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寻常生活的“痛点” 才能让纪录片充满内涵
2015-05-20张立峰
张立峰
纪录片是对真实事件的记录,每一部纪录片都会有一个基本的切入点——这是纪录片拍摄的初衷。真实的环境、真实的时间里发生的真人真事,被论者归纳为“四真”的理论,是“纪录片的生命”。但只是简单地遵循“四真”,并不能就此让纪录片鲜活起来。一个优秀的导演在拍摄现场,需要随时观察拍摄内容中可以提炼、升华的细节,从而让纪录片可以接触到更深入、更厚重的内容,让自己的影片从而丰满起来。很多时候,这种可以让纪录片丰满起来的内容,是一种思想的体现,是一种生活本原的哲理,以单个的镜头的画面,是无法展示出这种结论的,因此这需要导演的提纯、凝练,用一连串的镜头、人物语言或画外音、旁白,去揭示真实背后的真实,这是一部优秀纪录片的精髓和脊梁。
意外“捡来”的深刻
换言之,在纪录片正式拍摄之前,导演需要建立拍摄任务,熟悉拍摄材料,理解自己即将面对的事实;而在投入拍摄之后,导演又要根据实际发生的事件,去对影片资料进行深入发掘,甚至推翻原有的基调,建立一个全新的拍摄体系。比如获奖纪录片《姐姐》,摄制组原来去拍的只是一部为了树立典型的刑警片子,但导演李玉在拍摄过程中,陡然被该刑警的一对双胞胎儿女所吸引,当这对龙凤胎妈妈无意中一句“这个女孩子不讨人喜欢”,一下子让李玉充满了好奇——这对小姐弟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而他们在这个家庭中,又各自处于怎样的地位?冷眼看上去,这只是一个寻常话题,但随着李玉对着这个话题的进一步挖掘,让他感觉出了其中的“厚重”。
当6岁的小女孩终于失控,对着母亲大喊哭诉“你不喜欢我了”,到哽咽再到嚎啕痛哭,其实观众已经被代入到镜头氛围之中;而母亲从沉默到抱怨再到抱着儿子去看电视,矛盾在这个看似和谐的家庭中进一步激化。当父亲的看似宽宏的劝慰,更让人感觉到心底一阵阵发凉,原本该是幸福的一家,怎么会因父母对龙凤胎儿女的不同态度,激发如此沉痛的矛盾?孩子的争宠,在这个年龄段甚至可能是无意识的,但父母的态度,绝对是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之下,潜移默化生成的。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同学,家里的情形不外乎如此,大出弟弟两岁的姐姐,从来都像是捡来的孩子一般,最终竟至抑郁而终;而儿子则是父母手中的宝儿,甚至到了大学阶段,父母从外地搬往天津,只因儿子自小体弱,且不会照顾自己——这样的说法,貌似有以偏概全的嫌疑,但事实上在整个社会中,类似的情形却在不少家庭中真实地上演。或许随着时间流逝,有些矛盾可以缓解乃至消亡,但却有更多的矛盾,带来的是悲剧的结局。《姐姐》的最终的结局如何,我们如今并不知晓,但起码当时李玉导演拍摄时的情形,已经触动了不少人心中的“痛点”,那便是看不到摸不着却实际存在着的人性。人性历来都是人类文学史、哲学史无法回避的重要主题之一,无论哪一种文学艺术方式,离开人性,都会成为空泛的框架。
纪录片需要真实,但这个“真实”,其实可以分成若干个层面,最表层的就是我们眼睛看到的生活现状,还原是一种记录方式,但如果没有取舍,则会让影片内容流于空泛、肤浅、表象。因此每一部纪录片,都要树立属于自己的主题,这便开始了挖掘的历程。围绕着既定主题进行,也许会拍出不错的纪录片,但一部真正成功的纪录片,需要更深入地扎下去,去发掘生活的本质,更为浓缩、具象地去呈现埋藏于生活表象背后,那初始状态中所蕴含的深刻。
可以挖掘的深度
表象之下,初始状态所蕴含的深刻,其实简而言之就是人性。对人性的深层追求,是任何文学、影视作品的必然需求。从家庭来说如此,大而言之可以推广到一个村庄、一个城镇乃至一个地区、一个国家。中国另一部被广泛赞誉的纪录片《远去的村庄》,涉猎的主题便是山西一个偏远农村、一群面临选择的农民,以一个群体的形象出现在观众面前。人们通过镜头,了解了村庄的变迁,水资源的缺乏,使这个村庄面临生存或离去的抉择,村民们会因为种种原因离开所居的村庄而去往别的地方落户安家——曾经让他们得以生存并延续的村庄,如今无法给出他们赖以谋生的必要前提,他们只能背井离乡。而随之而来的儿童教育问题,更加令人动容,从前一任无德老师被捕,到后一任新老师到来,从鸡子坡村那所唯一的平房中,又传出了孩子们的读书声。这不过是表象罢了,因为与孩子们对学习的孜孜以求相比,村民们要面对的问题同样严峻——农业税当头,干旱与贫穷相伴,连年收成不尽如人意,纵然他们一样有着故土难离的心理,但现实的残酷,却在逼迫他们做出他们最不想做的选择……
“三个月后电灌站建成,水被引了上来”,这是影片最后的字幕,但这更像是一种善意的慰藉之言,因为这样的亡羊补牢,给人的感觉,更会刺痛人们的心灵。与《姐姐》的题材是李玉意外“捡来”的偏得比较,《远去的村庄》是导演组在拍摄录制了《鸡子坡、黄土地、1993》之后,在这里进行的再一次挖掘——导演王小平用诸多的矛盾冲突的画面,深刻地反射出人与自我、人与自然或人与社会等深层次的观念冲突和价值冲突。
想起纪录片《迁徙的鸟》的导演雅克·贝汉有一句话:“飞翔对鸟来说,不是人们想象的什么乐趣,而是为了生存而拼搏……许多困难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确实如此,其实很多动物的自然行为,当被记录进人类的镜头的时候,如何遴选,同样涉及到“人性”的话题——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动物的本能,但人类何尝不是如此?鸟儿是为了生存而年复一年地迁徙飞翔,人类也是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离乡乃至颠沛流离?这是纪录片的思想深度所在,体现的也是一名导演对人生、对社会的领悟能力。无论是《望长城》还是《龙脊》,都是体现出对人本身,对人性的深层关注和思考,影片本身的内容,更为接近人类学和民俗学——于是深入人心,赢得观众的认同。
当然,也会有平静的人性,可以真实得让观众产生共鸣。如张以庆的《英与白》,整个片子仅仅是英和白居住的房间和门外的院子两个场景,其中作者将大部分镜头放在室内,在这里,英和白生活了十四年。影片的成功之处也正在于:熊猫英英被赋予人性化的情感,白则在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背景下,拥有了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喧嚣的社会中,人们总是在尝试着找回自我,但真正的自我,可能正在那一角人生平淡如水的生活中,只是我们在自觉不自觉地忽略甚至漠视罢了。
(作者单位:大连广播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