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近藏域 青蜀藏地纵穿自驾
2015-05-19王郢
王郢
潜入藏地
过刘家峡到临夏之后,才感觉藏地之行真正开始了。临夏这个名字,会让人想到什么?如果是手抓羊肉,那必须得说,你对西北美食太了解了。循化县,文都乡毛玉村,这里有十世班禅大师的故居。村庄外大片野花,山并不高,也没有连绵不绝,还不知道村庄是大师的故居之前,只是觉得非常美。
青海黄南州,热贡文化的中心。上、下吾寺,毁掉了又重建,妙音佛法依旧在,只是朱颜改。本来要去和日尼玛尼城,六十多公里路程,走了一半,发现时间来不及了,大家分食了一个定边的兰州蜜后返回到泽库再去河南县。从河南县到玛沁县城有一条新通不久的小路,问当地人都很难说得清,幸亏在小餐馆里遇到了一位司机,肯定地说可以走,路还是不错的。
盘了又盘,颠了又颠,黄土漫天,温习了十多年前走滇藏线的快感。到宁木特黄河吊桥,深深的山谷被黄河之水冲击如斧砍,河谷很深并不宽,河水疾流过大桥。
过甘德县城,正午阳光浓烈,街一侧停着各式大小车,车后备箱大开,里面盘腿坐着手揽笸箩的卖虫草大汉,但见长发过肩,美髯飘飘,腰围藏袍,头戴藏帽,足蹬大皮靴,佛珠于右手细捻,口中轻念有声。见游人,放声大笑:来来来,拍一张。三五人挤作一团,或大笑露齿或索眉凝视,好奇者揽肩要看相机里拍得如何,更多的是拍过转头走了或是自顾自聊起天来。真的乐观是身心一致的无挂碍,是随时微笑,随时沉默,是有真正的热情却又可以全不在意。
达日到班玛,有两个极大的寺院。这一带的寺院都有极大的石经墙。最著名的石经墙如青海玉树的新寨,四川石渠的松格玛尼城,以雕刻的玛尼石筑墙,墙上端有大小佛龛,供着或绘或雕的玛尼石。这样的玛尼城,与西藏腹地不同,西藏境内的多半松散地堆放排列,也很少会形成一座“城”。
“那种谁都不知道转过墙角处有什么等着的感觉,有时候是生活里必需的盐。”路途中的乡村寺院,烈日下,一个老人坐在墙角的阴影里,转身走了很远,不断回头去看,我希望他并不是我感觉到的那么孤独。转过石经墙,禁不住再去看他,有两个人正在和他说话,我大感安慰,好像是自己从绝望里走了出来。等我转了一圈,再远远的看风出岔子,依旧是像我开始看到的那样,一个人,在阴影里,低着头,一动不动,似乎是沉于自己的情绪里。途中相遇的人,何偿不是自己的一面镜子,映出的不过是自己的心境。
班玛到色达,山谷中间是知钦乡的小村庄,刚一停下来,院墙上露出一个女人和两个娃的头。一位红衣阿卡(阿卡是对出家人的尊称)捻着佛珠走出院门:进屋嘛,喝茶喝茶。屋中央一个黑色铁炉上明亮的铝壶正冒着热汽,临窗一排藏床,里侧墙上的镜框里嵌着一张张的照片。男主人就是乡上一座宁玛派寺院的阿卡,他指着女人:这是老婆嘛。平时老婆带着两个女儿在家,孩子在乡里上学,老婆放牧持家,虫草季节,学校放虫草假,他也回家来团聚。宁玛派是藏传佛教最古老的教派,最早如米拉日巴大师等都注重个人修行,清规戒律并不如后来的格鲁派那么分明。有家有室与修行并不矛盾。
佛的痕迹
五明佛学院在白玉县外18公里,这个县城就比别的县城热闹,并不是特别的时段,很多宾馆客栈都是客满。五明佛学院1980年开始兴建,比想像中热闹太多。游人和出家人在拥挤的僧舍与佛堂间拥挤,僧舍和佛堂都在建造。我想多数游人到此是为了拍照吧,连成片的红色僧舍在山谷里,确实极具视觉冲击力。其实如果不能虔心向佛修行,像我们这样只是看一下热闹,实在是添乱。
听经的羊,山坡上拉手跳舞的阿尼,爬上树合影的阿尼,背水的阿尼。我的一个朋友受感情困扰来这里三个月了,每天诚心转经念佛,站在高高的山顶,说到曾经的恋情,她依旧泪流不止,难以自度。晚上有索达吉堪布的开示,佛堂里坐满了人,我站在二楼向下看,闪动着很多手机的光,估计一半人是在刷朋友圈。
夜晚的闪电是一阵阵银光,斜冲的雨水击打车窗。在佛学院的后山堵过又转到前山接着堵,出了寺又在黑暗中迷了路,我们一辆车上四个人,饿着肚子聊着天,却不时欢笑。
不能带动内心的修行,其实就像不能享受旅程本身的出行。作为游人,我可以拍着自己的肩膀感谢一下我自己了:这个乐观自在的人啊,此时在路上……
从白玉经过甘孜到亚青寺,进行了一次外太空的穿越。没有相遇的车,没有村庄,没有人。土地从形成到此时此刻只经历了风雨和日夜的光芒。风吹过,带走地上的土,地面留下一道道痕迹。然后,是曲折成了半圆的河流流过绿汪汪的湿地。彩虹,从草地到山冈。静静又青青的无边草原,大雨过后,彩虹渐清晰。向两个骑着摩托经过的人打听路去何方,指着彩虹让他们一起看。他们转过头,光辉照在他们的脸上。
亚青寺可以说是家新寺院,1985年才开始,直到现在依然在建造中,现在常住的僧尼已有两万多人,下了晚课的阿尼三五成群走在沙石路上,风吹着她们红色的长袍,她们半倾着身,戴着口罩或围着头巾,沉默前行。亚青寺以河为界,分为扎巴和觉姆两区,共八大洲,扎巴(出家男众)分为五个洲,觉姆(出家女众)为三个洲。
彩虹还在草原上。草原上,有无数个小小木屋,用木屋这个词来界定好像是太大了,其实就是仅容一身端坐的小木箱,阿尼坐在里面念经修佛,箱里面有的包着布,挂着小佛像,正前方装着一方小玻璃窗,缩身在一方居,眼前有无边的大天地。
沿着沙土路前行,车开到了草原边上的女众区,一群红衣小姑娘围上来,两岁的小孩子被抱出来拍照,上年纪的觉姆被扶着站在帐篷外。她们都有明亮的眼睛,和随时准备欢笑的姿态,起初有点羞怯,很快就挤在一起:来嘛,照一个嘛。当她们迎视着镜头,好像要表达对镜头的尊重,她们安静得有些肃穆,直到相机放下,她们马上欢快地奔过来:看看噻,看看。
在亚青寺的大门口,我的目光扫向停在对面的白色越野车,车后坐一位穿着白衣的藏族女子,她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美丽的藏族女子,黑黑的长发轮廓清晰的雪白面容,大大的眼睛黑亮且沉静,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胖胖的小手扶在车窗上。她和她的孩子就像是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圣母子图,这美把我深深镇住了。车开出了很久,我还是一再叹:美,真的是美。
白玉县噶陀寺,承朋友的推荐,我们住在了活佛家里。从白玉到噶陀寺一直盘山而上,对面山谷里藏式村庄被绿色包围,长长的树投影在白色的藏房上,隔金沙江而望,悄无声息而意境绝美。
“要是能静下心来,在这样的村庄住上几个月,还愿意再回去继续生活不?”说过之后,只有沉默。其实自己也很明白,不过是被打动的这一念。只有行动才能真正带来改变,念想,显然是苍白得无意义。
活佛去外面讲经了,只有管家扎西多杰在。老人家72岁了,爬山跨墙,穿着速干滑板裤,户外俱乐部的T恤衫,Cross的鞋子,戴着同行的小明送的意大利police太阳镜,只要看到镜头对着他,必做出剪刀手。他吃得极简单,糌粑酥油茶,最多也就是一碗面条。他让我们自己去翻还有什么吃的,打开彩绘木门,在袋子里找到了几个发了芽的土豆,挂硬了的几条腊肉,居然还有一袋辣味豇豆。
海拔4800米,与西藏仅一山之隔,夜晚山下灯光点点,山顶的周围星光成片。
第二天清晨,白色云雾在山谷飘浮,站在高高的露台上向四周看,红色金色白色蓝色或大或小的建筑忽隐忽现。沿着山坡密密麻的小小屋,那里是闭关修行地。在藏传佛教宁玛派传承三流,六大金刚道场中噶陀寺是最著名的一个,堪称宁玛派的母寺,八百多年间,成就了无数修行者。这里鲜有游客,多的是真正的修行者。
美丽川西
白巴路,从白玉县穿过火龙沟自然保护区到巴塘县。翻过垭口,便是深山密林,不用说,这里是野生动物的家园,时时感觉似乎密林深处有警惕的眼睛在巡视。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人必敬天敬神敬自然,果然在很多高大岩壁处,有人工雕刻的佛像或六字真言。
大山的两侧有不多的几个村庄,本有一条乡村路,2014年一条公路正在修建,可以说,部分区域的植被破坏到了惨不忍睹的状态。
巴塘是四川进入西藏的最后一站,从这里向西南方向就是西藏的芒康,芒康在318国道上,向东南经过盐井到云南的德钦,一路向西直达拉萨。
巴塘向理塘,美丽的川西高原风光。路上与无数骑行川藏线的青年相遇,尤其是在七八月。当你还年轻,总要做几件把过盛的荷尔蒙消耗掉的事。十多年前我还正年轻,来到了理塘,在穿着藏装的男人女人们身后慢慢闲溜达,蹲在路边等着长青春科尔寺外傍晚转经的人经过。8月赛马会之后空旷的草原上,和老阿妈一起去放牛,老人家轻轻念经,我趴在草地上,后背晒得发烫,牛铃声声,随着风忽远忽近。
有些事,当初做的时候其实并不以为然,多年之后,突然想起来:哎哟喂,我还真是年轻过呢!可能猝不及防的就被自己的曾经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