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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的麦子

2015-05-30邵光智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5年6期
关键词:麦场麦收麦地

邵光智

麦收

金黄的麦浪起起伏伏,我从不敢错过握镰的机会。

握住镰刀,握住麦收,握住劳动,就是握住了最优秀的生活品质。侧耳聆听,镰刀闪闪,弹奏着麦垄编织的琴弦,和谐悦耳的旋律,将乡村一层层覆盖,弥漫出幸福吉祥。站在深刻而厚实的土地上,熟悉麦收,熟悉麦子,熟悉每一粒粮食对于人类生存的全部意义,你就熟悉了村庄和农民博大的心语。

麦收时节,手上点点隆起的血泡,成为一种最接近老茧的透明的思想,指引我一年一度的行程。

民间的麦子

麦子匍匐在地,严寒冰冻里依然青绿,它抓紧了泥土。春风里,麦子站立起来。

麦子在民间生长,就像村庄在民间生长,麦子巨大的力量调动着城市和村庄的情绪。麦子认识劳动的全过程,耕耘、播种和收割。麦子熟悉民间的情感,喜悦、诚实和向上。

不是谁都能播种麦子,真切体会麦子成长的艰辛。我们可以远离村庄和亲人,我们谁也离不开麦子。五月的暖风中吹不来麦香,惊慌失措的不仅仅是村庄。

作为粮食和种子,麦子生生不息。有了麦子一茬茬的收割,就有了村庄烟火的延续。我们叩拜爹娘,我们叩拜麦子。一粒麦子很轻,但它思想的重量抵得过广袤的大地村庄。

粮仓里的麦子总是很平静,但它们的呼吸澎湃汹涌。

麦场

麦场在开镰之前就已经夯实了。

最先进入麦场的是石磙子碌碡,是它让本来松软的地块变成了圆圆的麦场,变成了麦子们集结的家园。麦子们从麦田里走来,带着丰收的喜悦和劳动的汗水走来,成排站立,高耸成垛。

抓住麦秸,把麦穗捋齐,高高扬起摔在碌碡上,麦粒就情不自禁地飞奔出来,越聚越厚,庄稼人的日子就越过越殷实。

打麦的脱粒机走进麦场,轰鸣着同一个主题。乡村因麦收而繁忙,麦场的夜晚灯光和星光一同闪烁明亮。躺在麦场的草棚里,听麦子均匀地呼吸,有露水落下来,悄悄走进梦里。把成堆的麦粒高高扬起,这是麦收的最后一道工序,经过风吹日晒的筛选,麦子安详地走进粮仓。

打麦的人收拾农具开始了新的农忙,麦子的秸秆还守着麦场,成柴草成肥料或苫上屋顶遮风挡雨,都是最好的归宿。

麦地边缘行走

麦苗拔节,麦穗扬花,这些大自然的语言,常常将我的思绪诱惑得上下翻飞。

站在麦地边缘,听麦鸟的叫声此起彼伏,仿佛在抒发自己生存的情感。看麦鸟的翅膀腾飞、穿越,把清风聚敛在羽翼下,就想把自己变成轻盈的羽毛,站在高空尽情瞻望,点点触摸时空的苍茫。

多少年了,我在麦地边缘行走,试图去理解一粒麦子,如何制造生活的温饱与安康。走进农家麦草苫顶、泥巴做墙的土屋子,就想做一棵遮阳挡雨的麦草,点点接近奉献的本质与辉煌。

多少年了,我在麦地边缘行走,在城市和乡村的边缘行走,看小麦占据田野,占据我的心灵,想我自己最终会以接近一粒麦子落地的形式,被故乡的泥土覆盖,即使不能发芽,也要留下无怨无悔的诗行。

麦种

一瓢子麦粒阳光里晒、月光里数,逢年过节的气氛靠一把白面烘托。麦子是村庄的魂魄。村里人遇上红白公事,帮一把白面,那是最高的支持。麦穗越长越丰满,村庄越长越精神。

母亲把麦子,存了一缸又一缸,母亲被一茬茬的麦子累倒。在一间病房里,母亲用祈求的神色嘱咐我,别忘了回家晒麦子,自己的粮食吃着香。我怎么咽得下母亲的最后一次麦收啊!母亲在麦地的边缘,在故乡的泥土里已经沉睡了十多年,成为了一寸土地。

一个有村庄的人,面对着老家曾经饱满而今空荡荡的粮囤,泪雨纷纷。

母亲,我是您的一粒麦子。

种麦

我在回忆那个年代,在祖国的北方,在山东半岛,秋收之后的土地散发着新鲜的玉米秸秆的清甜气息。

耕牛慢悠悠地走出来,扶犁的人在地头抽好一袋旱烟,咳嗽一声,给老牛套上犁铧,鞭子轻轻一甩,和新鲜的阳光对接在一起。吆喝一声,老牛抬起头,眯一下眼睛,做一次深呼吸,土地便被一犁犁切开了。

抓一把泥土,亲切地闻一闻,那是沁人心脾的大地的气息。让新耕的土地懒洋洋地熟睡几日,农人在等待播种的节气。铁锨,木犁,粪筐,水桶,葫芦瓢,手推车,这些农具在田塍摆开的时候,秋种就开始了。耕种的老把式,用木犁掘开的沟垄,无论长短,目光一样笔直,这是手艺,也是村庄的资本和骄傲。

肥料是土杂肥,铺在沟底,年年喂养土地。遇上天旱,就挑着水桶到附近的水汪塘坝或者溪流旁,打上水来,先洒一些在刚刚铺开的沟底粪土上,给种子发芽准备下充足的水分。洒水时,往往会洒出一些小鱼小蟹小虾,这些惊喜,令孩子们兴奋不已。

葫芦瓢里,结实而饱满的麦种,抓一把在手里,食指轻轻抖动着,麦粒就从指缝间均匀地撒进沟垄,之后,将沟垄抹平,这块地就叫麦田了。

种完麦子的乡村,仿佛吃了奶水的婴儿,安静而甜蜜。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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