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小豆豆

［日］黑柳彻子

黑柳彻子，日本著名作家、HNK电视节目主持人、社会福利法人小豆豆基金理事长、日本文学俱乐部会员、世界自然保护基金日本理事、岩崎画册美术馆馆长。1984年2月，她被任命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亲善大使。代表作品有《窗边的小豆豆》《彻子的小屋》。自传《窗边的小豆豆》销售累积超过750万本。

在走进新学校的大门之前，让我先来说明一下小豆豆的妈妈为什么会感到不安。那是因为，小豆豆虽然才是个小学一年级的小学生，但她已经退过一次学了。才一年级，就被退学了！

就是上个星期的事情。班主任老师把小豆豆的妈妈请到学校，直截了当地说：

“您家的小姑娘在这里上学的话，整个班级的学生都会受到干扰。请您把她送到别的学校去好吗？”

年轻漂亮的女教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真让人没有办法！”

妈妈大吃一惊。“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能让全班的同学都受到干扰？那孩子到底干了些什么？”

老师眨了眨弯弯的睫毛，又用手理了理向里卷曲的短短烫发，开始说起来：

“先是，上课的时候，她把课桌的盖子开了关，关了开，足有上百次！我对她说：‘没有事的时候，不要老是把课桌开开关关的。于是，您家的姑娘就把笔记本、文具盒、教科书等一样一样地全部放到课桌里，然后又把它们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比如说，听写的时候吧，她先打开课桌的盖子，把笔记本拿出来。紧接着就‘叭哒一声飞快地把桌盖盖上。接着又马上打开，把头钻进去，从文具盒里拿出铅笔来写‘a字，再急忙关上，然后动笔写‘a字。但是，可能写得不好，或者写错了吧。于是又把桌盖打开，把头钻进去取出橡皮，再关上桌盖，飞快地擦起来。然后，又匆匆地打开桌盖把橡皮放进去，再盖好桌盖。接着，她又打开了。我一看，原来她只写了一个‘a字，就把文具一样一样全部放回桌斗里去了。先放回铅笔，关上盖子，再打开，把笔记本放进去……就这样。然后，接下来写‘i字时，又是从笔记本开始，铅笔、橡皮……每写一个字，桌子盖都在我的眼前开开关关，看得我眼花缭乱。我的头都晕了！可是，她每一次开关，都是有事要干，我也不能说‘不许那样……”

想到当时的情景，老师的睫毛飞快地眨动着。

听到这里，妈妈才有些明白了，小豆豆为什么要那样把学校的课桌盖子开开关关。她想起来，小豆豆上学头一天，放学回来后曾特别兴奋地向妈妈报告：

“妈妈，学校真棒！家里桌子的抽屉，是这样拉出来的，可学校的桌子，却是把盖子往上提。就像垃圾箱的盖子那样，不过要光滑得多。桌子里装得下好多东西，棒极了！”

妈妈眼前好像出现了小豆豆的样子：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桌子，觉得特别有趣，就不停地开开关关。这样的话……（并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而且，更重要的是，等她对桌子渐渐地习惯了，就不会再那样不停地开来关去了。）妈妈这样想着，对老师说：

“我一定让她好好注意这一点。”

可是，老师略微提高了一下声音说：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还没什么。”

妈妈的身体向后缩了一下。老师把身体稍向前探了探，说：

“好不容易等她不再把桌子弄出声音来，这一次，她在上课的时候，却站在那里。就一直这样站着！”

妈妈又吃了一惊，问道：

“您说站着，是站在哪里呢？”

老师有点生气地说：

“站在教室的窗户旁边！”

妈妈还是弄不明白，接着问道：

“站在窗边干什么呢？”

老师的声音像是喊出来的：

“她是为了和宣传艺人打招呼！”

把老师的话概括一下，大致情形是这样的：

第一节课里，小豆豆不停地把桌子弄得“吧嗒吧嗒”响。这之后，她就离开桌子，站到窗边往外看。老师想能够不出声音，已经很好了，愿意站在那里，就站着吧。哪知道小豆豆突然对外面大声叫道：“宣传艺人！”原来，这间教室的窗子，对小豆豆来说非常幸运，而对老师来说却很不幸。窗子在一楼，而且正对着大路，和大路的分界只是一排矮矮的绿色灌木篱笆，所以小豆豆可以轻而易举地和路上的行人说话。就这样，过路的宣传艺人们听到招呼，就来到了教室跟前。小豆豆高兴地对教室里的学生们叫道：“他们来啦！”正在上课的小学生们呼啦一声全部向窗子拥去，嘴里都大叫着：“宣传艺人！”接着，小豆豆对艺人们恳求道：

“唉，给我们表演一下吧。”

艺人们经过学校的时候，本来是把乐器声都停下来了，可是难得小学生们这么恳求，他们就又开始了盛大的演出。顿时，单簧管呀钲啊鼓啊，还有三弦什么的一起响了起来。这时候，老师怎么办呢？除了一个人站在讲台上，等着演奏告一段落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老师只能安慰自己：“忍耐一下吧，只要等一支曲子演奏完就好了。”

总算一曲终了，艺人们走远了，小学生们也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可是，令人吃惊的是，小豆豆却仍然站在窗边不动。老师问她：“你为什么还在那里呢？” 小豆豆非常认真地回答：

“要是再有别的宣传艺人过来，不跟他们打招呼可不行啊。而且，刚才的艺人们又回来的话，我不在怎么行呢？”

“这下子，您知道她为什么没法上课了吧？”

说着说着，老师有点儿激动起来。妈妈也觉得“的确，这样的话，很让老师为难”。这时候，老师又把声音提高了一点儿，说：

“还有……”

妈妈不禁又惊讶又羞愧，向老师问道：

“还有别的？”

老师立刻接着说：

“如果说‘还有这样的事能够数得过来，也就不必请您让她换一所学校了！”

老师让自己平静了一下，看着妈妈，说道：

“就是昨天的事，她还像原来那样，站在窗子旁边。我以为她还在等宣传艺人，就照常开始上课。突然，她大声叫道：‘你在做什么？好像是在向谁询问什么。从我站的地方看不到她说话的对象，我正想着‘会是谁呢，这时候，她又大声问：‘唉，你在做什么呢？这一次，她不是对着大路，而是朝着上面说话。我不觉留意起来，想：‘能不能听到对方的回答呢？一边仔细地听，但是对方没有回答。即便如此，您家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劲儿地问：‘唉，你在做什么？这样实在没法上课。我走到窗前，想看看她在跟谁说话。我从窗口探出头向上一看，原来是燕子！燕子正在教室的屋檐下面做窝呢，她是在和燕子说话！我也不是不懂孩子们的心思，我并不觉得和燕子说话有什么可笑。可是，我觉得上课的时候，还是不要那么大声地问燕子‘你在做什么为好。”

接着，老师站了起来，很冷淡地结束道：

“而且，不仅我一个人感到麻烦，隔壁一年级的班主任老师也觉得很受干扰……”

妈妈不得不下决心了。（确实，这样的话，太影响别的学生了。看来只能再找一所小学，把小豆豆转过去了。想办法找到一所能够理解这个孩子性格的学校，能够教会她和大家一起学习就好了……）

节选自《窗边的小豆豆》，（日）黑柳彻子著，赵玉皎译，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