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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女红尘梦

2015-05-30顾文显

参花(下) 2015年6期
关键词:爬犁妖精鞭子

顾文显

1

最近一段日子,申翠儿发现森林里的阳光、空气真是从来没有过的好,随着这一变化,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可爱起来。于是,翠儿就常常独自对着悬崖上叭嗒嗒滴落的山泉发呆,她几次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心事跟红儿说,可是,出于女子的娇羞、矜持,她还是没有讲出口,任自己让一些活蹦乱跳的想法折腾得幸福不是,痛苦也不是。总之,她终日神不守舍的。

对面草屋里的那个英俊男子叫冬哥?他是冬天出生的吗?他的名字是弟弟或者妹妹给取的吗,否则为什么这样叫?翠儿被这些毫无意义的想法搅昏了头。她想,那冬哥难道也跟她和红儿一样没有朋友,要不他怎么一个人搬进这深山里居住?他几乎是每天早上磨镰刀,把镰刀磨得锋快,然后,就绕着这森林的边缘割柳条子编一些背篓和工艺品。有时候季节不对头了,他还剥一些椴树皮回去编席子……总之,他就知道一天编呀编的,他用得了这么多编织物吗?翠儿笑了,冬哥唱的歌儿可真叫好听,他八成知道这边有个女子在想着他,在听他唱,不然,他怎么能如此卖力地唱呢!

翠儿整天被这些想了否、否了再想的念头纠缠着,可她跟哪个交流去呢?直到有一天,红儿悄悄地对她说:“那个冬哥真叫帅呀!我特想跟他作伴去……”翠儿让红儿这话吓一跳:“什么?那冬哥原本是她翠儿的呀,她为他饱受相思煎熬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凭什么你红儿一句话便要夺了去?”

翠儿没好气地顶了句:“想去就去呗,谁又没绑住你的脚!”

翠儿说完了这话就后悔得不行,男人又不是什么财宝或者物件,怎么可以随便让出去?她如今是一天见不着冬哥就难受,若是永远离开,那她可活不成了。红儿吃她这一呛,呆呆地瞅了她半天:“翠儿,你这是怎么啦?咱虽不是一母所生,但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申字,可是约定好过,这辈子不分开的呀。”

2

森林里的冬天说来就来了,大雪飘飘,寒风怒号着,翠儿最怕的就是这可恶的冬天。冬哥抢在大雪之前就将柳条割了,扛回他那小马架房附近,堆着一些,埋进土里一些,他整个冬天就坐在小屋里唱歌,编那些永远没完的背篓、工艺品什么的。他得整整六个月不在森林里露面呢,看不到他那矫健的身影,翠儿的日子枯燥得就像当年入秋后就钻进土底一呆就是半年的感觉没什么两样。她几次鼓起勇气想跟申红儿提议,去偷偷看看冬哥在做什么吧!可是,她不能让红儿发现了她内心的秘密而瞧不起她。同时,她已经有些恨红儿了,明明是翠儿的冬哥,她红儿凭什么也总惦记着,这叫什么朋友,还患难与共哩!于是,翠儿决定,在这件事上不跟红儿合作。

冬哥依然每天编他的背篓。他的技术简直炉火纯青了,任何物件,只要是编过了一回的,他再编就可以闭上眼睛操作。他编背篓的做法连他自己也想不通,编完了背篓,剩下的边角料,他随意就可以编成工艺品。这些边角料编织的产品比背篓卖钱更多,他完全可以直接编那些小工艺品的,但他没有那么做,冬哥不需要更多的钱。他活在这个世上除了活着,没有更大的意义。冬哥原来是个很正常的男孩,聪明而且健康。突然有一天,在他上高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身上放射出一种热量,这热量能使他周围的环境变得冬暖夏凉。这种热量越来越大,渐渐地老师同学也都知道了他这怪病,不知是谁说,冬哥身上的射线能致人死亡,大家也都离他远远的。

冬哥心里难过,他不是有意的呀,大家为什么孤立他呢?他只能辍学回家种地去。两年后,又结了婚。妻子很理解他身上的这种怪病,她说,有什么不好的,我家冬天省了烧炕夏天省了扇子。然而,噩运并没放过这个可怜的年轻人,跟妻子结婚不到一年,他身上又开始放电,哪个人只要跟他的身体一接触,立刻就会被电得“嗷”地跳起来,紧接着浑身突突发抖……

这样,村里人像躲避魔鬼似的躲着他,医生也不敢走近他的身边为他瞧病,省电视台的记者闻讯赶来,想写点轰动性的东西发表,结果,东西没写出来先领教了电击的厉害,差点把命搭上。这一年,他的父母也相继去世,其实他并没敢跟父母接触,可村里的人硬是说跟冬哥身上的电流有关。妻子不敢跟他亲近,只能把饭做熟了端到饭桌上,然后冬哥自己过来吃,他痛苦到了极点。这时候,陆续有人试着要采访他,还有人试图戴上绝缘手套接近他……冬哥拒绝别人像写异类似的去写他,那是多大的耻辱呀。他留下一纸同意离婚的协议,便躲进深山里了,在这小马架房里一住就是好几个冬夏,就这么靠着编织混日子。

冬哥之所以能活下来,还得感谢马老板。马老板是这村里甚至可能全世界唯一不怕冬哥电击的人,他可以直接从冬哥手中接东西,也能够直接把物件递到冬哥手里,这样,他们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冬哥在草屋里编织出成品,由马老板赶着他的马爬犁先将东西运出这一段狭窄的峡谷,再到开阔一些的地方,再换装上马车拉到城里卖掉。冬哥的日常用品全靠马老板给办置。因此,他从来不计较马老板是不是赚了他的钱。如果不是马老板,他早就饿死了。

马老板年前最后一次进山是腊月二十六。他给冬哥送来了足够支撑五十天的年货。然后,马老板说:“兄弟,我正月就不打算过来了,你自己熬这段时光吧。”马老板还陪着冬哥喝了个昏天黑地。最后,裹紧皮大衣,躺在冬哥编织的物品堆上,任由识途的老马拉着出了山。

冬哥就倚在门边把挂历上划去一道,嘴里喃喃道:“还有三天,就是除夕,咳。”冬哥家里没有任何一件跟电有关的东西,哪怕是表,一沾他的手,就全报废了,所以,他几乎是吃着现代化的食品而生活在原始社会中。原始社会也还是有群体的呢,而他只是孤身一个。听马老板说,他妻子改嫁了别人。从此,冬哥再没了任何牵挂……

3

冬哥放开嗓子高吼了一曲山歌。那都是他进山前学的,以后他就没再听过人唱歌,也就谈不上唱新的。这座山除了马老板,再没人敢来。护林员担心这个可怕的人身上说不定哪天跑了电,烧毁了林子。可是,他没办法把冬哥赶走,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冬哥像嚼一根老咸菜似地回味着这些往事,年也就慢慢腾腾来了。

冬哥的草屋里不用特地生火取暖,他身上的热量足以使小院方圆十几米不存积雪。他把马老板送来的鱼、肉做了一些菜,然后,开始和面、剁馅准备包接年的饺子。冬哥对着大山喊:“我惹着哪个了,老天让我承受如此的寂寞!谁能陪我说几句话,哪怕就是几句,他就是我冬哥的恩人!”

冬哥喊完这话,便听到了“咯咯咯”的笑声,他看见一双如花似玉的女孩站在他的小柴门前,对他微笑。冬哥惊呆了:“怎么会呢!你们是哪儿来的?别靠近我,我身上有电!”

那穿浅色衣服的女孩抿了抿嘴唇:“别说的那么吓人好不好?你看,我就敢抓你的手,你的电呢?”女孩抓住冬哥的手,冬哥只觉得他的身上反而像中了电击,一股久违了的暖流涌遍全身。冬哥呆住了,可真的呀,他的电呢?

两个从天而降的漂亮女孩叽叽喳喳,把小草屋的房盖都要掀翻了。冬哥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他和她们包饺子,并尽力卖弄他所学的知识,给她们讲过年怎么回事,接神怎么回事。俩女孩听得如痴如醉,只会说:“这样啊?”“真好!”

这两位漂亮的女孩一个叫申翠儿,一个叫申红儿,她们此时竟然不知道怕羞,一左一右偎依在冬哥的身边,与他共享辞旧迎新的快乐。冬哥心里也有些惶惑,这冰天雪地,峡谷杳无人迹,马老板走后,又连降了几场大雪,有一尺厚吧,她两个……莫非是逃犯,否则怎么会到这里来?管他!如此孤独的人儿,哪怕是凶神恶煞的白骨精,他都渴望接近。

俩女孩简直就是精灵。冬哥这想法一萌生,人家就立刻笑了起来:“说出来你不要怕呀,我俩不是正常人,当然也不是鬼。”

“我怕什么,你们是鬼才好,你俩要是鬼,家里就不会有人前来寻找了。其实我也不是正常人啊。能跟你俩在一起度过这样一个新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冬哥说。

“不是度过一个新年。”红儿抢着说,“冬哥若是乐意,我俩就陪你一直过到老,到死。翠儿,你说呢?”

翠儿正发着呆,慌忙点头。怎么搞的,这话本来应当是她翠儿说的,却又为什么让红儿抢了先?这红儿。翠儿感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申红儿,此前,她俩相依为命在这深山老林里,也共同对付过许多凶恶的敌人,她们一千次一万次说过永远不能分开的呀,红儿怎么突然变得让人不舒服了起来?

他们三个喝了不少酒。

冬哥草屋里多的是这种烧酒,都是他把野果子采集回来,装进空树筒子里酿造的,非常非常甜。冬哥还教翠儿和红儿划拳。红儿学得比翠儿快,冬哥禁不住夸了她几句,这让翠儿更加不舒服。红儿却不管翠儿在想什么,她顺势躺在了冬哥的腿上,冬哥也就大着胆子抚摸红儿长长的秀发,抚得翠儿心里酸酸的,心想:“真是个贱货,凭什么那么主动,尤其让她不平的是,这想法还是她翠儿先想出来的,如果不是翠儿帮她壮胆,她红儿就敢直接奔这草屋里来?可是现在,她居然一点也不谦让,竟抢先躺在人家大腿上了,那我呢?

翠儿一生气,觉得应当呛她几句,就说:“你俩在这屋睡吧,我先到那间屋里呆一会儿,我看那边收拾得挺干净。”

可能是良心发现,这次红儿表现了友好和大度:“冬哥,不碍事吧?你一起拥有我俩,我俩都愿意……”

“你们到底是谁,真的没有家?”冬哥有些困惑地问。

“放心吧你,不会有人来找麻烦的。至于我俩是谁?是妖精,不吃人的妖精行了吧?”翠儿好不容易得到了与冬哥对话的机会,她认为这才叫舒畅,这才叫扬眉吐气!

“哟嗬!我这一对迷人的小妖精,甘心让你们迷死,快迷死我吧!”冬哥拥住了红儿,又来拥抱翠儿,可翠儿下意识地一挣,离开了他的拥抱,于是,冬哥就不再纠缠她,自顾抱住了红儿。

被冷落的翠儿有一种输了的感觉,并且输得很惨很惨。翠儿说“明天,该轮到我了吧?”扔下这句,她一扭身去了另一间堆放枝条的屋子,她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但说话声音竟变了调儿。

翠儿坐在枝条捆上发呆。她多么盼望冬哥追到这屋子里来哄劝安慰她几句呀,哪怕是假惺惺的也好,可是冬哥根本没有来。他是不是忘记了这屋里,还有一个为他难过的翠儿?那屋里传出红儿欢快的叫声,真的有那么好?翠儿越听越难受,本来……她应当顺势让冬哥拥住的,为什么要主动退到这间屋子里来承受孤独呢?活该!

还有那个申红儿,一点礼貌也不讲。平时,她们俩遇事都是你谦让我的,这一次真是见了鬼……翠儿嘱咐自己,别以为你是谁,你是谁自己还不知道吗?你喜欢冬哥,却不敢抢先示爱,怪哪个呢?可是,尽管这么想,红儿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快乐的呻吟仍然不断地传进她的耳朵,翠儿愤愤地站起身到外面看星星去,还故意把门弄得很响……

4

第二天早晨,翠儿看见冬哥半裸着躺在小炕上,红儿十分熟练地给他按摩。翠儿想“这贱人什么都会,我怎么就想不到呢?她心里的嫉妒达到了极点,那一刻翠儿恨恨地想,今后有我没她,就这么定了。

冬哥闲下来除了跟两个美丽的女子说话,再就是教她们编背篓,剩下的边角料就编森林里的小动物。两个女子绝顶聪明,一教就会。说起来,她们究竟是什么,冬哥哪里知道呢?问,就答,是妖精,不吃人的妖精。冬哥暗笑,都什么年代了,还妖精!当然,冬哥很希望她俩真的是妖精,妖精没户口,丢了不会出事,否则,他一人跟俩女孩子混,这不是犯法的事吗?

小草屋的日子开始灿烂起来。他们每天只要编一个小时的活就可以了。冬哥不指望编得太多,那样,马老板免不了会起疑心。他闲了就跟女孩讲他的过去,讲那位唯一不怕他电击的好朋友马老板,接下来就跟俩女孩逗着玩,喊“大妖”,翠儿就答应,喊“小妖”,红儿就答应,无论怎么样,冬哥的日子过得温馨无比,她俩不怕他身上的电,只是这一条就够让冬哥感动的啦。

5

“龙抬头”这天,马老板打着酒嗝,赶着马爬犁进了山。他把带来的日用品帮冬哥拿到屋里,突然,嗅了嗅鼻子:“香,是女孩的气味,冬哥,你这屋有女人啦?”冬哥哈哈大笑:“你想女人想疯了是不是?我这鬼地方啥样的女人能来?”

装编织物时,马老板吃惊地睁大了眼:“说,这是你编的?手艺进步了哟。”

马老板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盯住冬哥的脸瞧了半天,缓缓地说:“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妖精了,瞅你的眼窝陷得很反常……”不容他说完,冬哥就笑着抢过话茬:“我就是遇上妖精了,你嫉妒呀?”

马老板摇着头走了。冬哥冲着他的背景说:“嘿!这小子。”

马老板一离开,翠儿和红儿就从树丛后走出来扑进冬哥的怀里。翠儿问:“那个马老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见到他呢?”冬哥回答:“不能让他发现的,那样,他把话捎回村子里可不得了。翠儿和红儿不以为然:“什么呀?让见一面,只是一面有什么了不得?你们不是朋友吗,他怎么可能出卖你?还有,你既然已经不是村里的人啦,为什么还要担心村里人说什么呢?”

跟马老板见一面的欲望像一根细而柔软的莠草苗苗,拂得翠儿和红儿心尖上痒得酥酥的。一定要看看马老板,她们认为,谁都不知道她们在与冬哥为伴,那不是被“埋没”了吗。俩人一商量,下次,下次一定在路上堵住他,他可能以为是采参的姑娘,跟冬哥没什么关系的。

山里的冬天死皮赖脸地不肯离去。马老板第二次进山时,冰凌子花还没能从雪堆中拱出骨朵儿来。他的马一进那段狭窄的地方,翠儿就和红儿在一棵大树上出现了,她们“咯咯咯”地笑着采树上的冬青……马老板那只独眼盯了半天,突然猛地抽了马屁股一鞭子!

“冬哥,你小子怎么跟朋友不说实话。你说过,咱是无话不谈的铁哥们儿,这世界上你只有我一个亲人。”马老板冲着冬哥满是疑惑的脸,“愣什么?我说的是你夜夜拥一双佳人,好辛苦呀。”

“没有的事,瞎说。”冬哥仍然不承认。

“我刚才都看见了。”马老板神秘地压低声音,“她两个可是妖精呢,我这只独眼有特异功能,绝对看不错的。我看老弟,你让给我一个……山里的规矩,见面分一半嘛。”

冬哥长期与世隔绝,已很难适应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他窘得满面飞红,想了半天,摇摇头,他哪个也舍不下呀。

“马哥,我可以多编些背篓,让你再多赚些钱。”

“钱太多了反而没劲你知道吧。我就想尝尝那妖精的滋味儿。怎么样,今天晚上我就留这儿,或者你现在就把她们唤来,白天这里不会有生人来,跟夜里没啥两样的。”

尽管俩女孩几乎是“白捡”来的,冬哥却舍不得任何一个。马老板在四处搜寻了半天没结果后悻悻地开始装爬犁,货物运出峡谷还得装到马车上,若是迟了,货主等不起呢。

6

冬哥板着脸,把俩女孩好一通吼:“你们怎么就不会尊重我的意见呢,我是你们的男人!”可俩女孩只会“咯咯咯”地笑着,他气也不是,打也不是。

“傻子”他恨恨地想。

“可是冬哥”红儿说,“你凭什么说那马老板是你的朋友?是朋友为什么打你女人的主意?你不该理他。”红儿总是抢在翠儿前并说出连翠儿都佩服得要命的话。

“我不是把他推开了吗?下次,你们别让他看到不就没事了?他会以为这次是幻觉。你俩是我的女人不假,可我同样需要同性朋友。你们要知道,没女人的男人正常,而没朋友的男人就反常了,包括女人,首先离不开朋友的。若不是有马老板,我早已被人世所抛弃,所以,马老板在某种意义上说,比你俩更重要。”冬哥的语气不容置辩。

这天晚上,红儿哭了,她认为冬哥拿她当作他屋子里的任何一件编织物;翠儿却偷偷地笑,多好哇,再让你申红儿事事压我一头,我让你尝尝被冷落的滋味儿。这天晚上,冬哥拥着翠儿,把她夸过来夸过去。翠儿身子底下像是腾起了云雾,把她轻轻地托起来,飞得老高老高……

早饭后,红儿主动来找翠儿:“姐,你说马老板多可恨,你难道不恨他?”红儿许久没叫她一声姐了,以致翠儿开始不知道她在呼唤哪个。

“我当然恨他。”翠儿言不由衷地附和着,其实她虽然恨马老板,但她更恨眼前这位事事总压她一头的女伴。

“过几天那家伙一定来,我想跟他理论理论。”

“好啊。”翠儿假装感兴趣,“怎么个理论法呢?”

“我们埋伏在那段峡谷边,等他出现,我教训他几句,如果他知道错了,咱们还得给冬哥留下那唯一的朋友;如果他执意妄为,那咱们就让他从世界上消失,你看怎么样?”

俩小妖商量妥当对付马老板的办法,就天天盼着那独眼汉子前来。

7

积雪未融,马老板第三次还是赶着马爬犁进的山。这个人其实已经想好了降服俩妖精的办法。他很小的时候,就得过异人传授,学了好多咒语以及捉拿各种鬼怪的技巧。可是,他长到四十多岁,依然没发现半个鬼怪。这法术眼看要百无一用,想不到竟然在冬哥的身边发现了猎物。既然得不到她们,那就别怪咱马独眼手段狠毒了。

马老板装完爬犁后,还是没发现俩女妖的足迹,尽管他鼻子周围总是弥漫着一股股妖气,这种气息宛如香水,却又区别于任何一种香水。因此,根据师傅所传,他确定妖精就在不远处,也许,她们正准备袭击他呢,这可是马老板求之不得的呀……马老板心怀鬼胎,给冬哥结算完账目,便赶着马爬犁驶离草屋。

马老板暗暗留心,冬哥似乎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这小子,只要她们出现在我的鞭子范围内,任何人也救不了。马老板练就一手绝技,他甩鞭子,可以随意抽死落在马身上的虻虫、苍蝇,百发百中,现在,他的鞭梢上被他施上了咒语。

如果按照红儿与翠儿事先商量好了的那样,结局便会是另外一种,俩女妖的法力大大超出了马老板的估量。可是,就在红儿拉着她准备按计划双双横在路口时,翠儿却一闪身隐进了树丛,只把红儿一个暴露在马老板的面前。

红儿无所畏惧,她厉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算计我俩?我俩的存在难道对你有什么妨碍吗?”

马老板阴险地笑了:“我算定你俩会在路上堵我,还有一位呢?”他淫笑着,“你如果像跟冬哥那样陪我睡觉,我可以饶你不死,其实你们畜类,本没什么可难为的……”

“放屁,你才是畜类!”红儿怒气冲天,伸手一把,马老板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红儿从爬犁上抓下,抛进了积雪中。若是再抛一下,马老板的命或许就没了,可是,红儿有质问还没发出呢,就在这一滚一犹豫的同时,马老板把鞭子扬了起来,“叭”地一声脆响,鞭梢牢牢地套在红儿的脖子上,那施了咒语的鞭梢越勒越紧,红儿的脸开始变色,她无力地喊:“翠儿帮我。”假如翠儿扑上去夺下马老板的鞭杆儿,红儿就会死里逃生;而翠儿只是站在树丛里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切:“你不是能耐大吗?你不是事事压我一头吗,现在你的本事都哪里去了?

马老板的鞭子又一甩,就像钓起一条大鱼,红儿现形,变成了一棵硕大的人参,悬在鞭子上瑟瑟发抖,马老板惊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哇,真的不是畜类,是宝贝呀,怪不得姓申(参)。还有一棵在哪?告诉我,可以放你逃生。”他得意地抚弄着人参的根须,“让你装人多好,你不乐意!这回怎么样?”这时,冬哥喘嘘嘘地跑过来:“马哥马哥,您别伤害它。放了它,我所有的钱都是您的。”

“你那几个钱?你知道这棵山参的价值?全世界能找出第二棵吗,有了它,我老马可能成为世界首富……”

“马哥,我无依无靠,就您这么一个亲人了。求您帮帮我,放了它,从今以后冬哥就是您的奴隶。”冬哥说着,竟扑通一下跪在了马老板面前,双手紧紧搂住他的双腿,眼泪鼻涕全蹭在马老板的裤腿上。

“起来吧,老弟。”马老板淡淡地说,“没有人不承认咱们是好朋友。但是,亲兄弟明算账,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任何亲情都不值一提。你好久不能直接使用金钱,当然不会知道它的用处。我告诉你,不但这棵山参不能放手,另一棵我也非将它找到不可,你等着看。”

马老板说着,抽下一根鞋带,咬破手指,把鲜血涂在鞋带上,用这血绳儿拴住红儿的脖子:“好了,你跑不掉的。”他冲着跪在雪窝中的冬哥吼了一声:“起来,你这窝囊废。从今天起,我再过来就是对你的施舍,没有生活用品,你想想你怎么活?我成全你这么久,你竟然以为是你帮我创造了效益,真是天大的笑话。你把耳朵竖起来,给我听好了,下半月,我还来。如果你那产品供不上,我可再不来了。”

马老板响亮地甩了一记响鞭,马爬犁扬起的雪尘溅在晕倒在地的冬哥脸上,看上去像一墩埋在雪下的草堆。

8

冬哥是被翠儿背回草屋里去的。他躺在床上,根本不去看翠儿亲手做的肉粥,只是一个劲地埋头哭他的红儿。此时,翠儿才真正知道了红儿在冬哥心目中的位置,她的眼泪也禁不住流下来,纵然她活下来独自占有冬哥,可面对心爱的人儿整天伤心欲碎的样子,这种占有还有什么意义呢?翠儿情不自禁地喃喃道:“我不如替了红儿死去。”

“不!”冬哥张开双手,抱住了翠儿,“如果今天遇难的是你,我也是同样难过的呀,你们是我孤独中的知己,你们俩各是我的半条命……翠儿,听冬哥的话,马上逃走,逃得远远的,我会在这里祝福你。”

翠儿被深深地打动了。是自己卑鄙的行径帮助恶人得逞,害了红儿,同时也害了冬哥。她伏在冬哥身上失声痛哭:“我不配做人哪,冬哥。”她把自己跟红儿争风吃醋以致在关键时刻出卖朋友的实情一古脑儿说了出来。“这儿有一半的存货,那个马老板明天还会回来,我等着他,救出红儿。”

“红儿遭了毒手……”

“你不知道人参的法力。”翠儿说,“普通的人参,只要不切碎煮熟,生命力就不会消失。哪怕是泡在酒里,过十多年后,它都可能发芽。所以,只要我想救红儿,一切来得及。”

“姓马的邪术太厉害,你斗不过他的。好翠儿,乖翠儿,你赶紧走吧,说不定马老板现在正向这边逼近呢。”冬哥抚摸着翠儿的头发,柔声说:“我怎么忍心离开你呀,但是,只有离开这儿远远的,你才得以继续修炼。记住,别再跟凡人来往,那会给你带来灾祸的。”

9

“冬哥老弟,怎么样,想通了吧?”马老板提着鞭子推开冬哥的门,两眼笑成了一条缝,“跟一对人参女妖睡觉,哈哈,有什么好的,这是伤风败俗的丑事啊,幸亏你不在人群里混。”

“马哥,咱不说那事了行不?”冬哥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你先把这货物拿走,今后我不想再见到你啦。”

“别说疯话,离开我,你怎么可能生存下去。”马老板得意地打量了冬哥一眼,“你不能跟任何人接触,甚至你连条狗都无法喂养。我马咏春仿佛就是上天安排来照顾你的,你信不信?”

“没见过你这样虚伪的人啊,马老板。”冬哥厌恶地说,“你说我伤风败俗,其实你当初想她俩差点想疯了,为什么一遭到拒绝就这样不顾事实地攻击人家,甚至还施了毒手。你还算个男子汉吗?行了,我不再见你就是啦。”

马老板懒洋洋地装好爬犁,临走还不忘跟冬哥说:“再见。没有你的编织技术我照样能活,我倒要看看少了马某人,你怎么活。不过,我还得再来多少趟,因为还有一个人参精等着我去收伏它呢。”

“你做梦去吧。”冬哥说,“它傍天明时已经远走高飞。我宁可独守寂寞,也不能连累它遭你毒手。”

“哈哈哈哈……”马老板的笑声震得树梢上的积雪纷纷掉落,他兴高采烈地抽了一鞭子,马爬犁渐渐驶出了冬哥的视线……

10

山沟里的残春还是嘎嘎得冷,下午两点,沟筒子里就没了阳光,马蹄后跟那几撮毛上融化的雪水冻成了冰柱,像在上面悬挂着一串白色的铃铛……马老板的心头却暖和得不行,得到另一个人参精的欲望刺激着他活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交给政府?这样珍贵的东西该值多少钱呢?我应当带它到世界各地去展览,不是说没有妖精吗,我让它变成美女,让参观者叹为观止,然后,大把的美钞,英镑,法郎……何必哟,作为男人,我只要在床上征服了她,她一伸手就可以招来大把的钱,我怎么那么笨!然而,另外那一棵在哪儿?

马老板装上了马车,把爬犁推进道边的雪地里,他坚信他在擒获另外一棵人参精之前,还能继续与冬哥那小子合作下去,小子讲些气话是可以理解的,年轻人嘛。他的马车开始小跑起来,一共三匹马。马老板裹紧皮大衣,声嘶力竭地唱了起来:“我嘴里头笑的是,啊呦啊呦,我心里头美的是啷个里个啷……”

猛地,马老板眼前一亮,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小人参精翠儿从公路侧树丛中窜出,娇叱一声:“姓马的,拿命来!”马老板说不上是惊还是喜,他迅速将手中鞭子扬起来,那鞭子今天早晨才施了咒语……

不过,迟了。就在他鞭子刚扬起来时,翠儿的身形一下子小了下去,变成一只五颜六色的怪鸟,钻到了驾辕马的肚皮底下,噗愣愣地乱扇翅膀,嘴里发出一串“呱呱呱”地叫。马老板的鞭子无论如何也抽不到这个死角,那辕马却吃这一惊,四蹄腾空,在雪道上狂奔起来。马车一旦惊了,那还有个停啊,马老板本来双手举着鞭子,没留心这一招,马车一加速,他身子被惯力甩到车前,整个人被碾到车轮下,马车拖着他狂奔起来……最后,车子翻到悬崖下去了!

马老板的两条腿被齐刷刷地折断,白森森的骨头戳破肉皮露出来,鲜血如注。

翠儿横眉立目,叉手站在他面前,一只脚踩住了他手中仍然紧握着的鞭杆子:“现在你知道被人伤害是什么感受了吧?”翠儿说,“看起来,发财是有风险的对不对,你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的大仙,我的姑奶奶,您饶了我吧。您老人家法力无边,只要略施小计,我姓马的断骨就能接上。你的同伴在车上的木匣子里,你可以放她出去。我回去后保证改恶从善,一天到晚给您念佛。”

“你没错,你也不必求我。我只是一棵只晓得埋头修炼的人参,只知道施仁于人必得好报,哪里知道人世间还有如此多的尔虞我诈,所以,咱俩没法交流的。可我就是想不通,我们姐妹并没招惹你呀,马老板,你在冬哥身上得到的效益还少吗,这究竟是为什么?”翠儿把马老板的鞭子夺下来,狠狠地甩进了山涧,“你就在这儿慢慢地往回爬,万一能活着爬出这条无人涉足的山沟,那就是天意,我一介小妖不敢阻拦。”

11

翠儿牵着红儿的手返回冬哥的草屋时,俩人大吃一惊,冬哥的屋子里漆黑一片。要知道,靠他身上发出的一种特殊的光,平时夜间屋子里也亮如白昼。这是怎么回事?她俩进入屋中,惨淡的微光下,只见冬哥傻呆呆地枯坐着,身上已凝了薄薄的霜。

“冬哥,你这……”

“怎么,红儿,你没死呀,太好了……可是我要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身上突然就没有了那种光和热,小屋子立刻变成了冰窖和地狱。别管我,你们跑吧,马老板贼心不死,迟早还会找上门来的。”

翠儿紧紧地拥住冬哥:“我的好哥哥,亲哥哥啊,红儿的功力几乎失去了,可我会用身体温暖你,我也会让这小屋亮如白昼温暖如春。可是,过去这一夜,我俩必定得跟你分手了。因为,你没有了那种奇怪的电,马上就可以回到村子里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们留在你身边还有意义吗。现在我俩彻底替你想明白了,跟人群的交流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啊。”

12

冬哥躺在阔别数年的温暖的小炕上,身边围着无数他认识和不认识的乡亲,唯独不见了马老板。大家的问候使他渐渐恢复了在深山里独居的那段记忆。那仿佛是一场梦。不,他认定,那肯定只是一场梦,否则,这世界上哪里会有妖精,他又怎么可能与翠儿与红儿有过那么一段铭心刻骨的爱情呢?

(责任编辑 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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