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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激战》的男性身体意象解读

2015-05-30杨梦晨

艺苑 2015年5期
关键词:意象身体

文‖杨梦晨

女性的身体是几乎所有商业电影视觉主题的重要组成部分,将女性的身体作为观众视觉消费的对象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当代社会早已蔚为大观的消费主义更是将这一对女性身体的消费推向了极端。正如有学者所言:“今天的历史,是身体处在消费主义中的历史,是身体被纳入到消费计划和消费目的中的历史,是权力让身体成为消费对象的历史,是身体受到赞美、欣赏和把玩的历史。”[1]1但我们千万不要片面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这是因为在一个消费主义泛滥的时代,男性的身体同样无法逃脱被视觉消费的命运。在消费主义视觉暴力的凝视下,被对象化的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能够被纳入消费计划中的人的身体。随着女性经济地位在当下社会的不断提高和电影观众中女性人数的日益增多,电影公司对男性明星的身体的包装和开发开始史无前例地多了起来。翻开当下的各种时尚杂志、影视画报,我们发现英俊的男明星、男模特们也像女明星那样穿着性感的服装,摆出撩人的身姿以夺人眼球。“性感”这个词不再是女人的专利,男性同样可以成为被性感化了的客体。需要注意的是,中国内地流行文化深受日韩影响,这也反映在对男性的审美上。大陆流行文化热衷于炒作所谓的“花美男”(Flower Boys),这类被“引进”的男性形象往往有着女性般精致的面孔和身材,中性化的服装打扮刻意呈现出一种阴柔的美感,从而模糊了传统文化中两性之间固定的视觉图谱。在这样的流行文化氛围中,2013年上映的香港电影《激战》无疑有些与众不同,该片并没有像大部分商业电影那样以女性演员的身体作为观众欲望凝视的对象。在影片设置的观看位置上,传统的“看”与“被看”的权力关系发生了反转。同样是对男性身体的视觉消费,该片也没有盲从于目前大陆流行文化中的“日韩式”审美,而更像是受到了好莱坞电影文化的影响。影片通过阳刚、健康的男性身体的展示,向观众展现了一个充满雄性力量的世界。

《激战》剧照

一、被消费的男性身体意象

《激战》2013年8月16日在全国公映以来,凭借着精良的制作和良好的口碑,票房很快就突破了亿元大关。影片在香港本土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不仅打败《波西·杰克逊与魔兽之海》、《独行侠》、《海扁王2》等好莱坞大片登上票房冠军榜,也超越周星驰导演的《西游·降魔篇》,成为当年香港本土最卖座的港产片之一。理查德·戴尔在《明星》一书中认为:“明星既是生产现象(由影片制作者提供而问世),又是消费现象(由观众对影片的需求而问世)。”[2]12虽然没有数据显示观看《激战》的女性观众人数,但该片在前期宣传中频频以两位明星(张家辉和彭于晏)的“肌肉猛男”造型作为卖点并制造话题,明显是对女性观众有着很高的预期。尤其是影片的主演彭于晏,凭借英俊硬朗的面孔和在台湾电影《翻滚吧!阿信》(2011)中展现出的完美形象在年轻女性观众群中拥有大量的拥趸。

导演林超贤为这部电影精心构思了一个开头,他误导观众一开始就以为这是一部以女性身体消费为推动力的故事片。在短暂的云南风光之后,主人公林思齐回到了北京。在同学聚会上,他见到了已成为“陈总”的大学同学陈大宝。暴发户嘴脸的大款、香艳的陪酒女郎和拜金女,以及品评红酒反映出的虚假品位提供了许多关于富人生活的画外信息。片头对女性身体的展示虽然只是一种“格式塔”式的身体意象,但对于每天都在接受此类新闻轰炸的大陆观众而言,这里面充满了各种潜在的信息。“陈总”身旁的两位陪酒女郎衣着暴露、挠首弄姿,很容易引发观众的无限遐想。更重要的是影片安排了两位娱乐场所的工作人员的偷窥视角,在这里,观众的眼睛无疑是与这一偷窥视角重合的。通过这一偷窥视角和她们拜金主义的谈话,观众立马就钻进了导演为观众设置的陷阱。

紧接着导演突然为我们呈现了男性目光凝视的中断和受阻。我们发现影片中的几位主要女性角色都被人为地“去性化”了。女主角王明君在影片中以疯女人的形象出现,因而缺乏性的吸引力;小丹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所以是无性的;另一位女性角色李菲儿与主人公林思齐的关系同样缺乏性的驱动力。从商业电影的一般程式来看,这一处理显然是违反常规的。但笔者认为这一点恰恰是这部电影特别的地方:对女性的身体的视觉消费并不是该片的目的,这部影片的卖点其实是男明星的身体。而从叙事角度来看,导演这样的安排避免了枝节过多从而分散观众对男性身体意象的注意,将观众全部拉回到影片的主线上,即两位男主人公参加MMA(综合格斗)从而寻找到自我的故事。从观影的感受来看,美丽完满的女性身体和性吸引力的匮乏不仅阻挡了男性观众欲望的眼睛,也阻碍了女性观众对被动的女性角色的认同。然而这样的设置并不意味着该片是一部女性主义电影。它不仅没有削弱其男性中心主义的色彩,反而加深了对男性中心地位的强调。被丈夫抛弃的王明君精神恍惚,在儿子意外离世后患上了精神分裂,从影片设置这样一位需要男性保护的疯女人角色,我们可以看出它依然带有商业电影的男性化特征。这部影片的独特之处在于,在目前的消费文化中,它把男性的身体展露在被看和被消费的客体的位置上,从而扭转了常规商业电影中“看”与“被看”之间的关系。

那么女性观众在电影接受过程中是怎样获取观影快感的呢?男明星的身体在这部影片中是如何被消费的呢?正如有论者所说的那样:“作为造梦机器,银幕上那些再现出来的身体便是欲望的载体:女人令人着迷的酥胸、大腿、赤裸的胴体,男人高大的身材、强壮的肌肉、坚毅的眼神、浓密的毛发,无一不激发着、诱惑着银幕前观众的身体意象。”[3]87演员通过身体对观众产生着影响,而影片中综合格斗的题材也为男性身体的展露提供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平台。在程辉和林思齐训练的过程中,摄影机捕捉着最能被观众视觉消费的身体部分,并通过摄影机的运动与不同的景别,将两位男性演员健壮的胸肌、腹肌、胳臂放大到银幕上,充分展现出富有男性力量的美。林思齐和程辉的两次比赛登场,摄影机同样有意建构他们的男性力量美。林思齐初次登场时中景镜头始终停留在他健壮的胸肌和腹肌上,而在程辉登场的时候,先是一个俯拍镜头呈现出他强壮的身体轮廓,接着是几个特写镜头表现出他坚毅的眼神和充满力量感的步伐。在女性主义电影理论看来,“女性观影快感的获得要么来自于认同银幕上被动的、物恋化的女性角色,要么来自于女性观众采取易装的策略认同银幕上的男性主人公。”[4]440《激战》中女性角色性吸引力的匮乏已基本排除了前者,而在后者的论述中,笔者认为将女性的观影快感归纳成易装式的男性认同是有待商榷的,因为这种理论没有考虑到男性与女性在身体上显而易见的差异性。女性观众在电影接受过程中,首先是作为女人,其次才是作为观众,她们完全可以在充满魅力的男性身体上投放自我的欲望,笔者认为《激战》这部影片无论从宣传海报还是影片内容方面而言,都具有“售卖男色”的嫌疑。这里笔者还要提醒大家注意健身馆中的几位家庭主妇形象,她们绝不是可有可无的设置,因为她们在一定程度上扮演了女性观众的视角。当程辉第一次出现在健身馆时,一位家庭主妇就向他投来了挑逗的目光。在程辉比赛时,又是她们坐在电视机前发出“好壮啊,真厉害!”这样带有视觉消费意义的话语。同时,她们平凡、庸碌的人生也衬托了主人公人生的不平凡。前面论述到影片在开头不久就呈现了男性欲望的受阻,这里我们也简单谈谈男性观众又是如何在《激战》中获得认同的?在实际生活中,每个人身上都存在这样那样的缺憾,但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种对完美自我的想象。尽管这种完美的自我总是缺席的,但它们同时却又不断影响着我们的生活。电影中明星充满魅力的身体在某种程度上正好满足了我们对完美自我的想象,影片只是将现实中存在各种缺憾的人们羞怯表达的欲望在场化,这种想象的完美便是对男性身体意象的消费。

二、暴力的男性身体意象

暴力来自于人的集体无意识,是人类在荒蛮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与不同种群斗争的进化过程中遗留下的天性。暴力虽然常常和负面价值联系在一起,但却因其充满激情的形式和源自于内心的力量而让人痴迷。由于《激战》呈现的是一种合法的暴力,因而也就避免了传统动作片中暴力的道德指向。暴力在这里不具有反社会、破坏社会秩序的作用,相反它被影片的题材限定在比赛的狭小空间里,因此观众也得以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上观看影片,而不用担心自身成为暴力侵害的对象。

暴力总是因其直接作用于人的身体而显现出它的破坏性的原始激情和魅力。这也是暴力常常和身体意象联系在一起的原因。动作电影中的冷兵器和枪械在某种程度上只是拳脚的自然延伸罢了,只有和身体的意象联系在一起,暴力才具有了其本初的含义。电影中的暴力还总是和男性联系在一起,究其原因,动作类影片往往都是极度男性化的,而暴力行为中所展现出的强力有助于塑造男明星身上的男性魅力。

《激战》继承了香港武侠电影中的阳刚美学,并且将一些新的视觉元素注入了香港动作片。不同于许多港产警匪片和武侠片后期剪辑出的飘逸美感,《激战》显然十分强调格斗动作的真实感,格斗双方的每一次搏击都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演员被击中的瞬间非常具有震撼力。主人公痛苦的表情、作响的骨骼、挥洒的汗水都为观众提供了一种对暴力的震惊体验。不同于拳击,综合格斗的打斗动作中还加入了巴西柔术、地锁等技术。参赛者不仅要练习如何与对手以立技正面交锋,而且还要学习怎样以寝技在地上击败敌人。地锁更是带有一种受虐的身体意象,被锁在地的演员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而电影媒介则利用自己特有的夸张和放大技术,凸显和延长了这一意象。影片这样做并非无的放矢,其目的在于通过这种合法的暴力向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推销一种已经编码好了的、充满阳刚之美的男性身体意象。

三、解困的男性身体意象

《激战》在影片开头进行完“云南——北京——澳门——香港”的地理景观展示之后,立即将故事设置在澳门这座东方的拉斯维加斯。两位主人公连同他们受困的人生在澳门这座充满殖民色彩的城市里被黏合在了一起。衣食无忧、年近30仍不知道干什么的“富二代”林思齐因为父亲炒房地产失败而陷入了人生的困境,找寻父亲、并让他重新站起来成为了林思齐所有行为的落脚点。曾经的香港拳王程辉年轻时因为打假拳和烂赌而使自己的人生跌入了低谷,在谋生的计程车被债主烧毁之后,他流浪澳门,靠着朋友的接济才能生活。这是两个因人生陷入低谷而被联系在一起的人,尽管他们的受困有着各自的原因。在影片的视觉呈现中,狭仄的生存空间、经常被置于前景中的物、MMA笼斗的意象无不象征着两位主人公身体的束缚。

《激战》中充满了身体受缚的象征,这也使得主人公人生的解困显得有些姗姗来迟但却弥足珍贵。先从人物居住的空间说起。小丹的家是一座底层人群居住的陈旧建筑,它不仅内部格局狭小局促,而且还下雨漏水。影片数次用镜头向我们呈现了这座老楼与周围环境的关系。高耸的楼层与建筑之间狭窄的间距显得极度不和谐,因而形成了一个像天井一样的牢笼。在程辉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门、墙、桌子等物体出现在构图的前景中,相反人的身体成了被困在物中的后景。MMA的出现更是突出了这种身体被束缚的意象,无处不在的铁丝网、无路可逃的铁笼,已将主人公逼上了绝路。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概呈现的就是这样一种情况。正如影片中多次出现的一句话“上台了,就不要怕,怕!你就输一辈子”,被置于死角后的放手一搏才能为两位主人公赢得一丝解困的转机。

正如同MMA比赛设置了地锁,同时也设置了解锁一样。如果说影片的前半部分在于讲述主人公身体的束缚和人生的困境,那么影片在后半部分则放在了两位主人公的解困上。在MMA比赛中,林思齐凭借着不认输的劲头,赢得了观众的支持与热爱,最后虽然倒在了拳台上,但他激活父亲,找到自我的目标显然已经达成了。最令人动容的是程辉的解困。与林思齐单纯的激发父亲斗志相比,程辉的身上显然多了一些历史和现实的厚重。年轻时的程辉曾是两届香港拳王,过去的辉煌和现在的落魄无数次在程辉的记忆与现实里穿梭闪回(这里很难说没有对香港当下现实、政治的关涉)。由于经不住金钱的诱惑,年轻时的程辉接受了打假拳,他也因此背叛了自己的理想。王明君和小丹的出现改变了程辉,他突然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感。在徒弟被打成重伤之后,他拒绝了朋友的劝阻,以48岁的“高龄”重新踏上曾经无比熟悉的擂台。无关乎复仇,只关乎证明自我。在MMA比赛的铁笼中,他超越了体育竞技对年龄的偏见,证明了意志可以战胜身体。在比赛的决胜局里,程辉被牢牢地锁在铁丝网上,但他成功地将自身的缺点(他的肩膀经常习惯性脱臼)转化成了胜利的优势,从而从人生的困境中“解锁”。人生解困后的程辉并没有继续沉迷于胜利带来的金钱和荣誉,相反地,他终于认可了平凡的人生和生活,守望并想象着一段简单的幸福。对于“贱辉”而言,从浪子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即是一种最好的解困。

影片在结尾时看似一切都要大团圆了,只是笔者还有一丝疑惑。在该片中,两位男性主人公程辉和林思齐最后都从人生的困境中解困,并开始了新的生活,但是女主人公王明君的生活不仅没有解脱反而变得更加糟糕,她被关进了一个牢笼似的疯人院,相依为命的女儿小丹也离她而去。为什么会存在这一明显的叙事断裂呢?为了解答这一问题,笔者在这里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笔者认为,《激战》中的核心人物是程辉和林思齐,他们的生死与共和相互鼓励才是影片主要的情节,女性角色在这部影片中只是一些必要的视觉平衡罢了。这部影片处处显示出酷儿的欲望,其对同性恋的态度是十分暧昧的,但他似乎又不希望观众在这一方面做过多的解读。我们看到影片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表现林思齐和程辉是如何在一起训练和比赛的,与其说他们是纯粹的师徒关系,倒不如说他们是一种师徒、朋友、兄弟、恋人的结合体。影片虽然以插科打诨的手法轻描淡写地来表现程辉和林思齐的身体接触,但观众仍可能会有意无意地将其与同性恋联系起来。女性角色在这里就显示了他们存在的价值,她们的存在实际上确保了两位男性主人公的关系依然停留在异性恋的框架中。

[1]汪安民,陈永国.后身体:文化、权力和生命政治学[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

[2](英)理查德·戴尔.明星[M].严敏,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3]陈月华,王宇石.解码:当代电影中的身体意象[J].电影艺术,2006(5).

[4](英)苏珊·海沃德.电影研究关键词[M].孙柏,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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