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在温情与敬意背后
2015-05-30史幼波
史幼波
如果没有对“心性之学”的体认,国学就容易僵化,甚至走上歧路。……回到生而为人那本朴素净、中和淳厚的天性,才是礼教第一要务。
时下,国学的热度已经很高了,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媒体、网络上的诸多争论。学问上的争论还好,可以在理性的辩难过程中,明晰传统文化在当代文明中的位置和作用。但是,大多数社会层面上的广泛纷争,比如前些年的“汉服之争”,再比如最近不断冒出的“跪拜礼之争”等,往往无关乎学问,只关乎情感。
钱穆先生曾言,现代人应该对中华传统“抱持温情与敬意”。他希望国人能够尊重自己的传统,并保持一种来自血脉延续的温热与尊敬。这是钱穆先生令人尊敬的地方,也是笔者数年来从事传统文化工作的情感出发点。但是,这仅仅是一个出发点,对于现代人而言,光有情感远远不够,还得探入传统学问的纵深处。
那么,国学到底是怎样的学问?虽然自有此命名开始,争议就从未停过。有人提倡兼容并包的所谓“大国学”,其内容涵盖传统中国的一切领域,甚至包括各边疆少数民族文化;也有人提倡严谨限制,以华夏民族原创之“六艺”为国学内容,当年马一浮先生就持此论。而现在最流行、也最为大多数人接受的国学,则是自唐宋以来逐渐成形的,以儒道佛三家学问为主干,以经史子集为载体的传统文化之总称。儒道佛三家的学问,除了经世致用的部分以外,其中最核心、最广为世人接受的内容,则是所谓的“性命之学”。
“性命之学”是研究精神本体的学问。四书之一、号称“孔门心法”的《中庸》,一开篇就讲:“天命之谓性,率性之为道,修道之谓教。”上天所赋予每一个人的使命、每一个人的精神本质,这个就是我们的“性”。我们遵循上天所赋予我们的生命、赋予我们的精神本质去立身处世,去投身社会,在人世间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走应该去走的路,这个就是“道”。每一个人的天赋使命、精神本质,因为受到后天的很多遮蔽,使得天性受到了障碍,走上了歧途,所以,生而为人就要突破这些障碍,恢复天赋本性,回到我们的人生正道上来。这个就是“修道”。中国古代圣贤就是用自己身体力行的方式,作为世之楷模,从而教化社会大众,优化社会风气。这就是“修道之谓教”。从《中庸》上来看,它开篇的前面三句就把国学的核心内容说清楚了。
只有对“心性之学”有体会了,才能对国学的全体有一个正确的认识。所谓得体起用,就是把我们对心性本体的认识,发之于外,运用到社会人生的方方面面,这时候,才有儒家的礼、乐、射、御、书、数这一套“六艺之学”。如果没有对“心性之学”的体认,国学就容易僵化,甚至走上歧路,政府人员就可能把国学拿来作为政治工具,知识分子就可能把国学当成学术研究,民间人士就容易偏执在不合时宜的“礼教”上,以为国学就是“弟子规”,就是宽袍大袖、君臣父子、三拜九叩……总之,就是舍本逐末,跟自己的心体精神无关。
《论语》里有一段故事,子夏问孔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诗经》这几句到底讲什么?只是单纯描绘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吗?素以为绚,为什么她穿得很素净,但却让人看着很炫目呢?子曰:“绘事后素。”描绘、梳妆打扮、穿金戴银,都不是根本的,抵不过人家天生丽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子夏接着问:“礼后乎?”那么,您老人家经常喋喋不休讲礼教,是不是也应该往后放一放呢?结果,孔子大赞子夏:“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孔子为什么要赞子夏?因为子夏真懂得什么是礼教了。什么是礼教?“礼之用,和为贵”,回到生而为人那本朴素净、中和淳厚的天性,才是礼教第一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