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非法移民之殇

林正

长久以来，饱受战争、贫穷、饥饿之苦的北非民众将生活的希望投向了地中海的另一岸——欧洲，这驱使数以万计的难民前仆后继地试图跨越这片蔚蓝海域，甚至倾尽家财只为得到一张偷渡船票。近期北非、中东地区动乱加剧，以及欧盟减少海上巡视开支，更让这种非法移民活动愈演愈烈。他们通常经由意大利、马耳他或希腊等南欧国家，进入欧洲腹地谋生。

然而，踏上这些没有悬挂任何国旗，也没有标明船名，被戏称为“幽灵船”的偷渡船，很多情况下意味着走向一条有去无回的不归路，让这场寻找“希望之地”的海上旅途以最惨烈的方式终结。

“幽灵船”事故频发

当地4月18日午夜，一艘偷渡船只在距意大利兰佩杜萨岛约190公里的利比亚海岸翻沉。这艘20米长的渔船在早晨8点从利比亚西部港口城市祖瓦拉启航，准备开往欧洲，乘客大多来自中东叙利亚以及厄立特里亚、索马里等北非贫穷国家。

据一名被送往西西里岛医院救治的孟加拉国幸存者称，这艘渔船上本来共载有950人，其中包括200名妇女以及近50名儿童，事故发生时，许多乘客沉船时被困在甲板下，这让最终获救的人数不足30人。

事故起因是一艘葡萄牙商船的靠近，蛇头将这些非法移民驱赶到船的另一侧，造成船体失衡，从而翻沉。意大利搜救团队的负责人安东尼诺·伊拉索表示，沉船海域的海水深度达5000米，潜水作业几乎无法开展，遇难人数可能“无法查证”。

“这次（利比亚海岸）沉船事故是我们所见过最严重的地中海海难。”联合国难民署发言人卡洛塔·萨米（Carlotta Sami）在搜救现场中称。

国际特赦组织（Amnesty International）欧洲区总监约翰·达尔休森（John Dalhuisen）更是宣称这场海难是“意料之中的人为惨案”。原因是意大利当局此前曾开展“我们的海”（Mare Nostrum）偷渡客搜救专项行动。但因花费巨大，在呼吁其他欧洲国家予以经费支援未果之后，这项成效显著专项行动最终被欧盟主导的“海神护卫队”（Triton）替代，搜救规模、投入大幅减少。

在事故发生不到48小时后，沉船事件再次发生。4月20日，一艘非法移民船只在希腊罗德岛附近因撞上礁石沉没，这艘船从土耳其海岸出发，船上200多名乘客也大多为躲避战火而冒险偷渡欧洲，事故发生后，蛇头弃船，慌乱的乘客在救援未到之前便纷纷跳海，游向海岸，导致包括一名儿童在内3人死亡。

三天内发生两起地中海翻船事件，次数之频，死亡人数之多，实属罕见。事实上，发生在这一片蔚蓝海域的非法移民海难事件一直不绝于耳，常见于报端，其背后所昭示的数据更是触目惊心。

据国际移民组织统计，今年迄今为止，共3072人移民葬身地中海底，占全球非法移民死亡率的75%。尤以4月份最为严重，至少5艘偷渡船在地中海失事，乘客大约2000名，而死亡人数超过1200人。无国界医生行动总监洛里斯·德·菲利比（Loris De Filippi）称，地中海已沦为一个“巨大的坟场”，葬身于此的难民人数堪比战争区。

死亡航线

据悉，这些寻求避难所的偷渡客们平均每人需支付1500欧元给蛇头，安排一艘从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出航至欧洲的偷渡船能为他们带来上百万欧元的利益，在巨大的利润下，蛇头罔顾这些难民的生命，安排的常是破旧的渔船，在无任何安全保障之下便将他们带往未知、危险的海域。

据意大利警方调查，有些蛇头团伙甚至强制索要人体器官作为“船费”。还有报道指出，这群地中海蛇头团伙背后有极端组织ISIS的身影。

“犯罪团伙（蛇头）将人们引至船上，有时还用枪威胁，他们把难民带向了一条死亡之路。”马耳他总理约瑟夫·慕斯凯特（Joseph Muscat）称。

据欧盟官方数据显示，2014年，該地区共逮捕28.3万名非法移民，其中逾22万是通过跨越地中海入欧，而仅仅是经由意大利的移民，就有17.1万人。

总的来说，他们主要是通过以下航线入欧：

中部航线——以北非沿海城市为起点，通往意大利和马耳他（最接近北非利比亚的两个欧洲国家）。这条航线自2013年以来就是非法移民入欧的主要航线。选择这条航线大多数是来自撒哈拉以南和中东地区的难民，尤以叙利亚和伊朗为著。他们先千里跋涉进入北非利比亚，然后在这里开始他们危机重重的地中海之旅。

欧盟外围边境合作管理署（Frontex）数据显示，仅去年一年时间，就有170800名难民经由这条航线入欧。今年1-2月，非法进入意大利南部地区的人数就比去年上涨42%。据管理署预测， 5月份，该地区非法移民人数将涨至50万-100万。

东部航线——从土耳其至希腊、保加利亚南部或是塞浦路斯等欧盟国家。2012年之前，这条希腊和土耳其之间长达150公里的边境是非法入欧的主要路线，超过一半的难民通过这条航线入欧。2011年，这条航线上共有5.5万非法移民遭逮捕， 2014年，这个数据已大幅减低至1900人。

近年来，该地区边防加强，军队还在埃夫罗斯河沿岸架起了围墙，非法移民将路线转向了保加利亚陆地边界。不过，他们最常选择的航海路线是经由爱琴海海域，尤其是莱斯博斯岛、萨摩斯、科斯岛等希腊小岛。去年，共50830人通过地中海中部路线入欧，是2013年的数倍。其中大部分主要是叙利亚、阿富汗，以及索马里的难民。

希腊港务局称，2015年，难民涌向欧洲的人数大幅增长，一季度登陆希腊海岸城市的人数高达10445人，去年同期仅2863人。

西部航线——这条路线主要是经由直布罗陀海峡入欧。欧盟外围边境合作管理署数据显示，去年近8000名难民经由此航线非法入境，稍高于2013年的纪录，接近2011年创下的8450人次的最高纪录。其中，近一半来自摩洛哥境内的西班牙飞地休达和梅利利亚。值得注意的是，非法移民经常乘坐橡胶小艇穿越直布罗陀海峡，这一比例高达45%。

不断增长的非法移民数量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忧患，国际移民组织数据显示，今年第一季度，平均每千名地中海非法移民中，便有46.5人葬身海底。这个数字触目惊心，慕斯凯特呼吁国际社会不能继续对这种悲剧“视而不见”。

欧洲壁垒

在地中海南岸饱受战争之苦的民众眼中，标榜着人文主义和多元文化的欧洲是他们的“救赎”。然而，有着“欧洲壁垒”（European Fortress）之称的移民政策让他们的“救赎”来得更加艰难。 “面对数以万计难民，欧洲紧闭大门，迫使他们不得不冒着生命的危险偷渡。” 菲利比说。

“如果我到了目的地，我想要知识，想得到教育，想获得一技之长。”一名来自冈比亚，仍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海难幸存者称。然而，对于海难中最不幸的人而言，他们的梦想还未起航就已沉没海底。

发生在蔚蓝海岸的悲剧也让人们不再沉默。4月23日，在英国首都标志性建筑伦敦眼附近，815位市民或坐或躺在地上，手中都拿着一束黄花——借以纪念沉没在地中海海底移民的生命，这场游行从伦敦眼至威斯敏斯特国会大厦。而在英国南部海滨城市布莱顿的一处海滩举行的“躺尸”游行更为沉默，200名游行者将自己装进了黑色尸体袋，尽管形式不同，但这两场游行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移民生命同样重要” （Migrant Lives Matter），呼吁公众关注那些被关押或正要跨海的偷渡人群。

欧洲国家也因长期不作为，让这本可以避免的悲剧屡次发生而面临严厉评判。“欧洲既有能力，也有义务付出更多……可悲的是，不知道有多少国家在逃避责任。用于搜救任务的经费更是少得可怜。”欧洲议会议长马丁·舒尔茨（Martin Schulz）称。

舒尔茨呼吁欧盟各国将更多的经费用于搜救行动，而不是靠军事力量应对欧洲移民危机。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也表示，4月18日海难事故敲响了警钟，环地中海国家迫切需要增强海上救援能力。“如果我們不能阻止悲剧再次发生，将损害我们欧洲的信誉。”西班牙首相马里亚诺·拉霍伊（Mariano Rajoy）说。

对此，意大利总理马泰奥·伦齐 （Matteo Renzi）表示，“救援船队未能及时赶到并不是造成（利比亚海岸）海难巨大伤亡的主要原因，仅是增派巡视船队并不能杜绝这种悲剧再次发生。事实证明，若想要根绝此事，必须以以往不同的方式应对，全世界都应当担负这项责任，而不仅仅是意大利和马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