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书之中 草法最奇
2015-05-30毕莎
毕莎
Cursive form of Chinese characters is one of the most popular Chinese handwriting whose system is not clear but very strict and sound. The running aspect of this script has more to do with the formation and connectedness of strokes, representing the dynamic artistic charm. How it came about and why it is so popular in China?
不明显却严格完备的法度使得草书能够自成体系,最终在汉字形体演变的过程中,成为与隶书、楷书相对应的快写方式。人们通常认为,意趣超迈、奔放驰突且具有强烈的运动感、节律感,是草书艺术最动人心魄之处。那么,这种笔画连绵、难以辨认的字体是因何而生?又如何备受追捧呢?
有人曾将潦草作为草书最重要的属性之一,那么只要是潦草的字迹就都能称之为草书吗?如果是这样,草书的艺术性何在?它又怎会在中国书法史上占据重要一席?可见,这种解释并不准确。
事实上,严谨与草书的艺术性并不冲突。正因为存在这种不明显却严格完备的法度,才使得草书能够自成体系。最终使其在汉字形体演变的过程中,成为与隶书、楷书相对应的快写方式。人们通常认为,意趣超迈、奔放驰突且具有强烈的运动感、节律感,是草书艺术最动人心魄之处。正如沈鹏先生在《谈草书》中所言:“一部书法史,倘若离开了草书,离开了‘草圣以及灿若星斗的草书大家的名字和他们的作品,无疑将大为失色。”
那么,这种笔画连绵、难以辨认的字体是因何而生?又如何备受追捧呢?在草书的发展流变中,我们还能体认出怎样的世情变迁?
千古疑案
任何艺术形式在诞生之初,无不源于人们的实际需求,或为传递信息,或为交流情感和思想,又或为记录人事。实用性成为滋生艺术幼芽的沃土,相反,这些幼芽也能够折射出所处时代的种种风貌。
书法艺术萌芽于殷商,从实用性到艺术性的过渡成为书法艺术成熟的重要标志。在这种漫长的转换中,草书体的出现成为关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草书体的确立时间,曾是一桩千古疑案。即便是东汉著名的书论家如许慎、赵壹、蔡邕等也不能明确地说出草书究竟兴起于何时何地,他们或者笼统地称“汉兴有草书”,“汉初而有草法,不知其谁。”或者认为是某个人创造了草书,比如将西汉元帝时的史游视为草书的创始者,又或者抱着存而不论、视而不见的态度。
20世纪以来,随着大量竹木简帛等汉人墨迹的出土,为当代研究者解决这一难题提供了重要佐证,通过对考古所见和文献资料的相互印证,当代文字学家、书法家都不约而同地指出:草书作为一种正式的书体,形成于西汉后期元帝、成帝时,在魏晋得到确立,最终成熟于唐代。
可是,这种字体又为何会出现?不难看出,在汉字发展演变的漫长过程中,呈现出这样一种趋势:文字作为记录语言的工具,形体变化遵循着“由繁趋简”的轨迹。而草书正好打破了汉字的固有结构,使书写的过程快捷、简省,满足了使用者应付日常书写工作的需求。
作为一种简化隶体,草书并不是在兴起之初便流行于社会的各个阶层,而是集中流行于书写任务相当繁重的下层书吏和民间抄书者的笔下,流行在边陲的竹木简牍之间。当时纸的使用还未普及,书写工具主要是竹木简牍和丝帛制品,在远离经济政治文化中心的边陲,或者下层书吏之间通常没有采用官方通行的字体篆书和隶书,也没有严格地遵守一些书写规则,相反,他们选择了非正统、书写随意的草书。
那么,汉代时草书可否算作艺术?事实上,在东汉章帝时期以前,草书的应用,仍是作为秦汉以来简化笔划、快速书写以提高效率这一实用观念的延伸。实用依旧是主要目的,草书还远未达到艺术的境界。另外,来自社会下层的文吏和民间抄书者,一般不具备深厚的文字基础,对文字本身的内涵也缺乏深刻理解,加上草书书写的载体局限于竹简,窄而细的长条及其笨重的体积,制约了书者任意挥洒,这都阻碍草书进入艺术的殿堂。
直到张芝、杜度、崔瑗等人对草书艺术的传承与发扬,这种独特的新字体才逐渐受到士人的追捧。另外,虽然草书在汉代士人眼中是无用之极的,是技艺之细的东西,于从政之路无益,但练习草书却让他们感受到抒发喜怒哀乐的自由与洒脱,以至于东汉末年,士人学习草书的风气几乎代替了学习经学的风气,有人甚至到了废寝忘食、如痴如狂的地步。
玄学之名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印刷术的发明,草书逐渐从实用领域超越出来,成为抒发才情的艺术形式。在中国书法的众多书体之中,草书最具精神表现力,其发展的每个阶段几乎都与士人的精神趋向密切相关。
由于魏晋时期的政权更迭频繁,一种新的思想弥漫在整个社会中,就连儒学都因此黯淡。玄学,这一崇尚自然、关注个体价值的新思想,成为士人的共识。在经过何晏、王弼、阮籍、嵇康等人的发扬后,玄学成为了主流的社会意识形态。受这种思想的影响,士人们重新思考自我,向往率性而动、自然而然的生活方式,思想的空前解放,加上对自我人生价值的探求与肯定,让魏晋时代成为意识觉醒的重要时期。而这股思潮对当时的书法也产生了莫大影响,特别是对草书的发展。
当时,旧有书体已难以满足士人的需求,创新书体成为迫切的要求。而在诸多书体中,楷体的一笔一划、隶书的字正方圆,都比不上草书的豪放不羁、任情挥洒。草书能够更好地彰显出魏晋士人的不羁性格,因此,这种字体在当时受到越来越多人的青睐。正如魏晋时期的杨泉在《草书赋》中所说:“惟六书之为体,美草法之最奇。”正是这种“奇”造就了草书“技道合一”、“以情弘道”的审美理想与独特魅力。
当然,如果没有历代众多名家的推崇,草书又怎会流传至今?这种以线的流动而写成的字体,蕴涵了书法家的情感和生命之气。而被后人誉为“书圣”的王羲之更将草书规范化,自主地表现出时代风貌与个性特色,将草书的艺术表现性发挥到了极致,他曾说:“若作一纸之书,须字字意别,勿使相同。” 草书因王羲之的改造而进入了典型的小草时代。
而另一位对草书有重要贡献的晋代大家就是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他领悟到了张芝一笔草的真髓,感到旧有的章草书体远不能表现当今书家自由的情感,于是,王献之将章草体与民间流行的“伪略”结合起来,创造出一种顺畅、流便、俊美的新体行草,他的书法也更多地表现出雄浑和韵致,情驰神纵,超逸优游。
以狂名世
任何一种艺术都有自己的全盛时期,草书亦不例外。当进入艺术圣殿后,草书已完全脱离最初的实用性,逐渐表现出一种“狂”的气质,这与传统文化所提倡的含蓄大不相同,可是,这种狂又从何而来?这不得不从草书成熟时期的世情说起。
在经历了数百年的战乱后,人们终于迎来了统一、安定的时代——唐朝。自唐高祖武德七年以来,历经了太宗、高宗、武后、中宗、睿宗五代80多年的积淀与发展,终于在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出现了盛世局面,攀上了中国封建文化发展的高峰。这一时期的时代风貌也被后人称为“盛唐气象”,狂草便应运而生了。
狂草是在魏晋古法的基础上,进一步简化字形,并在笔势上加强了连贯性。它以跳荡变化的空间结构,打破了谋篇布局的平整一致性;同时在快速运笔的过程中,狂草又以遒劲的中锋线条纵横捭阖于字形之中,形成了满纸龙蛇游走的茂密感。无疑,狂草是书法中最为自由的表现形式,它能够淋漓尽致地抒发书家真实情怀及其个性体验和品味。韩愈曾评张旭的草书:“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畅、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
唐代书家这种驰骋纵横的奇特想象和寻求新境界的开拓精神,不仅仅是对盛唐气象的一种折射,还缘于一种刺激物——酒。换言之,如果没有酒,就不会有盛唐的艺术黄金期,更不会有“颠张醉素”的那种动人心魄的狂草。“颠张醉素”是狂草创作中不得不提的大家——张旭、怀素,二人的狂草创作似乎须臾也离不开酒。使他们进入庄子的至人无待的逍遥境界、物我两忘的美妙状态,在醉意中创造出一个飞动跳荡、神妙莫测的狂草世界。
唐代以后,理学在宋明时期开始发生、发展,人们的思想趋于保守、禁锢,草书这种狷狂不羁的字体随之陨落,尽管擅长草体者代不乏人,但再也比不上盛唐的辉煌与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