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者的性与爱
2015-05-30
性需求得不到合理的满足和缓解,情感上的空虚寂寞,是所有进城农民面临的问题。找站街女有传播疾病的风险;临时夫妻是影响家庭和社会的定时炸弹;即使是带着自己的老婆,在城里也要面临诸多不便的问题。
生理上的正常需求,被赚钱的唯一性遮蔽了
老家一对三十多岁的年轻夫妇最近在闹离婚。男人在外打工时忍不住找了几次站街女,可能是没有做好防护染上了性病,他自己也没在意,回家之后又把病传给了妻子。如今这家人迈出家门,就要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妻子和她的娘家人坚决要求离婚。
性,永远是一个让人难以启齿的标签。但圣人也讲过,食色性也。虽不谈论,但它确实存在,尤其在进城的建筑工人群体中间,由于工作性质比较封闭以及女建筑工少的缘故,性就更像是一座压抑了许久的火山。
村里的妇女在谈及外出的男人们,都会遮遮掩掩地提到有关性的话题。布帘子、树林、小床,这些零散的标签,拼凑出一幅不完整的关于性画面的想象,最后话题的中心点就是不要脸。她们不能理解自己的男人为何会背叛自己,因为她们不知道男人在工地上是一种什么情形。乡村社会相对城市而言还是比较保守的,在多数乡村人的观念里,男人外出打工的唯一目的就是赚钱,其它都是不需要考虑的。
这无疑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任何一个成年人心里都清楚,床上那点事儿,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儿,除非这个人下面有毛病。事实上,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份生理上的正常需求,被赚钱的唯一性遮蔽了。
三部曲构成打工者的性幻想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是外出打工潮的开端。刚离开的家乡他们,虽然长夜漫漫很难熬,但由于旧意识关于性是龌龊的限制,这方面的话题是禁忌,人人都躲着它。这时候的工棚里,如果有哪个工友有一本色情书刊,简直是逆天的事情。很多人也想看,却羞于开口,于是这本唯一的书刊就在工棚里被偷偷地传阅着,彼此不说,又心知肚明。
后来,世界变得花花绿绿,工棚里也不再仅是色情书刊了。有了图片,也有了穿着各种比基尼的美女扑克。这简直就是那些不认字的打工者的福音,他们绝对看得懂扑克以及图片上的意思。由此也催生出了一种小商贩,他们翻印书籍和图片,在工地周围兜售赚钱。那个年代,这一张张的图片,不知道满足了多少农民工在长夜里的幻想。
或许人们会有疑问,他们就不能找点其他的事情做吗?为何偏偏在性事上纠缠不休呢?青春正盛、没有其他娱乐项目、夫妻两地分居,这些因素共同促成了农民工的性需求。不过在图文的色情信息时代里,他们的性需求还能压抑得住,真正导致他们无法再自持的,是三级片的出现。
第一个走进录像厅里的务工者是谁不得而知,不过紧随其后的,是一拨又一拨的人,晚上下工后,三三两两地去看录像。香港的那些武打片、警匪片看得他们血脉膨胀,然而录像厅的老板告诉他们还有更血脉膨胀的片子,于是看完的他们回到工地躺草堆时,满脑子都是那种画面。
书刊、图片再到影像,这三部曲完成了他们脑海里关于性的完整拼接,渐渐地,他们不再羞涩地谈及关于性的话题。有了电脑网络以及接踵而至的智能手机后,大家接收性的信息渠道也拓宽了。而且,社交软件带来的便利,使得农民工不仅仅关注性,他们也想交友聊天,也想着能够有一个掏心掏肺的异性朋友,甚至这个异性能成为自己的红颜知己或者恋人。但由于“农民工”标签的拖累,他们的想法基本每次都在现实面前破灭了。
站街女使民工由被动变主动
一些人明白无法找寻到感情慰藉时,就把性需求当成了唯一。当站街女的出现,打工者关于性的态度的风水岭便出现了。如果说此前仅仅是在被动接收有关性的一切信息,那么站街女的出现无疑是在向他们主动招手,让他们参与到性事中来。
国内性交易在法律上是禁区,因此,他们参与性事的,永远是偷偷摸摸、小黑屋和小树林。而站街女的廉价收费,也使得很多人一次又一次地爬上了这一张张摇摇晃晃的小床。直接导致的问题是,大街上和电视里,铺天盖地都是有关性病的广告,有多少农民工身背性病的困扰难以统计,但可以肯定的是,基数很庞大。
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实是,一些站街女本身也是进城务工人员,白天干活,晚上揽客。谈及为何这么做,不少人坦诚:既能赚钱,又能解决性需求,何乐而不为。但是,一方面她们处于弱势,其他阶层的性消费者不会光顾她们。另一方面,性交易本身的违法导致她们没有任何保障。为了揽客,她们的价格压得很低,交易愈发频繁,身体受到的伤害愈大。
不过,即便是找了站街女,很多人的心里过后还是有难以赶走的空虚和寂寞。于是,近年来随着女民工的基数增大,组成临时性的露水夫妻,在农民工群体中间渐渐成为主流的选择。这样一来,不但性需求能够得到解决,感情上也能得到慰藉。临时夫妻的组合,深受工作属性的影响。从事建筑行业的农民工,由于工地住宿的不便,临时夫妻的组合不是太多,他们当中很多人更青睐于去找站街女。
临时夫妻组合比较多的,是在工厂的工人,以及从事的工作不封闭、相对自由的进城务工者。这源于后两者不必像建筑民工那样住集体宿舍,住宿上的便捷自由,给了露水夫妻居住的空间。临时夫妻填补了很多农民工的内心世界,但也制造出了新的问题。这种处于灰色地带的男女关系,让很多当事人背负着道德、家庭上的双重压力。一些临时夫妻的农民工表示,两个人选择住在一起有一种安全感,也有家的感觉,可一旦接到家里妻子打来的电话,心中又有深深的负罪感。曾经无数次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要结束这种关系,然而一旦离家来到城市,两个人还是会选择默默地住在一起。他们的生活就这么继续着,有夫妻之实,并无夫妻之名,而且前方等待的是什么,他们不得而知,似乎他们也不敢去想,他们只是想着在生活中有个依靠,在漫漫长夜里,有个能促膝谈心之人。
站街女和临时夫妻组合之外,也有一些真正的夫妻搭档。这些真正的夫妻搭档一般都是常年不回家,因此他们不管从事何种工作,也要想办法一起出来。如果是从事建筑行业的话,住宿上夫妻隐私难以得到保护。很多夫妻是两家甚至三家住在一个工棚里,生存环境就是这样,他们早已不在意了。
还有一些地区的农民,他们每次外出打工的时长只有两三个月,随着季节和庄稼的成熟,在城里和乡村之间奔走。这类务工者里,那些结了婚的性骚动可能是最低的,因为夫妻分开的时间并不太长,每年还能有两三次在一起的机会,很多人于是也就选择了压抑自己的性。
可见,关于性的需求,不同工种、不同地域的人,也存在诸多的差异。但本质上,性需求得不到合理的满足和缓解,情感上的空虚寂寞,是所有进城农民面临的问题。找站街女有传播疾病的风险;临时夫妻是影响家庭和社会的定时炸弹;即使是带着自己的老婆,在城里也要面临诸多不便的问题。尤其是站街女和临时夫妻问题带来的不确定因素,每增加一例,就让社会背负上一丝风险。
如果说农民最初进城的目的是为了解决生计问题,那时候为了过上好的生活,吃苦受累他们都能忍受。但随着日子一天天好转,工闲之余的单调生活越来越让他们难以安稳,平凡人有饱暖思淫欲的心思,他们也不例外。
站街女、临时夫妻、老婆的三种选择之外,还有一部分人选择把性交给自己的手(自慰)。但很多人不单单是自慰,同时还会选择偷女民工的内衣,甚至偷看女工友洗澡。若恰巧这个女工是有主之人,被逮到的话免不了会被揍。围绕着性,工地里的暴力是最狠也是最直接的,毕竟他们因它已经压抑了许久,那爆发出来的威力自然相当惊人。而且自慰式的解决生理之道只能缓解一下性压抑,而过程中产生的性幻想却会在大脑中沉淀。长久下去,某些人的性幻想会渐渐导致心理扭曲,此种情况下,极易导致暴力性犯罪的发生。
真假夫妻和性交易,工地上的男女,在现实环境和生存状态之间,永远是点到为止的露水关系而已。男女之间的感情在这粗糙的空间里都被剧烈的撕扯着,时间久了,他们心灵上的那份疼痛,早已被磨化上一层厚厚的麻木的老茧。
(《南方周末》2015.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