欢利用开车的时间冥想。“我的状态很好,内心从未感觉如此宁静。”我说。
母亲一直要求我对她诚实,即使是她不希望听到的话。因此,我顿了顿说:“妈妈,我想利用这段时间祈祷,我们稍后再谈,好吗?”
“当然,”她说,“让我们更接近上帝。”
我将为缩短与母亲的这次通话而后悔终生吗?这会是我们对彼此说的最后话语吗?我不敢想。我只能回想和妈妈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妈妈成长于一个传统的南方家庭,很早就离开了家。她有些叛逆,热爱自然,追求精神的丰富。她和爸爸在纽约相遇,因为秉性相反而相互吸引。爸爸是一位在大城市取得成功的杰出律师和商人,结婚后,他们定居郊区,妈妈将自己的全部创造力都付与了花园,但郊区家庭主妇的生活并不适合她。
当我8岁时,妈妈和爸爸离了婚。妈妈想让我感到安全、稳定,所以,我们继续留在童年的家。
“丽莎。”一天她叫我坐下,说,“我没有你聪明,我能做的就是确保我们继续生活下去。你要和我达成一个协议,如果你总是对我讲真话,你将永远不会为自己说的话受到惩罚。”
当我读大学的时候,母亲卖掉了纽约郊外的房子,在密苏里州的乡村买了一大块地。种花,养马,过起了她喜欢的生活。
母亲的决定让我惊讶。那里太偏僻了,古老的农舍既没有电也没有管道。
一个寒假,我半夜醒来去厕所,披上毯子,趿着拖鞋,在黑暗中慢慢摸索前行。
我走到漆黑的屋外,听见树叶飒飒作响,马鸣萧萧,头顶之上,群星璀璨。第一次,我看到那种生活的美丽。
我顿时明白了,这里是母亲的世界,是使她感觉最幸福的地方。我也终于知道,多年来,母亲为我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
毕业后,我开始了演艺事业,东西海岸都有我的工作。这几年母亲的确有一些健康问题,但她只有60岁。我无法想象没有她的生活!
第二天早晨,彼得又打来电话,说:“为了稳定你母亲的病情,医生给她注射了药物。她已陷入昏迷,等你来时再叫醒她。”
“不,我马上过去!”几乎没有收拾行李,我便跑出家门。在飞机上,我想好了对母亲说的话:“妈妈,我来了。电视剧先不拍了,我要一直陪着您,直到您康复。轮到我来照顾母亲了!”
当我走下飞机,彼得正在门口等候。我快步冲过去。“到车里再说。”他脸色阴沉。哦,不,我的心头一紧,他将告诉我可怕的事情!去停车场的路是如此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一上车,彼得立时泣不成声。他不停地向我解释:医生试图唤醒她……他们没做到。她没有反应。现在,他们正讨论关掉她的呼吸机。
就在昨天,他还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今天怎么成了这样?我不想相信他。我要看到我的母亲,与母亲说话。一旦我到了母亲身边,她就会好起来。
但一踏入病房,我的心就凉了。妈妈像冬眠一样一动不动地平躺着,脸与身体浮肿不堪,管子插在皮肤上、鼻孔里。
尽管如此,我想,妈妈不会死。如果需要我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一年,只要她能醒过来,我愿意。“妈妈,您要活下去,要用您那亲昵、柔和的目光看着外孙女一点点地长大。您还有许多的幸福要享受,早晨,您还要给我打电话!”
很快,母亲最好的朋友南希也飞过来。彼得、南希和我,我们中总有一个人坐在母亲的床边。我们听从医嘱,却不放弃希望。我为母亲读《圣经》、做祷告、播放音乐。
但两天过去了,母亲没有说话或睁开眼睛。医生坦言:“所有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大脑功能没有了,我们已经无能为力。”
我知道,没有大脑功能对母亲来说意味着噩梦。我不得不让她走了。我们总对彼此讲真话,此刻,妈妈需要我的这句真话。
医生拿掉了母亲的呼吸机。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这是我平生做过的最困难之事。
我躺在母亲的床上,头枕着她的胸部,用手臂搂着她,泪水缓缓流下我的面颊。
“妈妈,没关系。”我说,“我会好起来。”
我把头贴在她的胸前,轻轻抚摸她的手。
“您做到了,妈妈。您教会我自立、好好生活。伟大的您,教会我如何做一个好人,我要像您一样教导伊斯顿。您总是信任我,总对我说,我多么善良、有能力、珍贵,能取得成功。您教会我接近上帝,忠实于内心。您希望我勇敢、自信,我做到了,妈妈。因为您。”
我等待着,希望后面的话语沉淀下去,然而我必须说。我知道没有大脑功能的含义,但我是在对母亲的灵魂倾诉。
“妈妈,您的离开是一种解脱,您现在自由了。离开这具躯体,您可以去一直向往的地方。放心吧,妈妈,我会好起来。”在母亲的身边躺了许久许久后,我坐起来,拉着她的手说,“再见,妈妈。我爱您。”我最后一次亲吻母亲的前额,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我有一种感觉,除非我走了,母亲的灵魂才肯离开。她必须知道,我确实将为勇敢地生活下去而付诸行动了。
“你妈妈希望你回去工作,回到伊斯顿身边。”南希告诉我。我收拾行李,走向机场。我的飞机起飞的同时,母亲离开了人世。
但母亲没有离开我。她将聪慧、热情、带着一种力量生活等诸多好品质全传授给了我。她是正确的,人要忠于内心,心灵创造丰饶。
邓小明摘自《时代青年·上半月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