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岭

Jonathan Abrams

在比赛场上，保罗·米尔萨普永远是同一副表情。他既不笑，也不欢呼，也不皱眉，也不抱怨，也不和对手发生口角。很多时候，你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在场上比赛，直到你瞥了一眼即时统计，才会发现他在过去的5分钟里抓下了5个篮板。

“作为教练，我希望他在比赛场上能兴奋点，”米尔萨普的高中教练迈克尔·莱昂斯说，“我有必要直接和他说吗？我有必要和他坐下来面对面吗？我做了能做的一切，但我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严肃。无论如何，比赛结束时，他完成了教练要求他的一切。”

只要球队需要，米尔萨普就能够贡献自己的一切，无论是在NBA的赛场上防守勒布朗·詹姆斯，或者是回到NCAA赛场连续三年成为篮板王。每一年，他都能惊艳联盟，展现新的技术。然而，他是否意识到自己的冷峻？总之，米尔萨普把自己沉默的表情从高中带到大学，从大学带到NBA。“我猜无论他走到哪，总会有人议论他的表情。”莱昂斯笑着说。

凯斯·理查德，米尔萨普在路易斯安那理工大学的教练，他花了三年时间才看懂米尔萨普。“他几乎在所有的地方都很低调，”理查德说，“他的球风很低调，不能说是‘闷骚，但有的球员一上场就兴奋，而保罗则是另外一副样子，我总觉得他的脑子转得飞快，举止却非常沉稳，他有很高的篮球智商。”

对米尔萨普而言，人生的道路很漫长。在他13岁时，也就是1999年，妈妈贝蒂·米尔萨普决定举家从科罗拉多迁回路易斯安那。因为她的大儿子，约翰把车偷偷开了出去。当贝蒂诘问儿子时，约翰反驳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同龄人都这么做。”

贝蒂是一个有钢铁般意志的独立女性。1 1年前，她不堪忍受家庭暴力，带着自己的孩子从路易斯安那来到了科罗拉多的丹佛。她在一家保险公司找到了工作，为了家庭，她往往要超时工作。约翰的举动让她意识到，孩子大了，家庭和工作不能兼顾了。“我的工作很出色，”贝蒂解释说，“但我必须要做出选择，回到路易斯安那，我的兄弟姐妹和母亲可以帮助我抚养孩子。”

贝蒂把所有家当都往卡车上一放，举家回到了路易斯安那。“我觉得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关注自己的孩子，”贝蒂说，“如果我放松了注意力，他们长大后就会像他们的父亲一样，我不想那样。我要付出时间，我要付出耐心，我要把他们抚养大。”

回到路易斯安那，米尔萨普正好是上高中的年纪。贝蒂要求自己最小的弟弟德安吉罗·西蒙斯为孩子们指点一条成功之路。“德安吉罗，我没有多少钱，但我希望你能够教会我的孩子打篮球，获得大学体育奖学金。”

米尔萨普对篮球的领悟力很高，他观看公牛的比赛录像，然后就模仿迈克尔·乔丹的动作。“他开始长个，这是打篮球的基础，而且他的自信心越来越强，”德安吉罗说，“他能够在比赛中运用学会的基本动作，能够理解位置，能够把对手挡在篮筐外，知道如何在篮下最快占据有利位置。”

莱昂斯是米尔萨普所在的格拉比林高中的主教练。高中三年级，米尔萨普大幅提升了自己的得分能力，达到了场均26.4分，而且开始表现出篮板的天赋，场均能拿下14.4篮板。在比赛时，莱昂斯时常询问记分员，米尔萨普篮板球数目，记分员回答说，已经20了。20个篮板往往是大多数球员职业生涯的峰值，但莱昂斯决定挑战米尔萨普，让他下一场比赛拿下25篮板，而结果是，米尔萨普拿下了30个。

在米尔萨普的高中生涯，格拉比林高中主场保持不败。在米尔萨普高四那年，球队31胜2负，他更是两次拿下44分。NCAA强队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和俄克拉哈马大学都给予了他体育奖学金，但最终他选择了离家最近的路易斯安那理工大学，因为他舅舅约翰尼·西蒙斯成为了这里的助教。“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他选择路理工？”莱昂斯说，“我的回答是，‘为什么不呢？他想为这所学校打球，他从没有动摇过。”

刚上大学，米尔萨普就表现出篮板天赋。主教练凯斯·理查德挑战米尔萨普，要求他成为分区篮板王。最终，米尔萨普不仅成为了分区篮板王，而且成为了整个NCAA的篮板王，而且是连续三年，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成就。

在大三赛季结束后，路易斯安那理工大学男篮举办球队宴会，理查德举杯，要求米尔萨普起立。“我想在大家面前向你表示祝贺，你连续三年在篮板球统计中排名第一，我想每一个人都会祝贺你。”

在全体起立鼓掌后，理查德要求现场所有人保持站立，仅仅让米尔萨普坐下，“保罗，我想你应当为他们投篮不进而起立鼓掌。”

米尔萨普整个大学的统计是，场均18.6分12.7篮板2盖帽，几乎每场比赛都打满全场。唯一没有变的是他很少说话。“大一时，我几乎听不到他说一句话，”理查德说，“第二年，我听到他说了一句。第三年，你能和他开始交流。”理查德发现米尔萨普更愿意以身作则，“知道这一点后，我调整了执教他的方式，因为他不愿意说话。他的理解和吸收能力很强，这就是他作为球队领袖的方式。”

“如果你说，‘投，他就会出手投篮，”西蒙斯回忆说，“如果你说，‘上场拿下8篮板，他肯定能做到。他就是教练最需要的球员，因为他就像海绵一样。如果你想让他展示什么，告诉他，‘这就是我们需要的，他肯定会按照你的要求做到。”

大三后，米尔萨普宣布参加选秀。当时他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寄希望能够成为第一轮新秀，以便给予家庭充分的经济保障。但选秀专家认为他身材不够打大前锋，技术粗糙，中距离进攻能力欠缺。而2006年DraftExpress网站对他的评语也是，“显然无法胜任（距离篮筐）5米外的进攻，控球技术仅仅是初级，跳投距离篮筐太近。”

选秀夜，斯特恩口中的名字读了一个又一个，米尔萨普眼巴巴地看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球员实现了入选NBA的梦想，偏偏没有自己。即便到了第二轮中游，米尔萨普仍旧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甚至做好了去海外打球或者先从发展联盟打起的心理准备。经历了一番心理折磨后，米尔萨普最终在第二轮第47位被爵士选中。“我觉得他比我们更失落，毕竟他的家庭需要他，”约翰尼·西蒙斯说，“因为他觉得别人总应当认可一下他在大学中取得的成绩。”

在入选NBA之后，米尔萨普参加夏季联赛，理查德前来探营。由于米尔萨普在选秀之前没有参加爵士的试训，主教练杰里·斯隆对于出自路易斯安那理工大学的球员，除了一个叫卡尔·马龙外，一无所知。

“‘凯斯，我想知道，这个家伙是空有其名呢，还是实实在在一个刻苦训练的球员？我现在就想知道。”理查德回忆斯隆当时说。

斯隆很快就发现米尔萨普训练很刻苦。“斯隆教练给我印象最深的地方是，”米尔萨普说，“他要求我刻苦训练，比赛时尽我最大的努力，这一点让我收益最大。”

贝蒂·米尔萨普带着自己最小的儿子亚伯拉罕也来到了盐湖城。德安吉罗·西蒙斯，也就是米尔萨普的经纪人，在夏季联赛后，为米尔萨普和爵士签下了两年合同。“这就是篮球界层出不穷的例子，”斯隆在最近的访谈中说到，“有人含辛茹苦，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

斯隆是个守旧的人。他更愿意让新秀球员逐渐进入轮转阵容，只要新秀球员训练刻苦，肯定会获得上场时间。而米尔萨普则成为了爵士史上打满全部82场常规赛的9名新秀球员之一。在新秀赛季，米尔萨普拿下了场均6.8分5.2篮板的统计，入选了新秀第二阵容。“抢篮板球是一项苦活，”斯隆说，“他干的却很轻松，因为他的脚步足够快，他是个硬汉。但这一切都归功于他训练刻苦，这一点并不是所有的球员都能做到的。”

米尔萨普很认可斯隆的观点。“抢篮板取决于球员的意志，取决于不放弃的意志，所有的篮板球专家都不会放弃每次机会，认为所有的投篮都肯定会在篮筐上弹起。抢篮板球不仅仅取决于身高，有很多人都强调身高，强调臂展，但决定性的是意志和决心。”

在那之后，斯隆开始认为米尔萨普不仅仅是抢篮板球机器，“他不是一个单纯干脏活儿的球员，和他相处还非常有趣。”

刚到爵士时，米尔萨普是卡洛斯·布泽尔的替补，布泽尔在米尔萨普在犹他的最初两个赛季都入选了全明星。米尔萨普在爵士的第三个赛季，布泽尔因为膝伤休战了45场，米尔萨普的统计数据跃升到场均13.5分8.6篮板。在自己的第四个赛季结束后，身为受限制自由球员的米尔萨普接受了开拓者开出的4年3200万美元的合同，但最终被爵士队匹配。

“我的感觉很好，但我的工作还没有完成，”米尔萨普说，“这仅仅是开始。我的收入有保障了，现在轮到我上场展示我的天赋了。”

每年夏天，米尔萨普都渴望提高自己。最终，他找到了一名经验丰富的私人教练，约翰尼·布莱恩特。此人曾经是犹他大学的后卫，曾经执导过米尔萨普当时在爵士的队友罗尼·普莱斯。在训练中，布莱恩特要求米尔萨普跳投时，一定要空心入网，绝对不能触及篮筐。此外，米尔萨普还被要求严格注意自己的饮食，以便有充沛的爆发力去防守对方的中距离球员。

“几年前，我必须减轻体重，在那后，我身体素质更好了，”米尔萨普说，“注重饮食后，我的身体机能加强了。”

2010年夏天，布泽尔和公牛签约，米尔萨普成为了爵士的首发大前锋。2010-1 1赛季，米尔萨普的个人数据提升至场均17.3分、命中率53.1%，但该赛季爵士处于重建阶段，主教练杰里·斯隆在201 1年2月辞职，球队在转会截止日之前将明星核心后卫德隆·威廉姆斯交易到篮网。虽然球队战绩不佳，但爵士的重建过程正好给了米尔萨普安静的成长机会，他掌握了娴熟的中距离进攻技术，让球队新进的中锋艾尔·杰弗森有了宽阔的低位进攻空间。

在2010-1 1赛季刚开始时，米尔萨普完成了自己在进攻技术的质变。在同拥有“三巨头”的热火的比赛中，他狂取了46分，其中包括3个三分球。要知道此前，米尔萨普在NBA中一共才投进了2个三分球。米尔萨普爆发性的外线技术吸引了整个NBA的注意，因为在米尔萨普在NBA最初的4年中，没有人把他看做一个三分球投手。爵士的进攻要求米尔萨普就在禁区边缘或者之外活动，而米尔萨普的全面爆发，最终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甚至包括他的家人。

“他在外线投三分，而且命中率很高，我是从来也没有想到，”约翰尼·西蒙斯说，“我知道他有天赋，我知道他能投篮，但他能成为了一名三分球投手，我是真没想到。”

米尔萨普的技术和知名度在迅速提升，而爵士仍旧是重建阶段的球队，当打的球员只有米尔萨普和杰弗森，年轻球员德里克·费沃斯和伊内斯·坎特仅仅在成长。201 1-12赛季，爵士在常规赛排名西部第八，但在季后赛第一轮就被马刺横扫出局。

那时的爵士专注于培养年轻球员，杰弗森和米尔萨普则考虑转换门庭。2013年夏天，杰弗森和黄蜂签约，而米尔萨普则和老鹰签下了两年合同。老鹰队当时刚刚聘用了马刺助理教练迈克·布登霍尔泽担任主教练，寄希望能够转变球队长期平庸的战绩和形象。2013年夏天是老鹰脱胎换骨的决定性时刻，他们交易了乔·约翰逊，放走了约什·史密斯。

“我之所以选择亚特兰大，是因为我觉得他们的系统能够发挥我的特长，能够给我更多的持球机会，”米尔萨普说，“这些全部是策略上的考虑，我在夏天和（布登霍尔泽）教练有了深入的交流，了解了他的攻防系统，那非常适合我。”

米尔萨普在亚特兰大的两个赛季超过了预期。他在爵士打球后期锤炼出来的中距离投篮能力，他的运球急停之后摆脱防守人的能力，在老鹰得到了绽放，使得他和艾尔·霍福德一起成为了全队最优秀的球员。在过去两个赛季，米尔萨普都成为了东部全明星，他的进步令路易斯安那理工大学的主教练理查德非常吃惊。

“他刚上大学时，根本不会中距离投篮，仅仅会上篮，”理查德说，“大二时，他学会了低位背打。大三，他开始面对篮筐进攻，尝试五六米的中距离投篮。他进入NBA后，每一年都有明显的进步，而现在他还擅长投三分。有些球员进入NBA之后就封顶了，看不到任何进步。”

老鹰上赛季拿下了东部常规赛第一，但米尔萨普在四月初肩部受伤，缺席了球队的最后6场常规赛中的5场。尽管米尔萨普以首发球员的身份打满了老鹰所有的季后赛，但肩部的伤势明显限制了他在进攻上的侵略性。加上其余老鹰球员对于季后赛强度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亚特兰大在季后赛中明显没有常规赛的强势。老鹰队先后在季后赛前两轮击败了篮网和奇才，但东部决赛第一场，德马雷·卡罗尔膝盖受伤，第二场凯尔·科沃尔伤了脚踝，老鹰就此无法再抗衡骑士。

上赛季，老鹰队拥有梦幻般的常规赛，但最终在东部决赛中惨遭骑士横扫，而米尔萨普的合同也到期了，成为了自由球员。2013年，米尔萨普和老鹰队签了两年合同，总计1900万美元。老鹰捡了一个大便宜。在亚特兰大的两年是米尔萨普职业生涯最成功的两年，尽管今年已经30岁，米尔萨普仍然要慎重考虑下一个签约球队，表示“要让整个家庭做出最终的决定”。

“老鹰对我们不错，”米尔萨普的舅舅同时也是他的经纪人德安吉罗·西蒙斯说，“他们很厚待我们，我们感到很温馨，所以我们选择继续在亚特兰大打球。”

贝蒂·米尔萨普若干年的那个决定——举家重返路易斯安那州，以便她的孩子能够有一个稳妥的生活——终于收到了成效。“回头看看，我仍旧理解不了她，”保罗·米尔萨普说，“如果是我，我是无法做到的。她真是一个内心强大的女性，意志坚定，为了她的孩子，她能忍受一切，而她的孩子最终成功了。”

经历风雨，米尔萨普仍然本色依旧，贝蒂对此非常骄傲。贝蒂回忆米尔萨普小时，每次贝蒂外出购物，她都要问一下米尔萨普是否需要什么，而儿子的回答总是“No”，但贝蒂仍旧要带回一点他喜欢的食品。“他对别人从来都没有额外的要求，”贝蒂说，“他也不求助于人，尤其是他自己能做时。他就是这样的人。”

尽管米尔萨普有天生的篮板球能力和灵感，一双长胳膊，坚定地追求进步的意志，但最终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是怎样一名篮球运动员——少说，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