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直整合的重庆图谱

张万盈

参与大分工

——利用国际国内战略趋势、本地区比较优势，以战略思维整合全球要素，在国际产业链、价值链整合重构中，主动参与产业分工。

让我们的故事从两个东西说起。

一个是常用的笔记本电脑——六年前，重庆生产不出一台笔记本电脑，而2014年，重庆笔记本电脑出货量占全球总产量的三分之一。

一个是普通人不常坐的直升机——四年前，重庆生产不出一架直升机，而从2012年到2014年，重庆已向国内外售出70余架“重庆造”直升机。

这些“神话”的产生，得益于重庆的开放战略。

“融入全球体系，参与国际分工。”市委书记孙政才说。

那么，重庆是如何参与国际产业分工的呢？

答案是：垂直整合。

创意先行

内陆对外开放是个难题。

长期以来，整个中西部地区在中国进出口贸易额中所占的比重不到10%，尤其是加工贸易几乎为零。

向东离海岸线2000多公里的重庆，自然不能例外。

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2008年，金融危机肆虐全球，时任重庆市副市长黄奇帆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全球经济，从原材料工业、装备工业到一般消费品产业，市场萎缩近30%—40%，但有一种产品销量居然还在大量增长，这就是笔记本电脑。

原因何在？

失业率暴增，人们失业在家，玩电脑人数瞬间增多——这正是经济萧条时期“口红效应”的表现。

“口红效应”是经济学上一种非常有趣的现象，它指的是每当经济不景气时，人们的消费就会转向购买廉价商品，口红虽然是非生活必需品，但价格便宜又具有粉饰作用，能给消费者带来心理慰藉。

其时，一些地区利用其位居沿海、物流成本低廉的优势，已经抢占先机，接到了笔电加工大单。

重庆怎么才能分到笔电加工的一杯羹呢？有机遇也有挑战。

机遇是——沿海地区“两头在外、大进大出”的出口加工贸易模式正逐渐“失宠”。

挑战是——与东部沿海地区相比，重庆每一个标准集装箱水运成本要增加3700多元成本。

“如果不解决‘两头在外’中的物流问题，任何善良的出发点都是痴心妄想。”黄奇帆说。

怎么解决？

一个全新的创意逐渐浮出水面：整合产业链，让物流成本最小化，变“两头在外”为“一头（原材料）在内，一头（销售）在外”。

垂直整合

2008年5月的一天，黄奇帆一行人飞往美国加利福尼亚州。

他们要去的是全球笔记本电脑行业“老大”惠普公司的总部。

其时，惠普公司正在为新生产基地的选址举棋不定。

黄奇帆说明来意：希望惠普落户重庆。

“我们为何要选择重庆？”时任惠普公司总裁马克·赫德问。

“我们保证三年内做到零部件80%本地造，让你们的物流成本基本归零。”黄奇帆说。

“如果三年内做不到，怎么办？”

“我们承担财税补贴。”黄奇帆说。

这，相当于重庆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但惠普也动了心：决定将新增4000万台产能的项目放在重庆。

小鸡跟着母鸡走，这是一条定律。

抢到惠普这只“母鸡”后，重庆立即将目光瞄准“小鸡”富士康科技集团。

富士康是全球最大的电脑零部件供应商，也是最大的代工商。

2009年2月，带着惠普的承诺，黄奇帆赶赴台湾找到富士康总裁郭台铭。

起初，郭台铭只是礼节性地安排会面，时间为半小时。

“我不是上门来招商引资的，而是给你带来了一笔生意。”这是黄奇帆进门说的第一句话。

郭台铭立刻来了兴趣。

黄奇帆说：“我手中有惠普4000万台订单，我可以拿1500万台给你，但你得把零部件基地带到重庆去。”

惊悉“老大”惠普入渝，郭台铭立即叫来所有副总。

黄奇帆一回渝，郭台铭就派了三批代表过来考察。

2009年8月4日，富士康产业基地落户重庆。

随后，重庆招商团队又瞄准了英业达、广达等代工商。谈判很顺利，“惠普都来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富士康、广达、英业达既是‘小鸡’，同时也是‘母鸡’，它们都拥有一大批配套商。”重庆社科院区域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李勇说，“重庆再次通过‘母鸡效应’，将其配套商一并引进重庆。”

让产业集群发展，实现整机+零部件配套就近生产、组装，让物流成本最小化。“这就是垂直整合。”黄奇帆说。

垂直整合，就这样“组装”出全球最大的笔电生产基地。

扩散效应

尝到甜头后，重庆其他产业开始复制笔电的垂直整合之道。

2014年11月12日，广东省珠海市航展中心。

一架红色直升机螺旋桨启动，加速直冲苍穹。然后突然调头，猛地直插而下！

“哇！”人群中发出惊叹声。

在接近地面的瞬间，它又快速实现空中翻转，稳稳悬停！

这是重庆飞行员游少书正驾驶“重庆造”恩斯特龙480B直升机参加航展。

而就在四年前，重庆连一架直升机都生产不出来。

2010年11月14日，一纸文件点燃了地方政府的低空梦。

这一天，国务院发布《关于深化我国低空空域管理改革的意见》，排定中国低空空域的开放时间表。

“通用航空产业的春天来了。”中国直升飞机发展协会会长徐昌东说。

通用航空，是指除军事、警务、公共航空之外的低空交通运输，涵盖旅游、训练、勘探、喷洒、救灾等飞行活动。“其产业空间十万亿元都不止。”徐昌东说。

深处内陆，重庆若采用水平分工竞逐通用航空产业，就无法与沿海地区竞争。

怎么办？

“借用笔电产业崛起之道，进行垂直整合——将整机、零部件都集中到重庆生产，配套物流成本就接近于零了。”两江新区党工委副书记汤宗伟说。

经过精心准备，两江新区找到整机制造商，对其承诺：“70%的零部件实现本地造，为你们大幅节约配套物流成本。”随后，又找到零部件配套商：“几家整机制造商将入渝，你们若想获得订单，最好的办法就是到重庆建厂。”

背对背谈判，顿收奇效。

皮拉图斯、恩斯特龙、高原国际三大整机项目先后落户两江新区。霍尼韦尔、曙光航空等配套商和延伸企业也纷至沓来。

“一条集通航研发、飞机生产、运营服务、教育培训、航空展览等于一体的产业链形成了。”汤宗伟说。

继直升机之后，重庆汽车、机器人产业也启动了垂直整合。

这几年，重庆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能始终位居全国前列，就得益于一批产业集群的兴起。

“而产业集群的兴起，垂直整合是一大‘功臣’。”汤宗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