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

何潇

1951年，两位模特穿着高跟鞋走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

在亚平宁半岛，人们调笑说，高跟鞋的发明者是一个爱吃醋的意大利丈夫。为了杜绝“不正当关系的发生”，他让年轻漂亮的妻子穿上又高又重的厚底鞋。这种双脚悬空的厚底鞋，看似稳当，实则比细跟高跟鞋更难穿——因为没有给足弓留出空间，它非常不适宜行走。穿上这种鞋的女人，就像是上了岸的人鱼公主，每一步都似踩在针尖上，疼痛让她无法远走，回不了海洋。

詹姆斯·莫里斯谈论威尼斯妇女，称她们“十分端庄，又十分虚荣”。对于衣物的喜爱植根在威尼斯人的骨血之中，加上古时妇女缺乏社会地位，她们的兴趣除了孩子便是穿衣打扮——这促使了许多奇装异服的诞生。在这些令人惊异的穿戴之中，令詹姆斯·莫里斯最感荒唐的还是风靡于威尼斯贵族之间的高木屐。它们在极端的时候可以高达20英寸（50.8厘米），贵族妇女不得不由两个仆人搀扶，方能蹒跚。这种鞋子的出现，使得高度成了全社会的向往，也形成了一种传统，“使现代威尼斯妇女拥有了在任何情况下、鞋跟都要高得不可动摇的决心”。

一个事实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当年威尼斯人对于鞋子高度的热情：鞋子绝非自发明那日起便陡然增高3英寸。高跟鞋是在“不劳动”成为可能之后才出现的，此时的社会必然有了阶层之分，换言之，它代表着“阶级”。在古埃及，平民均赤足，唯有贵族可以穿鞋。在古罗马，有一种被称作Kothorni的厚底鞋，在戏剧舞台上十分流行。演员穿上不同高度的鞋子，代表不同的阶层。即使被引导成了风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高跟鞋也只是贵族的时髦，流行在宫廷之中。

考据派会推翻意大利人的笑话，称意大利并非高跟鞋的诞生地，其发明者应该生活在古老的东方。然而，意大利人为高跟鞋所做的贡献有目共睹。在如今，高跟鞋已经成为女性气质的代名词，但在其诞生的最初年代里，它是男人的装束：欧洲贵族们穿着它，为的是骑行的便利。亦有一些男性贵族热爱穿着金丝银绣的高跟鞋，借以显示财富，“我穿得起高价的鞋子”。直到16世纪，一个小个子意大利女人的出现，才让原本属于男性风尚的高跟鞋，自此成为女性的潮流。

这个女人来自意大利传奇的美第奇家族，名为凯瑟琳·德·美第奇。14岁那年，凯瑟琳公主远嫁法国，改写了高跟鞋的历史。凯瑟琳·德·美第奇身高不足5尺，且非艳若桃李。为了与法国宫廷里高挑的女官一较高下，大婚当日，凯瑟琳穿了一双2英寸（约5厘米）高的高跟鞋。有八卦说，这双不同寻常的鞋子，出自大师达·芬奇之手。站高了2英寸的凯瑟琳·德·美第奇，在舞会上鹤立于众人，并露出天鹅般的优雅步态，艳压群芳。

在凯瑟琳·德·美第奇的影响下，高跟鞋很快在欧洲成为风潮。意大利公主的后续追随者中，有两个女性最为知名，她们都是宫廷里权力最高的女性，都叫“玛丽”，并且都被砍掉了脑袋：其中一个是伊丽莎白的姐妹，被人们称作“血腥玛丽”的苏格兰女王;另一个则是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在1793年走上断头台的那一刻，她依然穿着高达2英寸的鞋子。

高跟鞋爱好者会告诉你，意大利拥有全世界最好的高跟鞋。当她们看到鞋底上印着的“Made In Italy ”字样，就像看到了隐藏在鞋子里的“定海神针”一样心安。尽管在令女性疯狂的仙履品牌中，有许多并非来自意大利，然而，当你翻到鞋的背面或内里，会发现它们大多出自意大利工匠之手。只有一种方法可以分辨这双鞋子是否真正在意大利制造，便是“穿”。当她们将脚伸进鞋子，稳稳地踏在地上，便知道，这是一双可以陪她们走过长路的鞋子——尽管它看起来高高在上，不好亲近。高跟鞋从不说谎——在诚实与稳当这些事情上，它比善妒的丈夫和甜嘴的情人更具美德。

而今，当我们遥想意大利女性，浮现脑海的是索菲娅·罗兰与莫妮卡·贝鲁奇的背影：她们穿着修身的铅笔连衣裙，踩一双细高跟鞋，叮叮咚咚敲在早已磨平的鹅卵石小径上。同样被时间磨平的，是高跟鞋所代表的“社会等级”。在费里尼、德·西卡、维斯康蒂的电影中，不论大家小姐、名媛贵妇，还是工厂女工、小卖店老板娘和社会底层的边缘女性，都穿着高跟鞋，摇曳在街巷之中，骄傲又美丽。铅笔裙、渔网丝袜与高跟鞋，是意大利女人带给全世界的绮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