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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西地理

2015-05-27小布头

延河 2015年5期
关键词:滇池石匠大理

小布头

从拉市海到丽江古镇

暮色有大肚腩,吞没拉市海的时候

忽略了细嚼慢咽。车灯不约而同

打起双闪,“光的界限,只止于身体之间

并不会对物象,造成穿透。”

“长路,还没走尽漫漫黑暗?”

已经进入高原检查站,匍匐于肉身的灵

被陡然抬高的海拔削尖

第一次感到我心脏的加速度,那么尖锐,慌乱

像临渊的马蹄。在胸腔,还有一架直梯

想把我刚刚走过的茶马古道

以复制古建的方式搭进身体的博物馆

“饱览山色之翠,必沾染山色之尘。没有人 能够

巧妙地安享天年,不怀藏黑暗。”

前方就是丽江古镇了,“一座没有围墙的城池

疆域和边界含混不清”,步步石阶,链接拱 桥、湖光

流水缓慢,经过神灵护佑的雪山

古老的东巴纸,在不羁的古乐新词里获取了 时代的流速

路边的压榨机,正压榨出洁白的甘蔗汁—— 祖宗留下的甜

这样的描述,让一群飞蛾

获取了前倾的四爪,和趋光性的一张脸

十八里铺

去往藏区和西域的马帮,天黑来这里歇脚, 天亮

从这里启程

矮种马吃足了草料,在马厩打着响鼻

走马帮的人缠好最后一层绑腿

把酥油灯拨亮一节灯芯

一会,来自思茅,景迈,勐海,澜沧的

古树茶饼,来自缅甸的翡翠、玛瑙、白银

它们将带着驿站风流娘儿们的体温

趟过山穷水复、阴曹地府,奔赴天堂和乐土

而这个叫十八里铺的地方

将陷入一段寂静

唯有白墙灰瓦的门头,一杆飘扬的旗幡

在风中打望,叹气

而现在来这里的都是观光大巴

矮种马上的骑手也都是面嫩皮薄的城里人

有一个男人在梦游的夜晚分身

一个,窗台下打坐、入定

一个,从旅馆的白床单上跃起,潜入马厩

他一定把自己当成了

悬崖上失去马匹的、倒霉的马锅头

抱住一副空马鞍,婴儿一样大哭

石林:安放的是“放下”

或笋,或盾;或象,或马

巧夺天工指的是:你看见什么,什么,是它

地质学家说,它的前身是几亿年前的海洋

海水消失,珊瑚、鱼群和贝类以身伺泥

陆地抬高,松鼠驮着光线,云杉挽着紫藤

珠玉嵌入石头的肌理,万物生,石成精

连塞壬也通过海水传音术,把高音给了土生 土长的阿诗玛

歌声捶打石头,水泊研磨石头,被击穿、磨 圆,又削尖的石头

我身边的石匠说:天上,一定有一位比我更 有能耐的石匠

老石匠,你一定施展了什么法子,才卸下了 整座天空之城

你也一定有什么法子,让我心中庞杂、嶙 峋、又无处安放的一座

石头城,一举拿下?

真想亲眼见见这位了不起的石匠哦

我从石林的低处,气喘吁吁爬上最高端,但 我只见到

一碧如洗的天空,空得只配有:一只苍鹰在 上面盘旋

在滇池起草一份祈祷书

六百里新月形的滇池啊,你的湖水,可以再 清澈一些

除了红嘴鸥,来滇池越冬的候鸟啊,可以来 得再多一点

红掌、红嘴的红嘴鸥啊,请选择我枯荷般的 头颅做窝

我的手掌啄食,我的衣袋钻进钻出(里面装 满面包屑,都是你的)

就像横越你家乡熟悉的篱笆一样

我绝不会偷袭你们做烧烤,请相信

我身体因为喘息而倾斜,请原谅

在滇池我忘了长安街的交通管制

也忘了湖面上有没有人贴罚款条

我尽情撒野,欢叫,奔跑的惯性不消

我向你喂食的时候,是想喂饱自己饥饿的恐惧

我追逐你的时候,是因为担心年华瞬间衰老

你的鸣叫唤醒我的伤悲。“诗意的栖居”

不过是:符合天性的地方,作为故乡

拥有候鸟的翅膀,不被同类剪掉

甲午年十月初八:大理之夜

为了等我来,苍山白了少年头

为了馈我礼,洱海献出梳妆镜

南诏王宫修缮如新,犹若当年王旗上凯旋的金锦

我肌肤含雪,眼中有琼脂玉露,剑鞘附体而复生

哈气如兰,涉水三千,命白河水下白石三万

黑水河底黑石八千,今生棋局已定,命数已定

只为爱你而来

我的王啊,怒发冲冠为红颜,河山平复

一弯新月,因相思而瘦削了玉润珠圆

大风压过下关,木莲煮沸我们眼中的沸点

你的三千宠爱,我的一语成谶

月弦朝天,你戏曰:月上弦

月弦朝地,我说:来,月下弦

两个半月扑向洱海,冰火燃起灰烬之焰

你的容颜将老,我的青丝纠缠

那时候,帝国富饶,疆域辽阔

你停了战火,只修筑庙宇,举国之民,不杀生, 只信佛

我们生养儿女无数,而成为大理国皇帝的人 尚未出世

更没让他误入金大师的荒唐笔,遣他入这凶 险江湖

遇上神貌似我的

王语嫣,欢爱成寂,痴狂成空,轮回如宿命

那时候,崇圣寺的大钟不启示什么

只为他多年后的到来敲了三声

震 颤

离开丽江,昆大高速变成一根越走越细的盲肠

我们的车在一场震颤中被动停止

这是大理和楚雄交割处

五小时,穿着棉绒大衣的大巴司机,鸵鸟一样

第11次跳下驾驶室

大巴张开嘴,吐出座位和乘客

抽烟的,喝水的,打牌的,高速正变成高原 上的集镇

“来云南的人越来越多了,才堵。”有人猜测

“刚刚,普洱市5.8级地震,幸亏我没去见 朋友。”

“习惯了,这里三天一大震,两天一小震。”

“妈妈,什么是死?”

“云南十八怪,裤衩穿在长袜外。”

“我买了十八里铺的银壶,做工不错。”

“导游是云南师大毕业的。”

“伙计!该你出牌了!”

“水,开水,一杯一元。”

一位母亲公路旁远眺

手搭凉棚的样子像只长颈鹭鸶

她的一双黄嘴鸭在面对面模拟打电话

“喂!你在哪里?”“我在大理。”

“喂!你在哪里?”“我在楚雄。”

“昨晚跟那妞艳遇了没有?”

“赶脚人的生活挺苦。”

头上的路标,朝阳的一面写着:大理欢迎你 再来

背阴的一面写着:楚雄人民欢迎你

我身后的同伴用手机播放起昨晚下载的

东巴鼓乐,铿锵有力的节奏

把刚刚消失的震颤,再一次,从脚踝,传到 锁骨

菩 萨

眼里装着好风景的人,都是旅行者

心里装着寺庙的人,都怀藏善念

他举起单反相机,抓住玉龙雪山圣洁的光芒

她双手合十,跪拜救苦救难的菩萨

他知道跑多远的路,哪里的风景独好

她懂得所有的寺庙,住着的菩萨都是一个

在结束旅程的返还班机上

巨大的气流致使机翼出现令人惊骇的震动

持续良久。他和周围人都大惊失色,大叫着 乘务员

唯有她在安静地祷告,似乎这儿是万佛之国 的崇圣寺

一切又恢复秩序,她小声告诉身边的他:

一万米的高空上,也住着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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