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越到底,还是可以说不
2015-05-30小关
小关
从小学到高中,我没考过几次第二。
2010年,我参加了XX省高考,文科,裸分684(总分750),意外的变成了市文科状元,当年全省100万考生中的文科第二,我为高中无限度努力的三年感到兴奋,手摸了一下自己后脑勺下面的稍微变形和错节的颈椎,还真是“物尽其用”。
所以,我变成了清华大学2010年在XX省100万考生中仅招(统招)的两个文科生之一,经济管理学院经济与金融(国际)专业,全额奖学金。当然,这没啥。因为我们班40个人有一半都是各省市的状元,其余一半是各类文科生听不懂的全国竞赛金牌得主或者强悍的自招选手。就拿我三个室友而言,H小姐是湖南省文科状元,S小姐是吉林省文科状元,F小姐是安徽省理科第二名。个个是学霸,哟,来了发现自己原来是个渣渣。
所以我应该来清华,我应该读金融,因为这是国内最好的学校最热门的专业。还是带着“国际”俩字的高端专业。
2011年,我要去学各种数学课和以数学为基础的统计、金融、经济、财务等等一系列的课程,作业经常不会写或者写不完,实在没辙了就抄一次别人的作业,整个人都被自己颠覆了:“抄作业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跟同学相比,我是不是真的很弱?”我一直问自己。“不喜欢”是贯穿我整个四年学业的关键词。大一下学期可以转系了,我想,转吧,去学新闻、语言或者社会学。然后听到一个声音:“工科院系的有些同学都挤破头要往经管转,你竟然要往外系转,你傻啊?”
“哦。”
所以我不能转系,我不能做这种傻事!金融多好啊。
2012年春天,到了大家都要找暑期实习的时候,成绩和社会工作各方面都优秀到惊为天人的一小撮同学,披荆斩棘,英勇地申请到了投行的实习,那种能留下来全职工作的实习机会。我心想他们好厉害,无限的崇拜,而且听说有些公司好像只收清华北大的同学,我小心动,“那我不去多亏啊”。
所以,我也要好好努力,好好练口语,去投行。
2012年冬天,到了出国交换的时候。学霸同学们纷纷去了北美的各所著名商学院,因为再怎么着咱交换都不能去在国内名声不响的学校,否则咱去那交换啥意思?去美国才能感受不一样的浓厚学术气息和先进强大的科技创新氛围,才叫物超所值,更重要的原因是:“回来找工作也更容易”。
“哦。”
所以,我要好好学习提高学分绩,申请美国的交换。
2013年年底,我变成了一只无忧无虑的大四狗,对于一个不喜欢金融的人而言,该受的折磨也差不多到头了,我窃喜。我本来想直接去一家喜欢的外企工作,几年之后再出国读MBA,却听到所有人都在说“今年就业形势太差了,不好找工作啊!”
“哦。”
所以我要争取保研,留在清华经管再过两年学生的生活,研究生文凭也更好找工作,或者准备出国,反正打死我都不直接找工作,因为“就业形势不好”。
所以我应该继续读金融专业研究生,因为不能浪费本科四年学的知识,这时候转系太亏了。
所以我应该去美国,去纽约,因为那里是最最最中心的金融中心。
所以我应该拼命地社交,投简历和面试,去华尔街的投行工作。
所以我应该没日没夜的工作,为了变成大学同学里赚钱最快的那一个。
所以在不久的将来,我应该就是一个成功人士了。
有些人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没完没了……”然后默默打开了电脑接着修改PPT。
有些人想到这里,愤懑地骂了一句:“还有完没完!哪儿那么多‘所以我应该!” 努力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自由的选择,而别人眼里的优秀却成了我的负担,我开始被所谓“社会主流”“社会公认的最好的”框住了。
最后我变成了后面那个人,指着“优越感”的鼻子,狠狠地说了声不。
我没有刻意拼过学分绩,没有向知名投行或咨询公司投出过任何一份简历,没有去美国交换,没有保研,没有去英美留学,没有去华尔街工作。
我去了最有名的消费品公司做过婴儿米粉营销策划,和文化创意公司一起设计过包装盒,去了世界顶尖的法国奢侈品牌公司做过时尚买手助理,寒假和室友回家乡开过英语培训班,在学校里和工科同学创业做过框架眼镜清洗剂,也和学院的博士生学长创业做过在线教育,做过创业公司代言人……我也跟同事或者团队成员为了赶项目通宵熬夜加过班,直到实在撑不住,最后看到项目有了一点点小进展,那时候觉得,这样活得真过瘾。它们并没有让我获得与去投行的同学一样的掌声,却让我学到了各方面的知识,认识各领域的有意思的人,尤其是在创业中感受到了自己强大的创造力和行动力,和那种将生活和工作完全融为一体的快乐感。
两年前,我大三。我交换来到法国巴黎,用半年的时间走遍了巴黎甚至法国的各个角落,去了18个国家40多个城市,在高铁上听着音乐写下了近10万字的游记,吃遍了巴黎所有的有着深厚文化底蕴和历史故事的甜点,无奈翻过法国的铁轨,进过法国的“公安局”,躺在甲板上看了一通宵摩纳哥的月亮,吃了好多口阿尔卑斯雪山顶峰的雪,戴着安全帽钻过西西里岛活火山的熔岩洞,趟过威尼斯没过膝盖的水,一个人深夜拖着箱子从米兰的市区走到郊区还找不到住的地方,也曾经隔着巴黎的街跟法国小偷们对骂过(她们用法语我用汉语)。
两年后,我发现那半年在巴黎的交换,把法国文化和巴黎的浪漫情怀深深地植根在了我这个文科生的大脑里,感受到一股炽热又神奇的力量,这力量叫我不能不学法语、不能不回巴黎、不能不去蓝带,不能不学西点师,不能不尝试创业,做点于社会、于自己、于未来的家庭都有益的事。
这就是我为什么做出研究生休学的决定,你可以叫它gap year, 但我更希望就叫休学,初高中我觉得那些大学和研究生期间勇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人最酷了,曾经以为他们是为了变酷而变酷,后来发现,那是真正有梦想的人感受到了梦想的力量。
学过经济学的人会问我:“你这样的机会成本(opportunity cost)多大呀?”那么我想用曾经所在的创业公司经理的话回答你:可是即便是不这样做,我也什么也不拥有,那么我丧失了什么?你可能说我可以早毕业找个好工作,我怎么知道我能找到好工作?什么是好工作?加班少还是赚钱多?
所以,趁着我还有折腾的劲头,趁着年纪轻什么都不拥有,做件勇敢的事,因为“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有枷锁而已”。
23岁就去完成21岁天天念叨的所谓此生的终极梦想,
才可能在尽早实现之后尝试一个更终极的梦想。
好未来跟孙子孙女说,你看你奶奶,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一般人儿,所以你别天天嫌奶奶土。
这就是我要讲的一个严肃认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