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一蕾山菜香

骆阳：95后，吉林敦化人。生长在山区，五岁听过狼叫，十来岁追野鸡，热爱家乡那座小山，春夏秋冬，物产丰富，美不胜收。迷恋远方、海洋和草原，觉得将来去内蒙古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定居最得劲儿，养一群小绵羊，然后再拉扯个娃。初二开始写诗，2014年初开始写很多文章。写作是一辈子的事，不急不躁最好，永不停止最浪漫。

现在是五月初，家乡的山一定绿了。在山腰，在树脚，嫩绿的山菜一定含着羞从黑土里探出头来。

还很小的时候，一到春天，我就跟随妈妈爬上小村西边的那座小山，采山菜。

现在我依然记得每一种山菜的名字和样貌，假如让我现在跑去那座山，我也会准确无误地把我想要采的山菜采到手然后放进背筐。

柳蒿芽，我不知道它什么属什么科，我只知道它是翠绿的，闻起来有一种特殊的植物香气，倘若蒙住我的眼睛，我也会在山里找到它。众所周知，东北人好吃饺子，但是大部分都是酸菜、白菜、萝卜馅的，吃久了自然会腻。而每到春天，一种时令饺子就会被端上我家的餐桌。这种饺子，就是柳蒿芽馅的。嫩得出水的柳蒿芽、新鲜猪肉和精致的沙子粉面粉组合在一起，简直是饺子中的战斗机。两大盘饺子下肚，再来一碗热乎乎的饺子汤，那幸福感无法用语言形容……

刺老芽，百度上叫刺嫩芽。总之它很多刺，采它要冒着被刺破手指的危险，因为它和其它山菜不同，它长在布满锐刺的“树”上。这种山菜很稀缺，在山菜圈，它是大哥级别的，市场上它的价格最昂贵。从前，家里穷，春天一到，妈妈就会背上背筐去采刺老芽，她不畏惧刺老芽锐利的刺，只为了给我早早地交上学费。吃刺老芽，则是技术活。一般要把它和鸡蛋混在一起，然后下锅煎。火候把握得要妥，不能火大了，那样吃起来老，太扫兴;也不能火小了，否则吃起来有鸡蛋的腥气。最好就是，外边的鸡蛋煎得恰到好处，里面的刺老芽鲜嫩美味。另外，还有个诀窍，就是在搅鸡蛋时，掺适量面粉进去。

广东菜，我最爱的山菜，只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它为何生在吉林延边而叫广东菜。它长得可爱，头大大的，身子却小，浑身都是翠绿的小叶子，闻起来还有黄瓜的香气。小时候，每一次和妈妈去采山菜，我都会冲在妈妈前面寻找广东菜。到现在也是啊，我依然想念着那一缕淡淡香气。那香气犹如大自然的一个小魔法，让人鼻翼起舞。一直以来，妈妈都是把它和猪肉炒在一起。我想，清炒，才是最佳选择，等有机会一定亲自试试。

猴子腿，因为长得细长，所以叫猴子腿，朝鲜族人用它拌咸菜，味道广受赞誉;猫爪子，因为长得像猫爪子，所以叫猫爪子，它的味道最特别;蕨菜，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叫蕨菜，只知道它很有名气。山里的野菜太多太多，无法一一罗列。

还有就是，几乎所有的山菜，都有一个简单粗暴的吃法——开水焯一下，蘸酱！东北人爱吃酱也很有名了吧，大葱蘸大酱不用说，那是名菜。记得小时候，没菜了，爷爷给盛一碟酱，都能就着吃三碗大米饭。话说回来，山菜蘸酱，简单粗暴，但不失味道，自家豆瓣酱的咸香配合上山菜的清香简直让人垂涎，不知道你们咋样，反正我现在已经想搭上火箭回家了。

山菜固然美味，但是采山菜却需要冒很大的风险。除了刺老芽的刺，“草爬子”也是很可怕的。“草爬子”是一种昆虫，长得很小，扁扁的。春季是它们出动的季节，它们总是从草丛里爬出来，然后悄悄爬到人的身上，吮吸人的血液。我尝过它的厉害，前些年有一次我去山上，身上被好几只“草爬子”叮住，它们有的甚至饱得膨胀起来。回家的时候，妈妈帮我把它们从我的身上薅下来，然后扔进灶坑。拿“草爬子”也是有技巧的，拿之前需要用手指狠狠地弹一下。

那种痛感，记忆犹新。

采山菜的人，被家乡人称之为“跑山人”。每年春天，阳光漫漫洒下的时候，“跑山人”踩着温暖斑驳的土地，一直走到视线尽头。不为其它，只为萦绕在舌尖那一点点幸福。年复一年春来到，虽然脚步从未停歇，纯粹的“跑山人”诠释着大自然的事无巨细的神奇，也仅仅只是用一个很简单的采山菜的动作和吃山菜时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而我，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只不过，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地道的“跑山人”了。离开家乡以后，每天忙忙碌碌，说是在为理想而奋斗，实则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一天天，乱糟糟，城市的灯火铺在头顶，虚伪而又恐慌。那座小山的颜色，逐渐淡下去，有时候，我真的希望它能够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想，明年春天，我一定赶在第一时间，与新鲜见面。走进家西边的那座小山，穿过所有的光斑和树影，穿过所有大自然所创造的渺小和浩瀚，轻轻把一棵棵山菜放进背篓。

就像把逝去的童年放进背篓;就像怡然不曾远走，依旧停留;就像妈妈还是黑发油亮，轻轻微笑说，我儿子长大了，能帮妈妈采山菜了。

最是一蕾家乡山菜温柔，最是一盅家乡小酒清透。

下次，不醉不休。

编辑/广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