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母亲

邓迎雪

一

晚上六点半，母亲又准时把电视调到河北台，看河北新闻。

客厅里，白炽灯清冷的光芒倾洒下来，使房间显得有些空旷。母亲抱着小猫咪，斜倚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新闻。

河北，那对她来说是个好遥远的地方，2000多里的距离，要不是上回送儿子去那里读书，她这辈子可能也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自从儿子在那边念大学后，那边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在她心里都格外不同了，好像山里流过的清泉，明亮亮的，泛着温柔的清波。

“哎呀，离我们几千里的地方，看那个新闻有什么意思？”有回对门邻居笑话她。

她抿嘴一乐，不解释。

她每天看电视新闻，能了解许多当地发生的新鲜事，除这之外，她还能看到那边的蓝天、白云、街道和楼房，虽然这些和她的儿子——一个大二学生没有任何关系，可她还是想了解那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她触摸那里的新闻，就好像是在触摸儿子生活的热土。因为对儿子的爱，她觉着那里是一个温情的地方。

新闻过后是天气预报，这也是母亲必看的节目。明天儿子那边气温怎样？是升高还是降低？有没有雨，有没有雪？只要天气有异常变化，她就会立即给儿子发条信息，提醒他明天注意。

儿子刚开始收到她的提醒信息后，还会回复，时间长了就有些不耐烦，有次发牢骚说，妈，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啊？

她笑。杜甫在《月夜》诗中说“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儿子如今也是这样的懵懂情怀吧，还不能好好体会她的内心。但不管如何，她依然会看电视新闻，看天气预报，也会继续提醒他。因为，这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二

母亲往日睡眠极浅。尤其是窗外那条京广高铁线开通以后，轰隆隆的列车驶过，如陡然泼洒下一阵猛烈的暴雨，将她从梦中撼醒，再也难以入眠。以前母亲常抱怨这火车的嘈杂，但是现在，她对那呼啸而过的列车却不再反感，甚至这条高铁线成了她的最爱。

儿子放假回家就是坐着高铁从这条线路回来。平日里，只要有儿子坐过的那两次列车要经过，她总会扔下手中的活计，提前趴在窗口等着。那白色飞驰而过的庞然大物，此刻在她眼中是那样亲切，那轰隆隆的声音也不再那么刺耳。

她从此喜欢上了火车，火车凝聚着她幸福的盼望。

晚上八点，她去小区广场跳健身操。她前方面对的，正好是高耸的楼群之间的一大片空隙。每晚八点半，总有一辆列车在深沉的夜色里，穿过那片空隙，疾驰而过。那亮着蜜黄色灯光的列车会在她的视线里经过几秒，她特别喜欢张望那辆列车。每到那个时间点，她就开始注目仰望。还好那趟列车十分准时，总是准时路过，就像她对孩子的爱，从不会失约。

三

那天母亲受凉感冒了，有些发烧，头也疼得很厉害。她独自坐在医院输液室里输液，如一株失水的植物，蔫蔫的，没有精神。输液室正播电视剧，是她平日喜欢的剧，她也没有精神看。

这时儿子的电话来了。

她接通电话，笑意立即跃上脸庞，刚才还浮在脸上的阴云顿时烟消云散。她努力让声音变得轻松些，可是电话那边的儿子还是听出了异样，担心地问她，妈您嗓子怎么哑了？生病了吗？

哪有，她轻松地笑着解释，我正在社区课堂听讲课呢，今天讲的是如何保护心脏健康，我是压低了声音跟你通话，怕影响了别人。儿子这才放心，说，没生病就好。她又嘱咐，你就放心吧，你妈身体强健着呢，还有你要注意好身体，在学校好好学习。

周围的人都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电话，她不禁暗自感叹，当妈的都是这样吧——把所有的烦恼和坎坷都埋在心里，努力给孩子的天空洒下一片灿烂阳光，照耀他美好的未来。

她摇摇头，在心里笑自己，母爱让她成为了最好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