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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巨人身边

2015-05-30李海文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5年6期
关键词:斯大林周总理毛主席

李海文

从陕北经西柏坡到北平

从容东进

1948年1月,我返回西北局,在边区保安处帮助工作。我决心留在西北局工作。3月19日,毛主席突然来电要我迅速赶回杨家沟。到杨家沟后,毛主席同我谈话,要我东渡黄河。我请求允许我继续留在西北工作。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不高兴。他不容置疑地说:“不!过河,你先走。”我当然完全听从调遣,先于中央机关一天东渡黄河,并在山西三交等候,以便随同中央一道转移东迁。毛主席从来做事认真,认真地对待一切。到山西后东进时,他让我坐在他的车上,就这样一直走到代县。

4月4日,离开蔡家崖前往岢岚县。5日,继续前进,到达神池。在这里休息一天,看到在日寇占领下县城遭受严重破坏和烧杀的遗痕及给中国老百姓留下的不幸和苦难,令人心情沉重。次日,乘车前往代县。我的一家人被安排在毛主席的汽车上。沿途所经过的村庄,看不见几个强壮的男子,而赤身裸体的孩子到处乱跑,甚至十六七岁的姑娘也衣不遮体,有的只穿一件较长的棉背心,勉强遮羞。看到这一切,毛主席万分感慨地说:“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4月10日到达五台山,毛主席用一整天的时间游览了各处。到了中台山下的贮藏室,看见许多经卷和各种贡品,毛主席叮咛当地干部要好好保护这些文物,不可丢失。

在一座大庙后面,毛主席看见中间的一尊菩萨胸前被挖了一个大洞,于是问向导:“这是怎么回事?”

向导回答说:“这是土改时翻身农民清算寺庙造成的,听人说神像胸腔里藏有黄金,就挖开找金子。”

毛主席听后幽默地说:“原来是菩萨得了心脏病,群众来给它施行手术医疗的。你们要把它好好保护起来,原封不动,以便对日后来参观的群众作解释,说它害了什么病,为什么群众给它施行手术。”

下山走了一二里地,到了台怀镇附近的一座龙王庙前,只见庙内灯火辉煌,香烟缭绕,比起其它颇为萧条的庙宇来,甚是隆盛。

毛主席参观了龙王庙,问和尚:“为什么这个庙保护得这样好,现在还这样红火?”

和尚回答说:“是农民当年派人保护得好。”

毛主席说:“龙王和你们祈天求雨,给人民办好事,所以群众才保护,不像山上的佛像脱离群众,只知自己享受,高高在上,不替群众办事。你们看,从这里得到的结论是多么明显,群众就是这样认识问题,这样对待问题的。”

下了五台山,很快进入河北。13日,毛主席同中央同志一道到达河北省阜平县的城南庄。

在城南庄,毛主席、周恩来、任弼时商议后,一致同意毛主席的提议,准备毛主席去苏联的事宜,决定由周恩来、任弼时率中直机关全体人员到西柏坡与中央工委会合。他们于23日启程。而毛主席带着江青、师哲、汪东兴、米大夫等人暂时留在城南庄,并留下阎长林警卫排担任守卫工作。我们一边准备,一边去电征求斯大林的意见:是否同意毛主席去莫斯科同他会见,商议大事。

不久,接到斯大林的回电。他说:我们欢迎毛泽东同志来访。但是,目前中国革命发展迅猛,进展顺利,解放战争正处在紧要关头,战争还很激烈,形势发展变化很快。在这个时候,你离开指挥岗位,恐对全局有不利影响,是否还是留在国内指挥战争为宜。如果你有重大问题需要商谈,我们准备派遣一位相当有经验的、老练的、信得过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前往听取你的意见,如何?总之,我们认为在当前这个关键时刻,你离开中央领导岗位是不适宜的,望再三考虑。如何?望电告。

因此,毛主席取消了苏联之行。5月27日下午,毛主席乘车离开花山,前往西柏坡。一路上汽车一直在太行山脚下行驶,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毛主席到了西柏坡。

战略决战

八九月间,我各解放区发动秋季攻势,准备在战争的第三年内完成歼敌一百二十八个旅(师)的任务。国民党处于大崩溃的前夕,美国人也想以李宗仁替代蒋介石,转而实施“和平”阴谋。

这时,我们收到苏方转来的一封信,这是国民党政府给苏联政府的一封信,其主要内容系国民政府请求苏联居中调解国共之争,要求首先停止内战。苏方只说这封信是国民党政府给苏联政府的,现将原信转给你们,供你们参考。未作任何其他说明。

当时,五位书记都在一起,大家传阅后都没有表态,甚至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周恩来看完信后说了一句:一看这信,便知是王世杰的手笔,文绉绉的。大家之所以没有发言,显然因为此信不值一提。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

国民党政府之所以要给苏联政府写那封信,是由于我军部队已包围徐州一带的国民党部队,正在组织辽沈、淮海两大战役。为了稳住人心,甚至只是为了缓和一下形势,获得喘息之机,于是便以欺骗手段利用苏联,求其居中调解。即使无法达到停火,只要争取到缓息时间,以便策划新的阴谋,应付局面,国民党认为这对他们是有利的。无奈,我们根本不买国民党的账,连理也不理。至于苏方如何向国民政府回答、解释,就不得而知了。

东北野战军入关后,党中央采取“围而不打、隔而不围”的方针,同时与傅作义进行谈判,力争和平解放北平。同傅作义的谈判是艰苦的、曲折的。我军在新保安消灭傅作义的主力三十五军,堵死了傅作义西逃之路,又打下天津,特别是炮兵部队集结到北平周围之时,傅作义才明白大势已去。我党中央不失时机,经过多方努力,终于打消了傅作义的种种顾虑,使他接受了我方的条件,于1949年1月21日达成协议,和平解放北平,成功保护了这座古城及城里的珍贵文物。这里自然有傅将军的一份功劳。后来傅作义曾对我说:“蒋介石和阎锡山都曾拉我的后腿,对蒋介石的纠缠,我只要摆脱就是了,也容易摆脱;而对阎锡山则不是摆脱,而是想拉他一起倒戈,一道转到解放军方面来。但阎锡山给我的最后回答是:他这一生已经嫁过四五次人了,时至今日,不想再‘改嫁了。他已死心了。”

1948年年底,毛主席曾致电斯大林,介绍了当时中国国内形势以及同国民党谈判的问题。毛主席说:和平谈判我们一定要进行,但我们不同国民党政府谈判,我们只是分别同有实力的地方政府和部队的代表谈判,谈停战,或者是谈起义的条件,我们正在同北平的、军事力量雄厚的傅作义进行谈判,而且有希望得到和平解决。如果能和平解决,那么在华北就没有国民党的势力了。

这里顺便提一下所谓“南北朝”的问题。

“南北朝”的提出是在1949年4月我们已进入北京一个多月以后,国民党政府的谈判代表在北京谈判时,才提出所谓建立“南北朝”的问题。

我们的回答是:“首先必须交出首要战犯(指蒋介石等),在和谈期间,人民解放军暂不渡过长江,但是和谈后,谈成了,解放军要渡江;谈不成,也要渡江。”毛主席给正在渡江南进的解放军部队赠了一首诗,其中两句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表达了我们的决心。

南京政府得知我党的回答后则说:“中共在谈判中的条件每次都在加码,逼人太甚!简直要我们跪下求饶。不干了!”这就是谈判的最后结局——破裂。

有人说,斯大林让我们搞“南北朝”,这是没有根据的说法。苏联人,包括斯大林,有几个人懂得“南北朝”这个词?既然他们连这个词都不懂,怎么会提出搞“南北朝”呢?

建国前夕刘少奇访苏

漫长的飞行

1949年4月20日,毛主席、朱总司令发布渡江命令。人民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渡过天堑长江,解放了南京等大中城市。全中国的解放已指日可待。5月,中共中央决定派以刘少奇为首的中共代表团秘密访苏。

7月2日,刘少奇、王稼祥从清华园车站出发北上。同车的有戈宝权、邓力群。陪同中共代表团前往苏联的还有柯瓦廖夫和苏联驻华使馆参赞费德林等。

代表团第一站到达沈阳,同高岗会合。高岗带了徐介藩作翻译。第二站到达大连,在此乘坐当时的王牌飞机“道格拉斯”前往苏联。由于国内战争正在激烈进行,为防不测,飞机绕了一个大弯子,经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上空飞抵伯力。由于南北朝鲜对峙,无法保证在飞行期间不会遇到空中强盗,所以飞机在飞行时忽高忽低,最高时飞到八千米高度。我们的衣服都被冷气打湿了,稼祥身体本来就不好,因此感冒生病。飞机在伯力着陆后,大家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代表团从伯力出发。为了抢时间,飞机航行在一万至一万三千米的高度。这时舱内的气温降到零度以下,由于缺氧,大家呼吸困难,上吐下泻。飞机只好降低飞行高度。到达赤塔时,大家如同大病了一场,疲惫不堪。

第三天情况较好,由赤塔飞抵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时,正是中午。天气晴朗,地面气温很高。第四天到达新西伯利亚,这是我最熟悉的一个城市。第五天抵达斯维尔德洛夫斯克——欧亚交界地带。州委书记到机场迎接。我们在机场休息。

第六天中午,我们抵达莫斯科,迎接代表团的是苏共中央对外联络部的领导。负责处理有关代表团事务的工作人员中有80年代曾任驻中国大使的谢尔巴柯夫。代表团被安置在莫斯科城内奥斯特洛夫斯卡娅街八号公寓里。

八号公寓是沙皇时代某大资本家为著名女歌唱家建造的豪华住宅,十月革命后成为苏共的招待所。这里只接待中国、朝鲜党的高级领导人。苏方对代表团的接待非常奇特:我们的住处、生活、参观游览、会见、会谈以及一般性活动,均由苏共中央对外联络部负责安排,但我们使用的交通工具、同国内的通讯联络却一律由军事情报部门负责。这个情况当时令人难以理解,后来才明白,这是战争的遗痕。因为少奇率领的中共代表团是斯大林的客人,所以只有斯大林一人才有权同中共代表团谈实质性的问题,甚至稍微带有影响性的事情,别人都不能插手,也不敢过问。

现在,从北京到莫斯科乘飞机只需九个小时。人们很难想象几十年前竟用了六七天的时间才从北京飞到莫斯科。

刘少奇和斯大林会谈

代表团稍事休息后,被邀请到斯大林的夏令别墅(在孔策沃附近)。以斯大林为首的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都站在门前迎接客人。宾主相互握手问候之后,斯大林设宴招待少奇和代表团其他同志。双方边吃边谈,无拘无束,十分自然。虽然是随意交谈,但也涉及某些重大的实质性政治问题。这次宴会持续将近四个小时。

回到寓所后,刘少奇召集代表团同志,一起回忆这次会见的情况和谈话的内容,分析谈话中涉及的问题哪些是重点,哪些问题斯大林已经明白,哪些问题他还不很了解,然后拟出下一次会谈的要目,并整理出简报。

王稼祥建议刘少奇就中国问题写一个书面报告,这既能使会谈有所依循,又可以把问题谈得更有系统。因在国内已有充分的准备,报告很快拟订出来,在第二次会谈后交给斯大林。后来双方又谈了三四次,每次花去四五个小时。会谈进行得有计划、有步骤,这同稼祥妥善的组织安排是分不开的。

江青敬酒,刘少奇谦让,

斯大林做自我批评

在第四次会谈中,斯大林谈到了各国人民之间的团结、互助、合作的重要性。团结、互助、合作的先决条件是各国人民互相信赖、竭诚相待。

寒暄了一阵后,斯大林邀请代表团去看几部电影,主要是看一部试验原子弹爆炸的现场实况的片子。据说,这是苏联人第一次给外国客人看这样的纪录片。试验地点可能是在苏联东北区接近北极圈的荒原地带。影片主要是表现原子弹的投掷、它对目标的命中、爆破的威力、蘑菇云的升起、破坏的范围和程度等。

斯大林请看这部影片的涵义恐怕是多方面的:首先可能是告诉代表团,原子弹我们也有;其次是说,别人能造出来的,我们也能制造出来。而别人没有的, 我们也会有的;再次是,如果敌人胆敢侵犯我们,他们就会得到相应的报复,而我们的朋友也会得到原子弹的庇护。

观看电影后,斯大林高兴地告诉代表团:科学技术在迅猛地向前发展,其速度有时出乎人们的意料。军事科学也一样,想要停止它、阻止它的发展,恐怕是不容易的。不过关于这方面的事,大家都不说话,而是关起门来秘密地干。从斯大林的话中可以听出,他们正在研究发展更新式的武器,或许已有了新的突破。

斯大林提出,在下次聚会时,他准备请中国方面的女同志也参加。他说:“听说莫斯科住着两位中国女同志,从我们这方面说,这两位女同志我们都愿意邀请。但怎样更合适、更恰当,请你们自己决定。”

这两位女同志是指江青和朱仲丽(王稼祥的夫人)。我到了莫斯科才知道江青在苏联疗养,林利为她担任翻译。王稼祥很聪明,他没请朱仲丽参加聚会。

7月27日,斯大林在孔策沃别墅新建的二层楼上举行宴会,招待代表团及江青。

斯大林首先注意到人们的外观,他说中国同志都这么年轻。之后大家相互问好后便入席了,斯大林海阔天空地讲了一阵。江青表现反常,她十分拘谨,一言不发。事后我才知道,刘少奇事先和她打过招呼,让她不要多讲话。她为了准备斯大林的祝酒词,和林利讨论了整整一天。

忽然,斯大林起立,离开了座位,走到宴会厅的另一角。这时,马林科夫、贝利亚等劝江青向斯大林敬一杯酒。江青立刻接受了这个建议。于是,他们请斯大林回到餐桌旁,听江青的祝酒词。

江青举起酒杯,走到斯大林跟前,说:“我请大家一起举杯,共同为斯大林的健康干杯!斯大林的健康就是我们的幸福!我祝愿斯大林同志永远健康!大家同我一道为斯大林干杯!”

听了这段祝词后,斯大林开怀大笑,其他的与会者也都喜气洋洋地前来碰杯并一饮而尽。接着,斯大林走到中国的同志们旁边说:“我的健康,竟可成为大家的幸福,这恐怕太高抬了。”

这时,斯大林举起酒杯,若有所思地面对中国同志说:“祝我永远健康的美词和良好的愿望,使人听了快意,但事实上人总有一死的。”接着,他动情地说:“我从来不喜欢奉承人家,但别人却对我有许多奉承,我也觉得很厌烦。我说的中国马克思主义者成熟了,苏联人及欧洲人要向你们学习的话,并不是奉承你们,不是客气话。西欧人由于骄傲,在马克思、恩格斯死后,他们就落后了。革命的重心由西方移到了东方,现在又移到了中国和东亚。”

他说:“关于马克思主义,在一般理论方面,也许我们苏联人比你们知道得多一些。但是,把马克思主义的一般原则应用于实际中去,则你们有许多经验值得我们学习。在过去,我们已经向你们学习了很多,一个民族必须向另一个民族学习。哪怕是一个很小的民族,都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学习。我听到中国人特别勤劳的许多事实,这些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今天,你们称我们为老大哥,但愿弟弟能赶上和超过老大哥。这不仅是我们大家的愿望,也是合乎发展规律的,后来者居上。请大家举杯,为弟弟超过老大哥,加速进步而干杯!”

刘少奇说:“兄长总是兄长,老弟还是老弟,我们永远向兄长学习!”他拒不接受敬酒。

大家都有些惊奇,苏联同志都围上来劝饮,希望接受斯大林的良好祝愿和盛情。他们多数人不懂得为什么中国人不愿意接受斯大林的美好祝愿。须知,这只是祝酒仪式中的一种表示而已。尤其是按高加索各民族的风俗习惯,每次祝酒都要讲一番美好动听的言辞,如祝愿对方进步、胜利、快乐、幸福、健康、长寿等,以表达自己的盛情和美意。在家庭成员之间,每逢喜事,也同样要有这样一番美好祝愿的敬酒词。这是一种风俗习惯。

斯大林说:“难道弟弟不应该超过兄长吗?我的意思是说弟弟应该加倍努力,力求上进,争取超过兄长,这也是为了你们将来能承担更多更大的国际义务。现在,中国不是孤立作战,这会使将来的发展和进步更快些,应当承担的国际义务也会多起来的。”

就这样,推来让去,刘少奇始终没有接受这杯祝酒,对方一直是惊异而莫名其妙的。双方由于心理上的差异和习惯的不同,或许还有人情风俗上的隔阂,所以出现了这个互不理解的奇特局面。

会谈继续进行。刘少奇谈到关于打倒国民党的问题时说:“第一次国共合作时,国民党叛变,我们毫无准备。第二次国共合作时,我们的头脑清醒了。所以抗日战争结束后,蒋介石叛变,我们是有准备的。”

斯大林说:“这是敌人教训了我们。”接着,他又说:“在你们进行斗争时,我们是不是扰乱过或妨害了你们呢?”

刘少奇回答说:“没有。毛泽东可以不去重庆,有周恩来就够了。但是毛主席到重庆后结果是很好的,使我们立即有了政治上的主动权。”

斯大林说:“毛泽东到重庆去是有危险的,CC等特务有谋害毛泽东的可能。”他又一次问:“你们在美国人参与的和平运动中是否受了损失,(我们)妨碍了你们?”

刘少奇答复说:“在和平运动中,中共中央的头脑是清醒的,只受了若干不大的损失。但那次和平运动很有必要,孤立了美蒋,使我们后来能够推翻国民党,打倒蒋介石。没有一个人说我们这样做得不对。”

斯大林说:“胜利者是不受审判的,凡是胜利了的都是正确的。”他接着说:“中国同志总是客气的、讲礼貌的。我们觉得我们是妨碍过你们的。你们也有意见,不过不肯说出来就是了。你们当然应该注意我们讲的话正确与否,因为我们常常是不够了解你们事情的实质,可能讲错话。不过,如果我们讲错了,你们还是说出来好,我们会注意到的。”斯大林是以深感内疚和抱有歉意的语气讲这番话的。因为1945年8月他在给中共中央的电报中表示,如果中国内战爆发,将导致中华民族的毁灭。历史的发展与斯大林的预见相反,他感到内疚和不安。

这是斯大林主动地向中共代表团公开做的自我批评。当时中共代表团对此感到有点意外,因为代表团并没有要求他做自我批评,也没有对他们提出过什么批评意见。他主动做自我批评,表现了一个伟大导师的胸怀,并赢得了更多的尊敬和爱戴。

8月,在离开莫斯科的前夕,刘少奇又应邀到斯大林居住的孔策沃别墅。这个别墅很大,庭院中有高大青翠的林木,有花园、菜园、果园、鱼池、溪流、小型运动场(主要有滚木球、攻木城等)。他亲自引导刘少奇游览全园景色,还特别参观了他自己在园里种植的番茄、豆角、谷子等农作物。他指着谷子说:“这谷子的种子是从中国东北引来由我自己栽培的,等谷子成熟了拿来款待你们,多有意思呀!遗憾的是你们不能久留,很快就要离开我们了。”他们一边散步,一边交谈,高兴地度过了几个钟头。工作人员说很少见到斯大林这样兴高采烈,以这种方式接待客人。

参观完毕,宾主回到大厅里进餐。那天参加的人不多,是一种家宴形式,气氛格外的亲切、和谐。

在交谈中斯大林问:“你们打算何时宣布成立中央政府?国民党政府实际上已瘫痪,不复存在了,而你们现在已具备了掌握政权的一切条件。”

刘少奇答:“我们目前正集中力量解放和解决华南各省的问题,成立中央政府在明年(1950年)1月(可能是1月1日)。”

斯大林说:“解决重大问题时固然要稳妥,要掌握时机,但更重要的是不可错过时机。我想提请你们注意防止敌人可能利用所谓‘无政府状态而进行干涉。这是毒辣的一招,不能不防。”

斯大林以上的谈话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立即向中共中央、毛主席做了汇报。国内是怎样讨论、研究、决定这个问题的,我们不了解。8月下旬,我们回到沈阳,才知道中央已决定于10月1日宣布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举行开国大典。

毛主席首次访苏

行程万里

1949年10月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国成立。第二天,即10月2日,苏联政府来电正式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表示愿意立即与我国建立外交关系,并互派全权大使。开国大典后不久,即着手进行毛泽东出国准备工作,中央指定党政各有关部门准备和编写有关的资料,并委托中共中央办公厅选定和筹集赠送给斯大林的祝寿礼品。前者是在毛主席、周总理亲自过问和指导下完成的,后者江青经常插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毛主席建议要带些能表明国情的礼品去,而且最好只带农产品和手工艺品。她提出首先要送的是山东的大白菜、大葱及潍坊的大白萝卜;其次是湘绣的斯大林像、景德镇的陶瓷、浙江的龙井茶、安徽的祁门红茶、江西的竹笋、福建的漆器、杭州的纺织品与刺绣等。这些礼品来不及随车带走,而是陆续运到莫斯科的。原因是订货者一而再地改变主意,审查货物的人又挑剔,致使一拖再拖,耽误了时间。

为什么这次江青胆敢干扰、  瞎指挥呢?原因是她于1949年夏季曾去过一次莫斯科,并受到斯大林的礼遇和夸奖,于是昏昏然不可一世了。她左出主意,右提意见,俨然以“参谋长”自居。

大约12月6日,毛主席偕陈伯达(当时陈的头衔是教授)乘坐的列车从北京出发,经东北的满洲里,沿着漫长的西伯利亚铁路前往莫斯科。

两位伟人的首次会面

12月16日中午,车站的大钟正敲打十二下时,火车徐徐开进莫斯科北站(雅罗斯拉夫车站),这是苏方精心安排的。在车站举行了隆重而简短的(因天气太冷)欢迎仪式。

当天下午6时,斯大林在他的克里姆林宫办公室的小会客厅会见毛主席。

6时整,厅门大开。斯大林和苏共全体政治局委员及维辛斯基外长站成一排迎接毛主席。这是很破例的,因为斯大林一般不到门口迎接外宾。他为了表示对中国人民及其领袖的尊重、信任和特殊的礼遇,所以特地做了这样的安排。

斯大林紧紧地握着毛泽东的手,端详了一阵说:“你很年轻,红光满面,容光焕发,很了不起!”

斯大林对毛泽东赞不绝口:“伟大,真伟大!你对中国人民的贡献很大,是中国人民的好儿子!我们祝愿你健康!”又说:“你们取得了伟大的胜利,祝贺你们前进!”这时,气氛十分热烈、动人。

毛泽东回答:“我是长期受打击排挤的人,有话无处说……”

不等主席讲完,斯大林立即插话:“胜利者是不受审的,不能谴责胜利者,这是一般的公理。”斯大林的这句话使毛主席没有把内心的话讲出来。

双方的谈话海阔天空,从前线的军事情况谈到经济建设、粮食收获、土地改革以及群众工作等。从一开始就使人感到斯大林在揣摩毛主席此行的意图和愿望。谈话历时两个多小时,苏方只有斯大林一人说话,其他人都未插话。

斯大林再三问毛泽东:“你来一趟是不容易的,那么我们这次应该做些什么,你有些什么想法或愿望?”

毛主席说:“恐怕是要经过双方协商搞个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应该是既好看又好吃。”

这话充满了哲理和幽默,但是如果我直译出来,苏联同志肯定不会明白。所以我在翻译时做了解释:“好看就是形式好看,要做给世界上的人看,冠冕堂皇;好吃就是有内容、有味道,实实在在。”

然而苏联人仍然不能理解那是何物,全都目瞪口呆,只有贝利亚竟失声笑起来。

斯大林虽不理解东方人的智慧,但他沉着冷静,仍委婉地继续询问。

毛主席不肯明说,他认为苏方较有经验,应该主动提出帮助我们,不提是不诚恳的。他对斯大林说:“我想叫周恩来总理来一趟。”

斯大林表示惊讶,反问道:“如果我们不能确定要完成什么事情,为什么还叫他来,他来干什么?”显然斯大林在追根寻底,但毛主席没有再回答。

这是双方首次会谈遇到的难题或产生的隔阂和不愉快。

1950年1月2日,斯大林不再坚持原有的想法,同意周恩来到莫斯科来。

毛主席游览列宁格勒

毛主席得知周总理从北京启程的确切日期后,就准备外出旅游,于1月14日乘火车离开莫斯科北上。

15日,毛主席在王稼祥、陈伯达等陪同下抵达列宁格勒,在火车站,受到当地领导的隆重迎接。当地领导原计划安排主席到斯莫尔尼宫休息。但是毛主席要直接乘车去波罗的海。遵照毛主席的愿望,汽车直奔波罗的海芬兰湾。此时大海和陆地已被冰冻连在一起,分不出陆地与海洋的界限了。

汽车在海面的冰层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

十月革命时工人发起暴动的要地——喀琅施达特要塞与我们遥遥相望。毛主席走下汽车,在冰层上来回踱步,举目眺望,满怀激情地说:“这里真是千里冰封啊!”

苏联同志介绍说:“我们此刻正站在波罗的海海面的冰层上,冰的下面就是海水,冰层的厚度达一米至一米五。”

毛主席说:“我的愿望是要从海参崴——太平洋的西岸走到波罗的海——大西洋的东岸,然后再从黑海边走到北极圈。那时,才可以说我把苏联的东西南北都走遍了。”

在参观艺术馆,即冬宫展览厅及沙皇的寝室、办公室、休息室、客厅、藏书室等时,主人告诉我们说,本来还有一间中国厅可以参观,但目前正在整修,很遗憾。

毛主席侧过脸对我说:“其实是不便对我们开放,不好意思让我们看,因为沙俄盗窃中国的东西太多了。”

晚上,主席到基洛夫歌舞剧院观看列别杰娃主演的一场芭蕾舞《巴亚捷尔卡》。在演出后,毛主席派代表团成员登台给列别杰娃献花篮。台上台下的鼓掌和欢呼声融合在一起。列别杰娃谢幕五六次之后,观众仍不散场。列别杰娃意识到掌声如此热烈非凡的原因所在,于是面向毛主席鼓掌,用手送吻三四次。由此可见苏联人民对中国革命之热爱,对中国革命领袖的爱戴。毛主席也甚为感动,露出真挚的笑容,不停地向大家招手还礼。

又一次误会

1月12日,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在美国全国新闻俱乐部发表长篇演讲,散布谎言,混淆视听。

毛泽东十分重视此事,他于19日晨以中央人民政府新闻总署署长胡乔木的名义起草了与新华社记者的谈话。文章简短明了,严厉驳斥了艾奇逊的谣言。

苏方十分关注这件事。1月下旬的一天,斯大林邀请毛主席、周总理到克里姆林宫晤谈,并交代,主人方面只有斯大林和莫洛托夫参加,客人只邀毛主席和周总理,无须再邀请别人参加,翻译也只要师哲一人去。

到达斯大林的客厅后,确实只有斯大林和莫洛托夫两个人。斯大林首先说:“今天请你们来,是想在这个小范围内交换点意见,莫洛托夫有些话要说,我们听听他说的吧。”

莫洛托夫说:“上次我们谈定,关于艾奇逊的谈话,我们应分别发表一项正式声明,驳斥艾奇逊的胡说八道。而且我们谈定,用官方名义发表驳斥声明,请问中国政府是否已经发表了这项声明?”

毛主席回答:“发表了,是用胡乔木的名义发表的。”

斯大林问:“胡乔木是什么人?”

毛主席答道:“是新闻署长,也是以这个身份发表声明的。”

斯大林说:“按照国际上的习惯,任何新闻记者都可以对任何问题发表自己的观点或评论,但他们的一切言论并不代表官方的立场和观点。所以,以个人身份(即新闻记者)发表声明,怎么说都可以,但那是一文不值的。”

这些话在相当程度上激怒了毛主席,他始终一言不发。

周总理做了一些解释,但鉴于已经形成的气氛,他也表现得十分矜持。

这次谈话的时间很短,谈话结束后,宾主离开了克里姆林宫,前往斯大林的别墅。斯大林特地把毛主席、周总理都请到自己的车上,让他们坐在后排主位上,他则和我坐在加座上。在车上,大家都沉默不语,气氛像铅块一样沉重。为了打开局面,我先同斯大林闲聊了几句,然后问他:“你不是答应过要到我们代表团的住处去做客吗?”

他立即回答:“我是说过,现在也没有放弃这个愿望。”

他的话还未讲完,毛主席问我:“你和他谈的什么?不要请他到我们那里去做客。”

我立刻承认我同他谈的正是这个问题。

毛主席说:“把话收回来,不请他了。”

斯大林好似也懂得我们在谈什么,于是问我:“他说什么?”

我回答:“是我们之间的话。”

大家一言不发,气氛沉重得又像灌上了铅。大家就这样沉默了三十分钟。

在随后的晚宴上,为了打破僵局,饮宴间斯大林离开座位去放留声机,先让大家听音乐,继而邀请大家跳舞。主人们全都离座起舞,而客人们仅仅观看。后来,主人们硬把周恩来和我拖进舞池。尽管有三四个人轮番拉毛主席上场,也始终没有成功,最终还是不欢而散。我们直到半夜三更才返回住地。

1月21日晚,毛主席、周总理应邀出席列宁逝世二十六周年纪念大会。在大会结束后的便宴上,贝利亚、马林科夫、莫洛托夫等人表现得格外活跃。

贝利亚对毛主席说:“我们都非常想到中国去看看,你同意吗?不知我们何时能实现这个愿望?”

毛主席说:“欢迎。”

贝利亚睁大眼睛说:“这个回答够我揣摩的了。”

马林科夫说:“如果你不拒绝,我们就依次报名,排队到中国去。”

莫洛托夫见这个场面轻松愉快,就建议把民主德国的格罗提渥总理也请来参加。

斯大林立即反驳说:“欧洲人是离不开老婆的,请他来就必须同时也请他的夫人,一个妇女参加到这个场合里来,谈话恐怕有些不方便。”

莫洛托夫这个小小的建议未被采纳。

赫鲁晓夫也参加了这次便宴,但他坐在最靠边的座位上,只顾低头吃饭,没有说一句话,不知心里在盘算什么?!

签约,斯大林

举行招待会

为举行中苏条约签字仪式,中国代表团被请到克里姆林宫。

在签字仪式上,毛泽东、斯大林站在最中间。斯大林的身材比毛泽东略低,记者给他们拍照时,斯大林总要往前移动一两步。这样,在照片和影片上,他就不会显得比毛泽东矮,或许还要高些。各种镜头对着我们,摄影灯烤得大家汗流满面。斯大林也不得不常常调整一下姿势。

突然,斯大林对我说:“你们的翻译工作没有做好,耽误了贸易协定文本的印制。否则,今天在这里可以同时签署贸易协定,那多好呀!”

毛主席问我斯大林说的什么(同时斯大林也要我翻译给主席听)。

我如实地做了翻译。

毛主席听后说:“缺点和错误总是中国人的!”

斯大林非常敏感地回头问我:“他说什么?”

我回答说:“是我们之间的私话。”

这样,他就不好再问了。

中苏贸易协定是苏联对外贸易部在苏联外交部协助下,与中国贸易代表团合作准备的,当时苏方还未准备好。苏方有关人员深恐受到斯大林斥责,所以就称中方未准备好该协定的中文本,以此搪塞,逃避责任。这种事发生在庄严郑重的签字仪式上,实在令人啼笑皆非。毛主席以他特有的洞察力,一眼就看穿了这件事的本质,他的话一针见血。

签字仪式结束后,毛泽东对斯大林说:“再过几个钟头,也就是今天傍晚,我们要举行答谢宴会,也是告别宴会。希望你,斯大林能莅临。我们希望你能出席一下,如果健康状况不允许,你可以随时提前退席,我们不会认为这有什么不合适。”

斯大林回答说:“我历来没有到克里姆林宫以外的地方出席过这样的宴会,而且已经成了惯例。对你们的邀请,我们在政治局会议上已讨论过了,决定破例接受你们的邀请。”

毛泽东再次说:“如果身体不适,你可以随时提前退席。”

斯大林说:“不会的,既然来了,就要参加到底。”

斯大林破例出席告别宴会

苏联礼节性宴会的时间一般都很短。中午12时过后,我们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王稼祥大使立即着手安排告别宴会的工作。这次以王大使夫妇的名义举行 的盛大鸡尾酒会,邀请了斯大林在内的五百位客人。为此,我们租用了克里姆林宫附近的米特勒保尔大旅社的一楼。

酒会预定在晚上9时举行。会前,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夫妇、李富春亲自在门口迎接客人。客人们谁也不知道斯大林将出席酒会。9时许,斯大林率苏共中央政治局成员到达门口。毛主席和斯大林握手后,便陪同斯大林向餐厅的正席走去。不仅外宾,就是苏联的许多高级干部也都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斯大林。客人们全惊呆了,接着便是热烈的掌声和“斯大林万岁”的欢呼声,直到毛泽东和斯大林穿过大厅就座后才停息。

毛泽东和斯大林成了大家一致注目的中心。两位伟大的革命领袖及主要客人被安排在里间小厅里,这间主宾厅与外厅隔着一排玻璃门。外厅的人们不顾礼节纷纷向里间拥挤,连各国驻苏使节也坐不住了,无论是玻璃大门,还是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都阻止不住他们。眼看隔板、玻璃门快要被挤碎了,周总理见势不妙,索性让服务人员打开玻璃大门,将两厅合成一厅,让大家都能看到这非凡的历史性的场面。

酒会继续进行,周总理致祝酒词。费德林担任翻译,他手里拿着周总理的俄文讲话稿。周总理未拿稿子,两千余字的祝酒词竟说得与原稿一字不差。

踏上归程

2月17日,毛主席、周总理踏上了归程。在回程的列车上,毛主席研究了铁路沿线各地的情况,决定每到一个大站,不论白天黑夜,都下车参观。报纸上公布了中苏条约签字的消息。两个社会主义国家的结盟,大大改变了社会主义和帝国主义两大阵营的力量对比。

到达新西伯利亚时,已是黄昏。在这里,毛主席参观了契卡洛夫飞机工厂和制造枪炮的兵工厂。这两个厂都是国防工厂,平常从未对外国人开放过。

午夜时分,毛主席、周总理到大戏院观看演出。热情的演员们几乎等了一夜,晚上演出结束后一直没有卸妆。毛主席到后,他们立即演出了芭蕾舞剧《伊戈尔王子》的一个片断。苏方安排毛主席一行到大戏院不仅是看戏,而且也让客人们看看大戏院的建筑,这座大戏院前后用了二十多年才建成。

当车队返回火车站时,主人又邀请毛主席参观车站的新型调度室。这时在调度室值班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她的头饰、胸饰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耀眼刺目,使人无法睁眼。看到毛主席,她起身迎接,和毛主席握手,但未来得及谈话,毛主席就转身退出了房间。他低声对我说,光线太刺眼了。

莫斯科人常常说西伯利亚荒凉无比,只有狼。西伯利亚人如此安排,就是要让世人看看,这里不仅有狼,更有年轻漂亮的姑娘。

专列离开苏联边城赤塔后,大家再也没有休息。毛主席一直坐在餐室里望着车外。那天的天气虽然很冷,但阳光明媚。我和陈伯达坐在旁边陪着毛主席。由于无事可做,陈伯达开始说东道西,我也在一旁打趣助兴。毛主席不耐烦地说:“你们在胡说什么呢?!”这样,才打破了无聊的气氛,开辟了同他交谈的途径。毛主席侃侃而谈,从历史、文化、战争和自己的往事一直谈到今天新的世界。

在莫斯科时,斯大林曾送给毛主席、周总理各一辆吉斯小轿车。在满洲里换车时发现送给毛主席的那台车,由于没有放水,水箱被冻裂了。

一进入国境,毛主席就轻松了许多,我们也轻松了许多。毛主席、周总理在哈尔滨、长春稍事停留,接见地方干部后,在沈阳大和旅社住了几天。毛主席因身体疲劳,只开了一次干部会,也没有在市内参观游览。一天早饭后,毛主席说要出去走走,叶子龙立即要了三台车,毛主席站在旅社的门口等车,我劝主席回屋等候,以防着凉,其实是怕出意外。上汽车后,我才知道毛主席是去看望苏联专家。可专家们大部分都去工作了,临时只找回少数几人。

到苏联专家住所后,毛主席对他们说:“现在,我们头上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而脚下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苏联专家们对东方人这种特有的机敏和幽默一时没有理解,他们以为毛主席所说的“头上问题”是指思想和理论,“脚下问题”是指实践和实际。

我向他们解释说:“‘头上的问题是指我们推翻了压在我们头上的三座大山,打倒了国民党蒋介石的反动统治;‘脚下的问题是指要建设好我们的国家,造福于人民。”

3月4日晚,毛主席、周总理安抵北京,受到政府和各党派负责人的热烈迎接。这次访苏,从12月初到3月初,前后近三个月的时间,是毛主席出国访问时间最长的一次。

朝鲜战争期间的

中苏关系

朝鲜战争的开始与逆转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

9月30日,李伪军越过“三八线”。10月7日美军越过“三八线”,进入朝鲜北部。10月19日侵占平壤,并叫嚣在感恩节(11月23日)前打到鸭绿江。

10月2日,即李伪军越过“三八线”的第二天,毛主席致电斯大林:“我们决定用志愿军名义派一部分军队至朝鲜境内和美国及其走狗李承晚的军队作战,援助朝鲜同志。我们认为这样做是必要的。因为如果让整个朝鲜被美国人占去了,朝鲜革命力量受到根本的失败,则美国侵略者将更为猖獗,于整个东方都是不利的。”

10月4日,中央将彭德怀接到北京,召开会议,讨论出兵援助朝鲜问题。

会议还未结束,中央政治局就派周恩来秘密访问苏联。因紧急而又机密的关系,总理只带了我和机要秘书康一民同志,那时,林彪正在莫斯科养病,到达莫斯科后,总理立即和林彪取得了联系。

中国决定出兵援助朝鲜

清晨,我们在布尔加宁的陪同下飞返莫斯科,午后3时许抵达莫斯科。我们回到住地奥斯特罗夫斯卡娅街八号公寓,周总理坐下准备喝茶水。我到康一民的房间去看看国内有什么新的指示。

康一民正在抄报,一见我进去就说:“刚刚收到毛主席的电报,你们看看。”他大致地讲了讲来电主张出兵的内容。

我拿起电文一看,电文的第一句是:你们走后,我们继续开会,政治局同志多数人主张出兵。

我急忙转身回到周总理休息的房间,向他报告。

周总理研究了来电后,立即要我译成俄文,首先送给莫洛托夫,要求他立即转告斯大林,并约定时间,举行新的会谈。

10月14日,周总理得到斯大林的回复后,致函斯大林提出:“苏联志愿空军在出动十六个团的喷气式飞机之后,可否继续出动轰炸机至朝鲜配合中国军队作战?”“志愿军进入朝鲜作战,当其与朝鲜人民军配合作战时,在双方指挥关系上应如何解决?”并附上中国政府第一批开出的各种炮类及其附属器材的订货单。

我们在莫斯科逗留两三日,将军火一事办妥即飞回北京。值得指出的是:因为形势紧迫,我们和苏联谈判时,只谈到军火的数目,而没有谈军火的价格。

我们接受苏方的军火,是作为他们对抗美援朝物资供应的贡献而接收的。这件事情一开始,周总理在同我私下谈话时就明确说明了他的这个打算;同时还谈到,为了合理节约使用,避免浪费,对上述这个考虑不可传扬出去。

我说,根据我对苏联的了解,他们办具体事情的人不会同意我们不付钱的想法。

因而在回国的飞机上总理再次提及:准备在下次会见斯大林时,正式提出这个问题,争取作出明确规定来。

遗憾的是,后来没有机会将此事办成。斯大林从没有明确规定一定要我们偿还。但七八年以后,中苏两国关系恶化,又恰逢我国经济困难,赫鲁晓夫乘人之危,利用这个空子,向我们要这部分军火的款项,有意添麻烦,向我们施加压力。

我们回国后,10月19日志愿军跨过鸭绿江,10月25日第一次战役打响。这天也成为抗美援朝的纪念日。

苏联遵守约定,于11月将第一批军火交给中国。在中朝军民的奋力反击下,战局迅速得到扭转。在第二次战役中,12月4日,收复了朝鲜首都平壤,很快 收复了“三八线”以北除襄阳以外的全部失地。

中国出兵朝鲜击破了西方的造谣。西方人说中国共产党是民族主义者。由于西方人的造谣使民主德国总统皮克、捷克的马尔基也对中国产生怀疑。

斯大林对苏联顾问与

我方争论的态度

彭德怀率领志愿军赴朝参战时,因为朝鲜已有苏联顾问在那里工作,所以毛岸英也随彭德怀赴朝任翻译。这时期的工作比较顺利,似乎没有发生过多少误会。但是,11月25日在敌机轰炸中,毛岸英不幸壮烈牺牲。后来由于翻译不得力,常常引起双方的误会和争吵,而且前方多次要求派得力干部帮助翻译工作,于是决定从外交系统把徐介藩调到援朝前线志愿军司令部任办公室主任兼翻译,才解决了这一难题。

但是,苏联军事人员时常同彭总发生意见分歧或争吵,因为他们既不能理解,也看不惯我们的作战方针、行动计划等。彭总是伟大的军事家,他有自己的战斗经验、作战方针、战略战术。彭总是原则性很强的人,在原则问题上绝不会让步。可是他们没有自知之明,反而不断地将争吵的情况向斯大林汇报,虽然也指不出彭总的错误和缺点。

在他们汇报的问题中,有两桩事应当指出:一是,自赤塔到中苏边界线,积压了不少军火和其他军用物资,因中方接运、转运太慢,既堆满了仓库、货栈又影响了前方供应。二是,中国进入朝鲜的援朝部队,是为了改装自己。部队来后先改换自身的装备,然后送上前线,打一个时期的仗,就撤回国去,又调来一批新的部队到朝鲜来。如此轮番进行,以便拿到新式武器改装自己。

斯大林听后,只对第一个问题表了态,要求中方迅速转运,保证前方供应,而且亲自来电催我们加力速运。而对第二个问题不仅没有表示不满和提出反对意见,相反,他认为这样做很明智,很有远见。

苏联在朝的顾问们,则看不到朝鲜半岛三面环海的地形特点,一味地要求志愿军南攻。在敌人的有生力量没有被大量消灭前,我方又无空军掩护,过早逼敌南退,不但不利于我方分割歼敌,反而会因为补给线过长,补充不上,给敌人造成再次登陆的机会,我方就有被拦腰截断或消灭之虞。这些顾问们脱离实际情况,并不懂战略,而斯大林是真正的军事家。

朝中苏决定停战,进行

和平谈判

1951年6月,经过五次战役后,朝鲜战场上形成了双方战略对峙状态,无论敌人怎么发动攻势,战线都稳定在“三八线”附近。

尽管美国当时纠集了十六个国家联合行动,但除美国外,其余国家出兵只是象征性的,而且都只是应付差事,并没有什么积极行动,也无战斗力,在战斗中一触即溃。但朝中两军却愈战愈强。

美国心急如焚,寻找各种渠道,前后两次向苏联表示,希望苏联能从中斡旋、帮助,并转告朝中方面,说明美方愿意立即停火,停止军事行动,谈判议和。关于这一点,斯大林向我方作了详细的解释和建议。这是美国一个重大的战略考虑,同时也表明它对侵朝战争前途的一种焦虑。

消息很快传到北京、平壤。 6月初,金日成首相来到北京,和毛主席、周总理等一起研究朝鲜战局并协商关于朝鲜停战问题,“谈好目前两个月不进行大的反攻战役”,以进行和谈。

于是中央决定派高岗陪同金日成前往苏联,共同协商朝鲜停战问题,并向苏方表明中朝双方对停战的意见和态度。我也同行。6月中旬到达莫斯科后,中国同志住在奥斯特罗夫斯卡娅街八号公寓。朝鲜同志住在另外的地方。

会谈期间,朝中两方谈话的人混淆了各不相同的词汇用语,把停火、停战、媾和(和解)、休战、和约等词汇混杂、交叉使用。

于是,斯大林要求先弄清各种概念涵义,他说:“不澄清一下,就不能明确我们要达到什么目的。”

总之,这次会谈的目的就是为了确定停战方针,并计划开始进行和谈。

6月23日,苏联驻联合国代表马立克在联合国新闻部举办的名为“和平的代价”的广播节目中发表了广播演说,提出和平解决朝鲜战争的建议。他说:“第一个步骤是交战双方应该谈判停火与休战,双方把军队撤离‘三八线。”

6月25日、7月3日《人民日报》连续发表社论,强调中国人民是爱好和平的,指出“毫无疑问,作为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第一个步骤,马立克的提议是公平而又合理的”。

7月10日,朝鲜停战谈判于“三八线”的开城举行。

周总理、彭德怀和斯大林会谈

虽然1951年7月10日在朝鲜战场上敌我双方开始谈判,但是,敌人并无诚意谋求和平,并于8月、9月先后发动了夏季和秋季两次攻势,同时在空中对我交通线实行绞杀战。1952年1月,敌人又进行细菌战。朝鲜战场一直也未实现真正停战,而是形成边打边谈的局面。

在谈判桌上,美国及李承晚的代表乘机刁难、破坏。1951年12月开始“关于战俘的安排问题”的谈判。美国利用战俘问题大做文章,首先以失踪人数为基数向我方要俘虏名单,散布我们虐待杀戮俘虏的谣言。然后又提出一对一交换战俘、“自愿遣返”等问题。如果照此办理,我们有许多被俘人员不能回归家园,当然遭到我方的拒绝。

美国为了打破战场上的胶着状态和谈判桌上的僵持局面,使我方屈服,从1951年8月中旬起开始大规模地轰炸北朝鲜并中断谈判。

1952年8月17日,周总理率政府代表团抵达莫斯科,商谈朝鲜战争及第一个五年计划等问题。8月21日和斯大林会谈。周总理首先说明了中共中央对朝鲜战争和国际形势的看法。

斯大林同意我们的谈判方针,并同意帮助装备中国六十个师,但炮弹消耗与敌人之比一比九是不行的,应是二十比九,必须压倒敌人。

当时,有人认为朝鲜战争打下去会引起世界大战,周总理针对这种看法说:“朝鲜战争推迟了世界大战。毛主席的估计是五年、十年、十五年不可能爆发世界大战。”

斯大林高兴地说:“毛泽东的估计是对的。但要说明一点,美国没有本领进行大战,他的英法朋友更不行,人民也不愿打仗。”

最后,在周总理建议下,斯大林同意彭德怀、金日成、朴宪永秘密访苏。

9月4日斯大林约见了彭德怀、金日成、朴宪永。

斯大林询问了朝鲜战局及谈判的情况。他说:“中朝人民是英勇的。中国空军是不能参战的。因为空军参战就意味着国家参战,而中国公开参战,对和平阵营是不利的。但是,朝鲜人民军的空军应积极行动,苏联可以援助朝鲜三个空军师,可给中国和朝鲜各一个师的喷气式轰炸机,给朝鲜再增加五个高射炮团、两千辆汽车。阵地前沿多布地雷。”

当谈到士气问题时,斯大林说:“军队没有勋章、没有官阶、没有薪金是不正确的。不要将军、元帅是无政府主义的想法。”

我方做了解释:原打算全国胜利后逐渐实行从供给制转到薪金制,后因朝鲜战争而推迟了两年,预计1954年完全可以实现薪金制。

关于谈判方案,斯大林认为,没有必要同意美国方案,这是立场问题。应采取按比例扣压敌人一定数目的俘虏,比例可以比他们少一半,也可以和他们一样。

会谈结束后,与会的全体人员被邀请到斯大林别墅会餐。饮宴间,斯大林依次向大家祝酒,忽然他举着一个大酒杯,要彭总也给自己斟满一大杯白酒。

我知道彭总有胃病,不宜多饮酒,便要求不要勉强他饮。

周恩来知道彭总有酒量,立即向我示意不要干涉。

果然,彭总站起身来,同斯大林碰杯后,一饮而尽。从表情上看,斯大林当时很高兴,满意地望着彭总,端详了好一会儿。我不由得想起林彪在斯大林面前一杯酒都不敢喝的表现。这前后两个人的表现,是鲜明的对照,相形之下,斯大林不能不有所感触。看得出,斯大林是喜欢彭总的性格和风度的。

经过朝中人民的努力,到1953年春,我们开始反攻,开始将战线向南稳步推进。经过志愿军金城反击战后,美国人不得不认输,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字。朝中两国人民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社会主义阵营,赢得了和平。

周总理率团出席

日内瓦会议

周总理对苏联的工作访问

1959年,苏、美、英、法四国外长在柏林达成协议:4月26日在日内瓦举行会议,以期对朝鲜问题取得和平解决并讨论印度支那的和平问题。

日内瓦会议是新中国建立以来第一次参加的国际会议。中央对此非常重视,派周总理率团参加。

一切安排就绪后,周总理和少数同志先行到莫斯科,同苏联方面协商有关事项。

周恩来到苏联后,双方经过会谈达成一致的看法,由苏联同志草拟具体方案。于是,周总理决定回国向中央汇报工作,然后率代表团到莫斯科。

临行前的一天晚上,赫鲁晓夫设宴招待周总理。在宴会上,赫鲁晓夫等人不断地向周总理劝酒。周总理饮酒过量,加之赫鲁晓夫等人同周总理拥抱、旋转,周总理因肝脏有病,不宜饮酒,又因疲劳过度而呕吐。见到这种情况,马林科夫、卡冈诺维奇等一时失神,不知所措。只有莫洛托夫一人陪同张闻天把周总理送上汽车。莫洛托夫边走边说:“这是我们的过错,没有照顾好你,我们感到内疚!这是我们应当汲取的一次教训,一切责任在我们。”这些话是诚恳的。因为他深知周恩来将作为他的战友,不久以后将在同一条战线上带领一支友军与他协同作战。怎能不关怀友人、同志的健康呢!

回到奥斯特洛夫斯卡娅街八号公寓,周总理已停止了呕吐,但仍然昏昏沉沉。我们让他喝了两口浓茶,把他扶上床,让他安睡。同时,请来了皇宫医院的一位老名医给他诊断、医治。医生检查之后说,他的肝脏可能受过亏损、得过病,所以经不起酒精的刺激。现在应该让他安静地休息,明日他再来探望。然后,给了点药,就走了。

第二天清晨8点左右,周总理醒过来了。他说自己比昨天好多了,只是还有点头昏脑涨。接着他问我:“我昨天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我是说了一些话,但具体内容一点也不记得了。”

我回答说:“没有什么出格的话。讲的都是一般的应酬话,涉及个人的只提到莫洛托夫一人,而且是善意的。你说你在1928年中共召开六大时,见到了莫洛托夫,他对中共代表们讲了话,你们向他学习等。我想,你指的大概是斯大林,只是错误地说成莫洛托夫而已。”

“还讲了些什么不妥当的话?”

“没有!确实没有!”

周总理说:“我昨天晚上离开席位,在大厅转了一阵儿就头昏脑涨,不清醒了。”

我答:“在外表上看不出来,因为言语、表现都很正常,甚至看不出有多少醉意。否则,早请你回寓所了。”

早8时半,那位医生又来探望总理。医生检查后,说一切正常,但建议好好休息一天,绝不能长途跋涉。总理本来打算当天回国,于是只得留下。上午他在寓所休息,下午进行了参观。次日总理启程回国。我没有跟他回国,留在莫斯科等候他。

周总理回国的主要目的是向中央汇报会谈情况,确定在即将召开的日内瓦国际会议上我方的立场、态度、要求和会谈的方针、政策、策略与各种谈判方案以,以及中、苏、朝、越四方代表之间的合作、协调等问题,以便更有把握地搞好合作,开好会议。

4月21日,周总理率代表团抵达莫斯科。他精神抖擞,情绪高昂,谈笑风生。我们到机场迎接他时,他对我说,他向主席作了汇报,承认了错误,主席笑嘻嘻地说,这是常有的事,算不了丢丑!

起初我不明白周总理指的是什么,谈完后,我想了一下才明白。我不以为然地说:多喝了一杯酒还值得向中央汇报?!如果这样,那些苏联的酒桶们恐怕得三天两头向中央作检讨了。

周总理说,那不同,那是他们。

这回,周总理在莫斯科又耽搁了两天,利用逗留两天的机会,中苏双方举行了各种座谈会。

座谈中,我们提出的问题很多,他们回答得也比较细致。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如何保密,如何防止被偷听、被窃取、上钩、上当、走漏消息,或受骗等。

葛罗米柯说,我们的对手是狡猾的,会用一切手段刺探我们的意图和动向。因为他们比我们更了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而且要用一切办法把我们置于他们的掌握之中。现代技术已发展到这样的阶段,使各种窃听、窃取成为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因此,我们要行动检点,注意保密,尤其应该随时注意,不论在旅馆、公寓、沙龙或别墅,早已设置的窃听器,或其它窃密装置。

代表团飞抵日内瓦

因为日内瓦会议是我国第一次参加的大型国际会议,为了练兵,我们有意多派了一些同志,约二百人,是第二个大代表团(苏联代表团有二百人之多)。周总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团首席代表。一切工作安排主要由周总理亲自负责主持。

4月24日上午,我国代表团离开莫斯科,前往日内瓦。飞机在东柏林作短暂停留。民德总理格罗提渥到机场迎送。当我们正在机场中心大楼进餐时,有人通知说,莫洛托夫的专机即将来临,请大家加快进餐。大约在莫洛托夫到达柏林前十多分钟,我们起飞继续前进。

登上飞机后,我们才发现机舱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个身着军装的年轻人。经了解,他是一个美国士兵,来执行任务的。原来,东西方之间有个协议,从东柏林起飞的苏联飞机,飞经西柏林和西德领空时,一律得事先照会在西德的美国驻军,西方驻军派一名观察员随机飞行越过西柏林和西德领土上空。这位不速之客,就是执行此项任务的。看样子,他只有二十多岁,红红的脸蛋儿,满脸的稚气,笑眯眯的眼睛,惊奇地望着机舱里的乘客。我们谈笑风生,你来我往,亲密无间。他受此气氛的感染,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可能是第一次见到东方人,对机舱里任何人的言行表现,无不觉得新奇、惊愕。

24日下午,我国代表团抵达日内瓦机场。刚一下飞机,各国摄影记者发疯似的拍摄镜头。周总理与莫洛托夫在机场发表了简短的书面声明。

讲话完毕,莫洛托夫同周总理并肩而行。俩人边走边谈,十分亲热。这时,外国记者、摄影师在机场通道的栏杆外、墙角和窗口上,乱吼乱叫,要求给他们留一个镜头。莫洛托夫对周总理说:“我们稍微走慢点,站下来,略谈几句话,给他们留下几个镜头。”于是,周恩来、莫洛托夫走走停停,边说边笑地并肩步入候机厅。事后外国记者们报道,中苏两国外交代表在日内瓦机场上所表现的姿态,是当代外交史上的创举,是真正兄弟般友好的楷模。

周恩来的机敏与智慧

4月26日,日内瓦会议在国际联盟大厦开幕。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和英国外交大臣艾登轮流担任大会主席。每个会议主席可以选两名助手坐在主席台上。当莫洛托夫担任主席时,宣布葛罗米柯和我为他的助手。美国代表一看中国人走上主席台,大惊失色。

在日内瓦会议上的论战不必多谈,因为文件都曾发表过了。我只谈几件终身难忘的事情。

美国人依仗自己是金元帝国,在会场上蛮横无理,横行霸道。开会时,他们不顾礼节,将两只脚跷在桌子上。有一次,李承晚的代表卞荣泰因为想多少解决一些问题,讲了一句话,不符合美国的口径,美国代表马上跳起来,当着大家的面呵斥他,如同在家里呵斥自己的孩子一般。弄得卞荣泰尴尬万分,下不来台,真是有强权无公理。

美国国务卿杜勒斯是顽固的反共分子。资本主义各国基本都看美国人的眼色行事,加拿大是跟得最紧的一员。

会场休息室摆了咖啡、糕点、水果。休会时,大家一边吃一边谈,可以随意走动。这也是各国代表交谈、接触的好机会。休息时加拿大的代表悄悄对我们说,他听了周总理的发言,认为很合乎情理。我们对他的态度信以为真,反映给周总理。周总理听了也很高兴,以为他会讲几句公道话。谁知休息过后,加拿大代表发言,又将杜勒斯的提案大加发挥,并重复美国对我们的攻击、污蔑,骂我们挑起朝鲜战争,是侵略者等。散会后遇见我们,他又主动同我们握手,请我们原谅,说他必须听美国的话,照美国的意图讲话,不能越雷池一步。

我们这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没有灵魂的傀儡,也由此发现他们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我们也随之调整了对他们的政策,采取利用矛盾,分化瓦解、争取多数的策略。

在中、朝、苏三国联合斗争下,美国的恐吓政策失败了。5月30日,杜勒斯离开日内瓦回国,留下副国务卿史密斯出席会议。史密斯多少有点民主作风,但他不敢破坏杜勒斯不准同周总理握手的规定。休息时,周总理同莫洛托夫谈话,我为他们翻译。史密斯一手拿着咖啡杯子,一手空着,在旁边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史密斯挤进来,同莫洛托夫握手,然后用手拉了拉总理的衣袖。这样既没有破坏杜勒斯的规定,又向周总理打了招呼。

周总理始终没有主动和他握手。我们早已知道了他们的规定,所以从容不迫地应付了一切场面。

周恩来的才略与印度支那

三国问题的解决

出席讨论关于恢复印度支那和平问题会议的国家有中、苏、美、英、法、越南民主共和国和法兰西联邦的三个国家——越南、老挝王国、柬埔寨王国,共九个国家。

这个谈判也是相当艰巨的,谈判的主要问题是停火、划区、监督和国际保证。关键是前两项,先实行停火,然后划区(南北划界),两年后进行全国选举。

这时,谈判的主要对手是法国。

讨论印支问题会议的前一天,即5月7日,越南民族共和国军取得奠边府战役的辉煌胜利,歼敌一万六千多人。

5月8日,法国代表团带着黑纱,打着黑色领带,哭丧着脸,一扫过去趾高气扬的劲头走进会场,低头就座,一言不发。

越南代表团中有人见此情景,不由笑了一声。皮杜尔听到笑声,气急败坏地说:“这么严肃沉重的场合,笑什么?我们死了那么多人,你们还幸灾乐祸。同你们这些幽灵打交道,真没有什么可讲的。”

范文同的法文很好,不等翻译就立即用法文回答:“噢!难道你们是跟幽灵打仗?!”

一句话使得法国人无言以对,更显其狼狈之态。

会前我们对印度支那的情况并不太了解,只同越南民主共和国有来往,同老挝、柬埔寨没有什么来往。苏方先同意越南保大政权代表和老挝、柬埔寨代表参  加,美、英、法不得不同意越南民主共和国范文同到会出席。

老挝的代表冯·萨纳尼空、柬埔寨代表泰普潘第一次在会场上见面就骂我们是帝国主义。他们只知道我们支援越南民主共和国,因而认为越南民主共和国代替中国侵略他们。我们支援越南是支援他抵抗法国的侵略。实际上我们不仅支持越南,也支持其他印支国家抗击法国侵略的斗争。老挝、柬埔寨代表的上述行为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且令人恼火。可是周总理以他博大的政治家胸怀,不仅没有发怒,反而派我和王炳南去做他们的工作。总理说,他们受了法国人的蒙蔽,必须扭转这种局面。

我和王炳南请他们到中心花园里观赏花木,喝咖啡,聊天。他们见我们彬彬有礼,不是青面獠牙的帝国主义,才知自己上当了。进而总理请他们吃饭,推心置腹地谈话,他们的态度一下子转变过来了,斗争矛头不再指向我们,而是指向法国帝国主义者。

经过多方协调、商议,在越南划分集结区的谈判终于于7月20日下午达成协议。在解决这个问题时,周总理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开导、说服越南同志不要在划线问题上过于纠缠。因为法方已给我方交了底:法国目前只要求给他留个面子,以便体面地摆脱在越南的困境,越南还是越南人的。20日晚,法国分别同越南、老挝、柬埔寨三国签订了停止敌对行动的协定。

签字的那天晚上,周总理到苏联代表团住处访问,拟会见莫洛托夫,了解情况。但很奇怪,莫洛托夫傍晚9时就外出赴会,直到夜间11时许,还未回来。总理在他们的会客室等候了好久,仍不见人回来。

苏方代表团的人向总理解释说,印度支那三国的代表们早已聚会在会堂里,但却拒不签字,故意找麻烦,拖延时间。其用意是有意给法国方面的代表们脸上

抹黑。原因是孟戴斯-弗朗斯一上台就向法国国民议会许愿,说他一定在7月20日以前达成停战协定。因此,印度支那三国代表们非要把签字仪式拖到当天夜间十二点以后,即7月21日凌晨不可。这样就可以表示关于印支问题的签字,不是在7月20日完成的,而是在7月21日完成的。

莫洛托夫在签字仪式完成后回到住地时,已经是7月21日凌晨三四点钟了。周总理倦意正浓,昏昏欲睡,忽见莫洛托夫回来了,精神顿时振奋起来。随后,他俩又谈了一席话。莫洛托夫说,在签字仪式上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是印度支那三国代表有意拖延了一段时间。莫洛托夫还说,印度支那三国这一招,可把法国人吓坏了,急得他们团团转,坐立不安,结果是虚惊一场。周总理这才放了心。东方既白,我们才回到万花岭别墅。

为了便于发言,中、苏、朝三国代表团的座位排成倒品字形,三家紧紧靠在一起。老实说,这也是费了一番苦工夫,经过细心研究和斗争得来的结果。当时,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团结就是力量。”

莫洛托夫是会议主席之一,平时常和艾登会商,很少到其他国家代表团住地去,但却到周总理住处和中国代表团总部来过两次。

莫洛托夫说:“你们的住处是租赁来的别墅,很难说事先没有人在这里安装窃听器、录音器,甚至拍照设施。这使我们不便畅所欲言。这也是我们很少来拜访你们,而却经常劳驾你们去我们住处的原因。”

但是,当天周总理、莫洛托夫二人还是在收音机大音量的噪声中交头接耳,进行了较长时间的交谈,对若干敏感问题交换了意见。

7月23日,中国代表团离开日内瓦。关于朝鲜问题的会谈,由于美国、南朝鲜两家始终没有达成协议的诚意,最后只能无果而终。在机场周总理发表了声明:“日内瓦会议已经完成了它恢复印度支那和平的任务。举世渴望的印度支那的停战就要实现了。”

7月31日,周总理的专机降落在乌兰巴托国际机场上。蒙古部长会议主席泽登巴尔在机场举行了热烈、壮观的欢迎仪式,车队在至宾馆的途中,受到蒙古人民群众的夹道欢迎,乌兰巴托万人空巷。周总理拜访了大人民呼拉尔主席团主席桑布,回访了泽登巴尔,参观了工厂、博物馆、展览馆等,听取了各项介绍,出席了他们举行的招待会,8月1日下午回到北京。朱德、刘少奇等到机场迎接。

此后,我再没有正式、公开地陪同周总理出国,但在国内仍不止一次地跟随他进行外事活动。

(本刊节选)

〔本刊责任编辑 尹 静〕

〔原载 九州出版社《在历史巨人身边:师哲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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