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打开双手时

方木鱼

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握过各式各样的手，读过许多关于手的诗。如：“手如柔荑，指如葱根”“一双十指玉纤纤，不是风流物不拈”的女人手，“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男人手，情之所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象之余，读到几个关于手的故事，萦怀不忘。

15世纪，德国纽伦堡一个小村庄的晚上，两兄弟在掷铜板定命运，赢的人去艺术学院读书，输的人到矿场赚钱。四年后换位，学成的赚钱支持到矿场的那人读书。结果，弟弟胜出。

四年后，弟弟毕业了，作品比教授还要好。他找到哥哥，说：“现在轮到你了。”哥哥站起来，退后几步，摸着满是伤痕的手说：“太迟了，矿场的工作早已毁掉了我的手，我甚至都不能够举杯为你庆贺，又怎能动画笔和刻刀呢？”弟弟感动不已，绘下了哥哥的双手。没有人能单枪匹马地获得成功，而这就是德国画家阿尔布雷特·丢勒的名作《祈祷的双手》创作的初衷。

1891 年，罗丹受邀为巴尔扎克塑像。考虑到大文豪习惯在夜间穿着睡衣写作，罗丹创作了巴尔扎克披着睡衣站在星空下沉思的形象。他的学生布尔德尔崇拜地说：“这双手雕得太好了。”罗丹听后，手起锤落，砸掉了这双手。“记住，没有一件艺术品的部分会比整体重要。”法国作协拒绝收货，罗丹退还了稿费，把雕塑运回，他坚信并预言：“我的雕像终将立于不败之地。”1939年，罗丹逝世22周年后，这座雕像被铸成铜像矗立在巴黎。不同于维纳斯在争夺中意外失掉双臂，罗丹砸掉双手，是因为相信双手。

二战末期，一个阴雨的黄昏，好莱坞“默片女皇”葛丽泰·嘉宝拍完戏后，去医院探望好友莫妮卡。莫妮卡刚刚诞下一个男婴，小家伙攥着双手，不停挥舞，可爱的新生命让嘉宝心情大好。走出产房，迎面推来一位医治无效而死亡的钢铁大亨，嘉宝无意中瞥见死者无力悬垂的一只手。她的心如电击般抽搐了一下：每个人从出生时，就在不断地攫取、占有，然而无论抓得多紧，终有松开的一刻。

粤派牙雕里有一种巧夺天工的牙雕套球，也叫同心球、鬼工球。球以象牙雕成，每球周身百孔，只最里面一只为实心，以金簪自孔中依次拨之，则内中球转，日夜不歇。牙球从宋时的三层发展至清乾隆时为十四层，清末达二十多层，至今可达六十层。百年鬼工球以广州翁氏一族所制最为有名，手手相传，迄今六代。又见过一张百天照，是两只手的特写，黑白底色，妈妈牵着儿子的小手，喻生生不息、薪火相传之意。

汪涵曾在湖南省博物馆兼职，清点过鎏金千手千眼观音铜像，数了三遍，只有998只手，很多人怀疑少了两只手。汪涵却说，那两只手，是每个在千手观音前朝拜的人，虔诚合十的那两只手。任何时候，只要你愿意伸出这双手，你就是千手千眼的观音。

就像张国荣在《左右手》里所唱，左手相拥，右手告别，只因“我是世界公民” ；就像电影《瑞典女王》结尾，当女王的船永远驶离瑞典疆域时，她站在风中望着远方，目光似乎空洞却又好像拥有一切，只留给世人一个惊艳却无解的传奇；就像电影《卧虎藏龙》里说的那样：“当你紧握双手，里面什么也没有。当你打开双手，世界都在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