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加不加入亚投行都纠结

毕世鸿

2015年3月中下旬以来，在亚洲区域外的欧洲，英国率先宣布了参加中国主导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亚投行），随后德国、法国和意大利也决定加入。对此，日本政府内出现了不满的声音。七国集团（G7）向来因政府间紧密的合作和周到的事前准备而被熟知，但是对于英德法意先后宣布加入亚投行，日本财务省官员称“大吃一惊”，认为对于组织运营情况不透明的亚投行，G7之间已经开始出现各自为政的局面。另一方面，日本经产省官员也表示，应该借英国加入亚投行之机，通过英国对中国进行牵制，迫使中国提高亚投行的质量。

曾经坚决反对亚投行

2014年，日本财务省高官曾表示，“以新兴市场国家为中心，亚投行的融资成本将较高，能实现盈利的项目有限”，认为具有最高评级的亚洲开发银行（亚开行）的优势地位不会动摇。同年9月，副首相兼财务、金融相麻生太郎在与印度总理莫迪举行会谈时，指出了亚投行的审查体制从国际规则来看并不完善的问题，“亚投行在进行项目审查时，会考虑对环境的影响吗”，呼吁印度打消参加的想法。但仅仅两个月之后，印度就在筹建亚投行的备忘录上签字了。日本还一直希望通过财长会谈打消澳大利亚参加亚投行的想法，但澳大利亚却表示“想不参加很难”。西方主要发达国家和亚洲的韩国纷纷考虑参加亚投行，这一事态让日美感到，想要持续掌握亚洲开发性金融的主导权将变得越来越难。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设立亚投行其实也是日美导致的结果。中国一直寻求提高对亚开行的出资比例，但希望维持影响力的最大出资国日美始终反对中国增资。这主要是日美两国强烈担忧如果增资时中国出资比例扩大，中国的发言权将随之提高。而且自1966年亚开行创建以来，行长一职连续九任都来自日本财务省和日本银行。现任亚开行行长中尾武彦就是原日本财务省财务官（副部级），他于2013年4月接替前任黑田东彦。

日本迄今一直对亚投行持反对意见，其主要理由如下。第一，由于中国在亚投行运营上占据压倒性主导地位，日本认为此种局面“无法期待公正的经营”。在算定亚投行出资比率时，中方试探过采用“购买力平价”这一标准。而从购买力平价来看，中国占全球经济的份额在2014年超过美国，跃居全球首位。第二，亚投行有可能会变为“巨大的中国进出口银行”，世界银行（世行）和亚开行等在二战后不断累积的开发金融政策很可能出现动摇。日本认为，中国的政策性银行——中国进出口银行的融资标准和门槛太低，这导致日美主导的世行和亚开行在发展中国家融资等方面已经难以抗衡中国进出口银行的情况。第三，如果加入亚投行的发达国家进一步增加，将有可能导致亚洲开发性金融的主导权出现转移。如果发达国家相继加入亚投行，其发行的债券将易于获得较高评级，可以降低融资成本。第四，日本认为，亚投行在环保、融资和财务的可持续性等方面的关注度不足，短期内有可能投放超出当事国偿还能力的巨额融资，从而导致财务和信用危机。第五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与日本关系紧密的美国也对亚投行持谨慎态度。

对亚投行的立场出现松动

对于亚投行，作为同行的亚开行是既肯定又有疑问。2015年3月16日，亚开行行长中尾武彦表示，“考虑到亚洲巨大的基础设施需求，可以理解亚投行的成立”。在经济持续增长的亚洲，每年会产生8千亿美元的资金需求，仅靠亚开行无法满足。另一方面，如果基础设施开发速度放缓，将对经济增长造成影响，影响消除贫困目标的实现。中尾武彦也强调，“希望保持公开招标的公平性，遵循国际基准”。中尾称：“已开始（与中方）共享经验、技术和专业知识。实际成立后考虑与亚投行展开合作。”中尾武彦同时表示，亚开行将通过整合旗下的基金，将自有资本增强至三倍，并借此将年融资额扩大至目前的1.5倍（200亿美元）。中尾武彦的上述表态表明，在是否加入亚投行或与亚投行合作的问题上，日本之前的反对立场已经出现松动。

另外，目前安倍政府面临的舆论压力越来越大，一旦G7其他国家均宣布加入亚投行，则拒绝加入的就只剩下日本和美国两家了。众多日本媒体、学者和政府官员都希望日本能够尽早宣布加入亚投行。《富士产经商报》不久前在加入亚投行问题上劝安倍政府说，“比起面子来，实际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3月20日上午，麻生太郎就亚投行表示，“由谁决定融资等非常重要”。同时还表示，“如果可以确保这一点，就有可能为加入（亚投行）进行讨论”。从麻生不排除加入可能性的上述发言来看，其态度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同时，着眼于亚投行给日本外交及经济带来的影响，麻生还指出，“希望从外交和经济等角度谨慎考虑”。在当天麻生太郎此番讲话之后，日本外相岸田文雄也表示，“我方将就确立管理机制等事项，向中方传达我国的看法”。当天下午，安倍晋三在参议院预算委员会会议上回答议员质询日本政府是否加入亚投行时表示，亚投行尚存在以下课题，即“能否确立公正的管理机制，无视债务的可持续性进行融资，可能会给其他债权人造成损失”。但“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大国，如果能够尊重国际惯例和法律秩序，这对日本也是重要机会”。安倍此番发言，比当天上午麻生的发言又更进一步。

对于日本的上述担心，3月20日，中国财政部部长楼继伟做了如下回应。中方一直本着“公开、透明”的原则推进筹建进程，在亚洲基础设施融资需求巨大的情况下，由于定位和业务重点不同，亚投行与现有多边开发银行是互补而非竞争关系。亚投行侧重于基础设施建设，而现有的世行、亚开行等国际金融机构则强调以减贫为主要宗旨。中方将积极推动亚投行与世界银行、亚开行等现有多边开发银行在各领域开展合作。亚投行是一个开放、包容的多边开发机构，欢迎所有有兴趣的国家加入，并与美国、日本相关部门一直保持沟通，不能作为创始成员加入的国家或地区以后仍可以作为普通成员申请加入亚投行。

今后对亚投行可能的态度

近年来，日本感到中国的军事和经济“威胁”越来越大，一直采取紧贴美国的策略，这也是为什么日本成为抵制亚投行的最后一个亚洲大国。但日本也承认，从整个亚洲经济的实际来看，亚洲基础设施建设需要大量资金，仅靠亚开行等机构无法满足需求。亚投行以投资亚洲基础设施建设为重心，巨大的资金支持必将帮助亚洲各国发展，而亚洲的发展也将给日本的投资、机械、建筑领域提供巨大商机。

按照中方计划，亚投行将在2015年内正式成立。亚投行需要学习世行等国际多边金融机构的成功经验，同时避免重蹈它们现有或曾经出现的问题。中国作为它的发起者和总部所在地，需要有一系列的自我提升对其进行支持，这不仅仅是局部小环境的跟进，而应是中国社会有全局意义的不断改善。

日本拒绝亚投行也意味着它放弃了本国的一部分发展机遇。日本国内已经出现诸多反思的声音，呼吁安倍政府转变对亚投行的态度。他们认为，仅仅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待亚投行是错误的，日本应及时调整政策，为新兴经济体发挥作用提供更大空间。针对今后是否加入亚投行，安倍政府可能将采取接触加制衡的策略，日本财务省也就此发言称“早晚必须探讨是否加入”，暗示不排除未来加入的可能。

今后，日本有可能在以下领域谋求亚投行提高标准、增强透明度，继而展开相关合作。第一，亚投行必须具备甄选中长期可盈利的投资项目的能力。第二，亚投行必须与已有的国际开发银行一样，依据国际标准，保证组织运营和管理的透明性。第三，日本在亚开行和世行等国际开发银行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拥有专业的人才。若日本等国的国际金融人才能参与到亚投行的组织运营中，一定能对亚投行达成上述两点条件有所裨益。

（作者为云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