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着一枚枫叶

张觅

他常常想在信里写：“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但是每次在写了之后，却又默默划掉。只是写着岳麓山的风，岳麓山的月，岳麓山上摇曳的枫叶。

高三时，他和她成为了同桌。

她是沉默寡言的女孩，只是特别用功，成绩总在前几名，属于学霸型的人物。但总不说话，上课也很少发言。而他是调皮捣蛋的男生，唯独爱着的，就是踢球。

他与她是同桌，但一个月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几句。

因此，几个月过去，他总还不了解，她是怎样的女孩。

直到有一天，他上生物课走神的时候，居然被老师发现了，然后不出意料地被叫起来回答问题：“这位同学，请问枫树是属于什么科？”这什么题目，也太偏了。他尴尬地站着，正准备出洋相，却没想到一张纸条默默地递了过来。

上面是寥寥几个隽秀小字：“槭树科。”

他心中微微一怔，随即有植物清香一般的欢喜，淡淡的在心中弥漫开来。

下课了，她仿佛没事人一般，照样一张清冷的脸，低着头静静地看书。

他却觉得，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

平日只觉她特别安静，眉宇间似乎淡淡一抹悒郁清愁，并不是明眸皓齿的美女，又习惯坐在角落里默默无语，因此无人注意到她。她似乎很安于这种状态，静静地在自己的世界里，过着自己的日子。因学业出色，老师倒是很喜欢她，却也有部分同学讨厌她，说她清高孤傲，她对这些全不在意。

下课，踢完球回来，他买了一支绿豆冰棍，想了想，又买了一支娃娃头巧克力牛奶冰激凌。

回到教室，她还在静静看书。

“喏……请你吃冰激凌……谢谢！”他紧张了一下，话一出口，就结结巴巴了。

她抬起头来，看到他涨红的脸，忍不住展颜而笑。然后伸出手，接过了那支冰激凌。

她笑起来居然很甜，像一枝临水的雪白栀子突然绽放，与平日的清冷大不相同。

他呆了。

从此，每天早上到了教室遇到时，她不再陌生人一样只是看书，而是向他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浑不知那笑容在他心中唤起的惊涛巨浪。他忍不住手心出汗，心中却是甜美难言，仿佛刚吃过了一支娃娃头牛奶冰激凌。

他忽然很渴望能多看到她笑容，他眷念起她笑容中的温度。她其实也并不是冰冷的一个人，只是刻意地拒绝别人的接近。

毕业时，她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的生物系，而他考上了长沙一所大学，也是学生物。他选择生物，无疑是受她影响。他想通过她热爱的专业来了解，这样的女孩子，内心会有怎样一个清芬的世界？

大学背靠着一座秀丽的岳麓山，他便常常去山上采集各类植物，胸中尽是草木芬芳之气。累了，便仰起头，看着蓝天上舒舒卷卷的云朵，像是她微微的笑容。

秋天里，岳麓山的枫叶红了，层林尽染。他想起那年课堂上老师的提问和她暗地里的相助，忍不住笑了。于是写信给她，把红叶夹在信里寄给了她。

居然很快收到了她的回信，一打开信封，一枚红叶飘落了下来。他赶紧拾起，像是拾起了一枚珠贝。

她在信里说，北京的香山红叶，也真是很美。

信里不过静静叙说着一些事情，是平日里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却把信一连看了好几遍，仿佛那封信上，正奏着灵魂的音乐。

就这样，开始通信了。

他常常想在信里写：“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但是每次在写了之后，却又默默划掉。只是写着岳麓山的风，岳麓山的月，岳麓山上摇曳的枫叶。

这样，三年下来，信也积了厚厚一叠。但他始终还未能，说出那句话。

他暗自准备了三年，从大一进校起就开始准备，要考上她所在的高校的研究生，如果信里说不出口的话，那么，当面说吧。

等成绩的日子，度日如年，而成绩终于出来，是十分漂亮的分数。

他去北京复试，复试过后，他便去找她。

银杏树下，她微微笑着向他招手，她长大了，漂亮了，仍然是恬淡沉静的气质，只是更多了一些自信，仿佛如玉生晕，很是好看。

以前种种，浮上心头，他心跳加快。

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考研成功的消息，却被她微笑着告知，她已经被加拿大一家高校录取，正要奔赴那个枫叶之国了。

他把要说的话咽了回来，涨红着脸结结巴巴说：“恭……恭喜你！”

为什么，总是追不上她前进的脚步呢？

他们在校园里的湖边坐下，正是人间四月天。

她慢慢地说起她的一些故事，她家庭的变故，小小年纪所经历的世态炎凉。他才了解，她为何总是沉默。

末了，她伸出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谢谢你，你是我高中时，唯一的好朋友。”

他全身都轻飘飘的了，步步如走在云端。

九月，他终于来到了这所朝思暮想的名校。看到古朴富丽的校门之时，他心中涌起一缕柔情。

虽然，她已经不在这里，但是，没有关系，有一天，她终究会回来的。

他一直会等她回来，然后，再上演，他用整个青春期盼了太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