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鱼默默无闻”问题探究
2015-05-30刘玉环
刘玉环
摘 要:孔子之子孔鲤,字伯鱼。作为圣人孔子唯一的儿子,伯鱼在孔氏家族和历史文献中一直鲜少被提及,但其子子思则以思孟学派的祖师爷而闻名。这种不符合常理的现象是由什么因素造成的呢?本文根据相关文献提出易子而教、父母关系不睦和父亲孔子成就压力等几个原因,探讨了孔子之子伯鱼默默无闻的问题及其形成的可能原因。
关键词:伯鱼;默默无闻;易子而教;父母不睦;压力影响
孔鲤,字伯鱼,是孔子唯一的儿子,然而各种与孔子相关的文献中,伯鱼被提及的概率都很小。《史记·孔子世家》中说道:“孔子生鲤,字伯鱼。伯鱼年五十,先孔子死。”①在《论语注疏》二十章中,伯鱼也仅被提及两次。一是在《季氏第十六篇》中: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二是在《阳货第十七篇》中: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②相反,伯鱼之子即孔子之孙子思成就巨大,在儒家相关的文献中也被多次提到。《史记.孔子世家》中说道:“伯鱼生伋,字子思,年六十二,尝困于宋。子思作中庸。”
孔子是个大思想家、大教育家,但他的儿子伯鱼被提及的次数屈指可数,一直默默无闻,可是伯鱼之子子思则作为思孟学派的祖师爷而名垂青史。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难道是伯鱼的表现非常平庸以至于孔子及其后学非常失望,故意忽略?下面我们来探讨一下孔子之子伯鱼默默无闻的问题及其可能原因。
一、崔述《洙泗考信录》的质疑和反思
早就有一些学者对于《论语》中关于伯鱼的记载问题进行过质疑和探讨。清代学者崔述认为《论语》“陈炕问于伯鱼”章是“事实有可疑者”③。在《洙泗考信录》中,他说道:“以上二章皆记杂事,考其时势,亦有不敢尽信以为实者。子所雅言,诗、书、执礼,伯鱼何以独不闻?即诗礼之外,孔子之教门人亦甚多,而十五篇所记详矣,何以教门人独详,教子则略乎?恐圣人不如此矫情也。……大抵《季氏》《微子》两篇皆杂采于传记者,而篇末之章尤为与通篇文义不伦,恐非后人之所续入。”
所以,在崔述看来,“陈亢问于伯鱼”章是后人杜撰加进去的,并不是《论语》最初记载的真实事件。他认为,伯鱼不可能没有受过孔子悉心的教导。但是,在《论语》和孔子相关文献中,关于伯鱼的记载确实寥寥无几。那么,伯鱼变现平庸以致被刻意忽视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事实与崔述先生的猜测相反,伯鱼“独不闻”的情况是真实的,孔子“教子则略”的情况也是存在的。那么,孔子为什么没有亲自教授自己唯一的儿子呢?是“圣人矫情”还是当时的社会风俗习惯如此呢?
二、易子而教的结果
伯鱼是孔子唯一的儿子,相传他出生时,鲁国国君鲁昭公派人送来两条大鲤鱼表示祝贺,于是孔子给儿子取名鲤,字伯鱼。可见,孔子最初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肯定非常喜爱,也一定会寄予厚望。所以,按照常理来说,孔子一定会亲自对他进行教导,悉心指点,严格要求。但是,在《论语注疏》里面,伯鱼“未有异闻”,只闻诗、闻礼,陈亢说“君子之远其子也”。那么,这种情况真实存在吗?
《孟子注疏·卷七下》记载公孙丑问到“君子之不教子,何也?”,孟子答道:“势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继之以怒。继之以怒,则反夷矣。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于正也,则是父子相夷也。父子相夷,则恶矣。”④后面接着说,古者易子而教之,父子之闻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详莫大焉。《孟子注疏》里解释,古人认为父子至亲,相责离恩,易子而教,相成以仁,教之义也。换言之,古人不能教育自己的孩子,只能教育别人的孩子。这就说明了古人实行易子而教的真实性。
《孟子注疏·卷八》中讨论匡章孝与不孝的问题时,孟子认为章子并没有不孝顺,只是“夫章子,子父责善而不相遇也。责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责善,贼恩之大者”⑤。也就是说,章子只是因为在父亲亲自教导的过程中与他发生争执,被父亲驱逐,所以世人以为他不孝顺,其实不然。这个材料也侧面印证了古人实行易子而教的合理性。
所以,在易子而教的时代背景下,孔子不会亲自教授儿子伯鱼,因为担心会影响父子亲情关系。故而伯鱼并没有像孔子诸多弟子一样得到孔子的悉心教导。他只是偶爾听到父亲说“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换言之,孔子只是教育伯鱼学习最基本的诗书礼义,而没有像其他弟子那样言传身教,耳提面命。正因为伯鱼是孔子的儿子,他才失去了接受大教育家父亲亲自教导的机会,失去了优先发展的良机。所以,我们虽然无法确定伯鱼先天天赋,但可以判定他后期并没有得到父亲孔子的谆谆教导,那么,他虽然是圣人之子,但他一生在孔门中表现平庸也是极有可能的。
三、父母关系不睦的影响
一个人的发展与家庭环境也密切相关。《孔子家语通解·本姓解》中说道“至十九,娶于宋之丌官氏。一岁而生伯鱼。”⑥就是说孔子十九岁时,即公元前533年(鲁昭公九年)娶宋国(今河南商丘)人丌官氏为妻,一年后丌官氏生子,即伯鱼。但是在《论语》中,夫人亓官氏从未被提及,儿子伯鱼也只是偶尔客串,孔子的家庭似乎是残缺的。
相传,孔子夫妻感情并不好而且最终孔子出妻了,伯鱼是在缺爱甚至单亲家庭中成长起来的。《礼记正义·檀弓上第三》记载:“伯鱼之母被出,死,期而犹哭,是丧出母也。”⑦古代有“七出之条”之说,“出”就是休妻或者与配偶离异。孔子夫人亓官氏,今之亓氏为其后人。亓氏后人流传有“亓孔不联姻”之说,对“孔子出妻”愤然,认为“孔夫子休妻是亓家的奇耻大辱”,告诫子孙千万勿与孔家结亲。
即使《礼记正义》中关于孔子出妻的记载得不到现有历史材料的证实,但是根据《论语》我们还是可以看出孔子的婚姻生活似乎并不幸福。《论语注疏·阳货篇》中他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所谓难养者,以其亲近之则多不孙逊,疏远之则好生怨恨。《论语注疏》中说道“此章言女子与小人皆无正性,难蓄养。”⑧亓官氏作为是孔子生活中接触最多的女性,孔子的感慨肯定与之相关。由此可以看出,孔子对妻子的态度并不好,感情也不深。作为亓官氏的儿子,伯鱼肯定也会受到母亲的影响和牵连,孔子极有可能渐渐不喜欢这个儿子。相传甚至在亓官氏死后,伯鱼哭母也受到限制。《礼记正义·檀弓上》中记载:“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谁与哭者?门人曰:‘鲤也。夫子曰:‘嘻,其甚也!伯鱼闻之,遂除之。”⑨自己现在或者曾经的妻子去世了,唯一的儿子在丧期过后思念痛苦她这个母亲,孔子的态度居然是憎恶的。所以,孔子夫妻关系肯定是欠佳的。
我们可以想象,在一个父母感情欠佳并可能最终离异的單亲家庭里,伯鱼是不幸的,因为父母感情生疏本就不利于孩子心理健康成长和性格健全发展。父亲的忙碌甚至冷淡,和母亲后来的离开或离世,也直接导致伯鱼的生活缺乏照拂,学习更缺乏指导,所以,这些因素都可能束缚了他后期的发展与成就,导致他在一众优秀的孔门弟子中表现平庸以致于遭到忽视,甚至伯鱼先于父亲孔子早死也可能与父母不睦的抑郁相关。
四、父亲巨大成就的压力影响
孔鲤在孔子相关儒学文献记载中碌碌无为,一生并无大建树。但因为是圣人之子,他被宋徽宗追封为“泗水候”,孔氏子孙尊其为“二世祖”。伯鱼之子孔伋(字子思)成就远远超过其父,他师承孔子弟子曾参,继承孔子思想,著《中庸》等儒家经典,并收孟子为徒,是思孟学派的祖师爷。北宋徽宗年间,子思被追封为“沂水侯”。元朝文宗至顺元年(1330),又追封子思为“述圣公”,以后就称子思为“述圣”,孔氏子孙尊为“三世祖”。目前所有正统孔家后代都是孔伯鱼的儿子孔伋(子思)的后裔。
在曲阜孔林,孔子墓东为孔鲤墓,墓南为孔伋墓,据说这种布局取“携子抱孙”意。在曲阜至今仍然流行着一个笑话,说是孔鲤对孔子说,你子不如我子;然后又对子思说,你父不如我父。虽然只是一个笑话,但却真实得反应了伯鱼作为孔子儿子和子思父亲的黯淡。
据研究,伯鱼先于父亲孔子在公元前481或者483年去世,其子子思是公元前483年出生,所以,伯鱼去世时子死未出生或者两岁。虽然子思没有面对儿子后期的傲人成绩,但是他一生都不得不面对父亲的伟大成就和孔门数以百计的优秀弟子。伯鱼一定自卑过,或许他也曾立志奋发图强。但是,在先天天赋并不突出,后天缺乏良师培养,并且家庭环境欠佳等因素,这些都会影响他的理想和行动。无数次的希望破灭剩下的只是绝望,所以他的一生都无过人之处。
五、伯鱼资质平庸或胸无大志
以上的材料和观点都只是伯鱼表现平庸的客观原因,但一个人的发展是离不开主观原因的。伯鱼可能本身就是一个胸无大志且资质平庸的人,只想在父亲光环的庇护下生活,并没有父亲“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追求和抱负,也没有付出同等艰辛的努力,所以他的平庸也可能就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作者单位:四川大学)
注解:
① 司马迁:《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版,第1040页。
② 何晏注,邢昺疏:《论语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6版,第2520-2527页。
③ 崔述:《洙泗考信录》,北京: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37页。
④ 赵岐注,孙爽疏:《孟子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6版,第2724页。
⑤ 赵岐注,孙爽疏:《孟子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6版,第2731页。
⑥ 王盛元:《孔子家语通解》,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308页。
⑦ 郑玄注,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6版,第1277页。
⑧ 何晏注,邢昺疏:《论语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6版,第2525页。
⑨ 郑玄注,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6版,第1297页。
参考文献:
[1] 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7.
[2] 何晏注,邢昺疏,论语注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6版.
[3] 崔述.洙泗考信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7.
[4] 赵岐注,孙爽疏.孟子注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6版.
[5] 王盛元.孔子家语通解[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
[6] 郑玄注,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