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屋顶
2015-05-30邹世昌
邹世昌
山村在向我招手,总在梦里和不经意间。对山村的记忆很多,而睡在山村的屋顶,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随性与淡然心情,总带着一种神秘,一种童年的纯真梦幻与浪漫情结,给人宁静,给人希望,让人肃然起敬。
我读学前班时住在姥姥家。那时,我与同龄的表哥及一群玩伴儿,把童年的每一天过得活色生香。夏天,我和表哥去河套里洗过澡,也跳过“大机井”;冬天,去山沟里滑过冰车、打过冰嘎、烤过篝火。
姥姥家地势很高,西倚棺材山,东临大凌河,那里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猛虎沟。猛虎沟的黄梁顶是一座小山丘,地表遍布颗粒均匀的黄沙,地下是硬邦邦的红石砬子。人们喜欢在这块公共红土地上晒粮食、晾被褥、扭秧歌、聊天……那里像一座公共舞台,在贫穷的年代里给了猛虎沟人别样的乐趣。
那时的农村没有空调和电扇,夏夜里,农人们难以入睡。这样,睡在屋顶上便成了人们的最佳选择。而猛虎沟人喜欢睡在黄梁顶上,这是猛虎沟人独有的避暑法子。每当暑热袭来的夜晚,人们便三三两两,抱着凉席、带着毯子、领着孩子来到黄梁顶上,选择一块合适的地方,铺上凉席,仰面躺在上面。凉风习习,仰面朝天,看月光如水、繁星满天,大脑便空灵灵的,杂念顿消。正值七八月间,有五谷香气挟裹着泥土的味道冲盈肺腑,心里感觉非常踏实。时有蝈蝈、沙沙虫等小精灵演奏小夜曲,此起彼伏,混合着狗吠一二和急切的呼儿唤女声,还有暗夜里远处山脚下晕黄的灯光摇曳,到处充满饱胀的魅力。最令人舒坦的是黄梁顶那石砬子被阳光亲热一天后的那种余温,就像母亲那温暖的怀抱……
睡在黄梁顶上,姥爷经常给我们讲故事,有关于当年他带兵打仗的往事,也有一些名人故事、历史传说等。姥爷是黄埔军校的毕业生,在国民党军队里带过兵。新中国成立后,他回乡种田,为人谦和,乐于助人,倍受乡邻崇敬。如今,我对姥爷最深的记忆除了讲故事,就是冬天他早起给我和表哥烤棉衣、在炉子上烧毛蛋。
山村的黄梁顶,就是山里人最温馨的屋顶。睡在黄梁顶上,接地气,听天籁,望星空,做着天真的美梦;没有喧嚣之扰,没有水泥之锢,没有名利之累;有的是亲情的包围,有的是充满负离子的空气,有的是井拔的凉水。这些,最廉价。但是,在不远的将来,这些将是我们最贵的付出。
正像莫言先生所言,人类的好日子不多了!空气、水、粮食,这些最普通的生存必需品,正因为这些资源易得而被人们所漠视,人类肆无忌惮地挥霍、无节制地开发,如蝇逐臭般的利益追逐势必让我们远离这易得而宝贵的一切……我们把地球钻得千疮百孔,我们污染了河流、海洋和空气,我们拥挤在一起,用钢筋和水泥筑起稀奇古怪的建筑,将这样的场所美其名曰城市。我们在这样的城市里放纵着自己的欲望,制造着永难消解的垃圾。而像当年一样,睡在山村的屋顶,如今却是多么的遥不可及,而又是多么充满情趣、内涵且惬意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