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的界限
2015-05-30灵犀
灵犀
这次参展的艺术家都以尊重“文字”的存在语境为前提,不管是绘画、影像,还是装置,他们都在试图打破一种叙述的常规或者说是媒介的界限,当然这所有都基于视觉的基础。可以说,图像与文本在这里是在共同建立一种新的语境。
图像与文字之间的边界并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从亚里士多德论述过的“诗歌与绘画的平行关系”,到贺拉斯的名言“诗如画”建立了两者的姊妹关系,再到利奥塔试图把图像从长期被贬抑中解放出来的尝试。西方历史上从来不乏诸多的论战。而如今,这一问题被置于新的语境之下。正如美国学者安东尼·卡斯卡蒂所指出的,我们都在经历着图像转向的事实:“图像不只是无处不在——存在于任何表面之上或任何媒介之中,而且占据了一个先于‘事物本身的位置;今天的世界甚至可以用‘图像先行来定义。也就是说,图像不仅仅在时间上,而且在本体论的意义上均先于实在。曼哈顿的时代广场已经转化成这样的一个都市空间,其中几乎每座建筑都非物质化了,让位于屏幕墙。‘普通的手机已经具备了照相机的功能;它们还能播放视频,并能利用互联网上丰富的图像资讯。作为中国最大最美丽的自然景观之一,九寨沟利用巨大的室外电子屏幕向游客介绍了自己,特别是向他们展现了各处景点的图像。”
图像已经充溢于日常,而把文字叙述推到了边缘的极致。
对于博尔励画廊的负责人包文麟(Waling Boers)来说,这或许仍旧是一个需要被继续讨论的经典问题。只不过身处在“图像泛滥”的年代,他却给此次的夏季群展取了“文字,暂停”的标题,占满了画廊的两层空间。据其助理介绍,从主题的确定到艺术家的筛选,都是由他一人完成的。让人感动的是,在一个不断制造新噱头和新话题的艺术界,还有人肯花一整个夏日时光,在喧闹的京都,调动包括黄锐、廖国核、马可鲁、宋坤、邱黯雄、杨心广、张培力、欧劲等在内的28位艺术家的作品,只为追问一个最为关乎视觉艺术本质的问题。
虽然包文麟从事中国当代艺术的策展及画廊经营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汉语语境对他而言,依旧是难以进入的,否则他的追问应该是要从甲骨文与中国古代书画开始的。但也恰恰是因为与汉语文字表意系统的断裂,才让他能够更好地从文字的形式出发,去寻找图像的本质。他对图文界限的讨论才可以更加单刀直入。展览透过艺术家对不同媒介地介入,去揭示文字在其视觉、话语、书写等不同语境之间进行情景渗透的现象——文字经过图像化,对其进行理解,反而比通过表意进行理解更真实、更具针对性。对这一问题的讨论方式不是别的,正是他所选择的作品本身。
王卫是一名擅长使用各种媒材的艺术家,而他最广为人知的就是那些隔断展出空间,挑战观看方式。“文字,暂停”展览选择了他的一件早期作品《为什么?》。这个作品,从正面看,是一个大字报体的“为什么?”;从侧面观看,分别是由分割板拼接而成的猫头鹰和锦鸡图像。这种宣传字体在脱离了年代氛围之后,文字的言说功能随即消亡。正如从侧面看到的两只鸟的图像一样,突兀而无聊。能够连接意识的更多的是这种字体本身的形式感,而非文字本意。当语言的逻辑和意义消失的时候,文字作为“像”的含义就自动突显出来。而从不同角度去看作品所获得的不同观看内容恰也反映着观看这一行为本身的丰富与多样性。文和图的界限转换根本在于人的观看模式和观看角度。对这一问题的探讨在马可鲁、冯国东的抽象作品中再次得到印证。马可鲁的《非》,在书写和笔画排列上的缺失、错位,以视觉的方式直逼“非”字本身的含义,充满了哲学意味。方璐的《罗拉》三屏录像尝试让观者的目光在汉语、英语和影像之间跳转,三者平行进行,共同讲述一个暧昧的主题,但又同时形成一种相互的干扰。观看者是不能同时完整接受三个部分的信息。图像与文字之间的竞争关系昭然若揭。
博尔励画廊此次思考的出发点是令人心生敬意的,但“文字,暂停”的表述似乎总让人感到肃清文字与图像界限的工作充满了捍卫者的姿态。“暂停”,像是用图像对文字发出的一个勒令。可事实上,谁又能证明不是绘画与图像再一次俘虏了文字呢?也许这一古老的命题只是在时光荏苒中变得界限难辨。在有些语境下,文字是图像的另一种面貌,而在有些语境下,图像也具备着强大的言说能力。更多的时候,随着语境的变迁流转,文字和图像或主动或被动地暂停了自己,以另一种方式成为彼此的继续。博尔励画廊此次夏季群展是对艺术本体的真诚发问,也是包文麟全部工作的意义所在。
包文麟(Waling Boers)
博尔励画廊负责人
采访时间/ 7月20
采访形式/邮件采访
为什么会选择“文字,暂停”这样一个大的主题,将众多艺术家聚合在一起?
通常文字是作为一种可供人们去认知和沟通的语言工具被普遍使用,但同时它也具有多变性,恰恰这种多变性成为了艺术的可能。这种多变体现在今天新的语言环境中:文字从书面文本到了一种数字的文本,并且语义从文本自身的图像性渗透到各种提供传播的媒介当中。出于这种复杂的环境,传播的途径可能使语义发生改变,而这种理解的错位和差异也会成为当下进行发言的新视角和权利。我觉得艺术恰恰是一个作为发言的出口,这次参展的艺术家都以尊重“文字”的存在语境为前提,不管是绘画、影像,还是装置,他们都在试图打破一种叙述的常规或者说是媒介的界限,当然这所有都基于视觉的基础。可以说,图像与文本在这里是在共同建立一种新的语境。
怎么理解“暂停”这个概念?是对文字和图像之间界限的重新标定吗?“暂停”暗含了一种短暂性瞬间,不同与“终止”,意味着还有“继续”?
“暂停”在我看来,就好比在直线里面多了很多短暂的曲线。曲线在不改变本身语言叙述的前提下,在其中设置了一个思考的过程,这种设置的作用有可能使得语义发生了改变,功能属性发生了改变。我觉得“暂停”正出现在今天的任何环境下,特别是今天面临的数字时代,任何的表达都会通过媒介作为一种桥梁来进行传播——我们说的一句话的本意瞬间会随之发生改变。如果用艺术的视角去看这些东西,会很生动。而在摄取种种信息时,观看成为了最基本的动作,也就是图像给我们带来的阅读享受。无论图像如何的直观,在今天看来逐渐在失去本意,或者是在本意的基础上变得失效,这正是“暂停”与“图像”之间所象征的内容,文本所潜藏的容量更为巨大。
您是如何理解文字与图像之间的关系的?他们是彼此竞争或是互相依存?
从文字产生的开始,它就承担着意会与象形的双重作用,这并不意味着意会和象形能够独立的存在,它们彼此是杂糅在一起的。意会在为我们提供了理解时,我们可以进一步对文字的图像性进行拆解和简化,直到今天,文字进入各种视觉通道,反而它能更全面地帮助我们去解读每个个体传达出的意思,因为今天个体的意识形态已经渐渐变得多元,失去了单一的主体。
这次展览重在揭示文字在其视觉、话语、书写等不同语境之间进行情景渗透所推拟出的现象——文字经过图像化,对其进行理解,反而比通过表意进行理解更真实、更具针对性,这也是对比比皆是的概念的讽刺。这里的图像更像是在使用行为对文字做出回应,并不简单倾向于视觉。
此次展览中,您个人比较喜欢的作品有哪些?为什么?
我觉得每件作品我都很喜欢,是因为它们除了给我提供视觉的享受之外,使我获得了对于文字、媒介,图像更多层面的理解,其中有几种不同的艺术方式让我有很多的启发:
张伟、马可鲁、冯国东的抽象作品在为文字提供一种书写时,其艺术追究的图像性对文字又进一步进行解构,回到文字作为象形的起源与书写之间潜在的“象”与“形”的关系;张培力的作品《标准翻译》,反应出文本在代替概念的语义进行发言时所产生的失衡:垄断的、一概而论的叙述在给我们提供知识时,又同时在剥夺我们的权利,并逐渐反应在整个带有传播性的对社会与文化地认知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