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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迈山上的古茶园

2015-05-14黄素贞

中国新闻周刊 2015年18期
关键词:茶农古树红茶

黄素贞

2015年4月,云南景迈,古茶树上寄生的“螃蟹脚”。据说这种寄生植物只有在上百年的古茶树上才能找到。摄影/炎炎 IC

从普洱市澜沧县城到惠民乡景迈山的214国道平整宽敞,农村客运车一路狂飙。

4月中旬正好是头春茶和二春茶的采摘空当,没有蜂拥而至的收茶者,山上清静不少,茶农们也可以闲暇几日,尽情享受少数民族新年的狂欢。

每年的4月16、17、18日三天,景迈山上所有的少数民族都在过傣历新年(山龛节)。景迈山上的主要世居民族是傣族和布朗族,还杂居着哈尼族、佤族、拉祜族等少数民族,虽然民族众多,但是融合度很高,无论是语言还是风俗文化。他们有着共同的祖先——古濮人,这是世界上最早驯化、栽培和种植茶树的民族。

上景迈山最好是早上,可以看到云海。车在弹石路面上蜿蜒而上,雾气在山间游走,停车远眺,云雾从指尖和发梢游过,像一袭滑不留手的轻纱。

在一个关卡前,我们被要求停车检查。随着景迈茶的出名,少数商贩把低价的外地茶运进来假充景迈茶,因此山上设了几处关卡,所有入山车辆必须接受检查,茶叶只可出山,不可入山。今年3月,一辆载有2吨外地茶的车就被截获,村民们当场烧毁了茶叶,以示惩戒。

进入山林深处,古树园开始慢慢呈现。

景迈山拥有世界上面积最大且至今仍在采摘的连片古茶园,足有2.8万亩。据记载,这片栽培型古茶园从种下第一棵茶树开始,迄今已经超过1700年,被称作“古茶园博物馆”。它位于景迈大寨附近的“大平掌”,地如其名,一片形如手掌的平地上,成千上万的古茶树与其他古树同生共长,只是茶树的生长速度慢,看起来比那些合抱的参天古树小得多。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甜味,那是古树们千年的呼吸,伸手轻触古茶树,有一种令人眩晕的感动。

近10年来,随着普洱茶市场的全面复兴,景迈山上的古树茶价格年年攀升,最高时曾达到上千元一公斤。茶农们因此迅速致富,家家都盖起了新房子。大家饮茶思源,感恩祖先,每年山龛节期间,芒景村的布朗族人都会举行盛大的祭茶祖活动,连续三天,每天都有各种歌舞表演和不同主题的祭祀仪式。如今,这已经成为景迈山上最具特色的民俗文化活动了。但这并非民俗表演,而是他们的日常生活方式。

据说,布朗族的祖先帕哎冷在景迈山发现了茶树,并发动族人们驯化、栽培茶树。他娶了傣王的七公主,接受与学习了傣族相对先进的文化和生产方式。他留下的遗训是:“我给你们留下牛马,怕遭自然灾害死光;给你们留下金银财宝,你们也会吃完用光。就给你们留下茶树吧,让子孙后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们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茶树,一代传给一代,决不能让其遗失。”

景迈山上的少数民族信奉小乘佛教,同时也信奉原始宗教。他们相信“万物皆有灵”,山水有灵,草木有灵,动物有灵,每个寨子都有寨心神。凡属向自然索取,必须先和自然沟通,各种日常的祭祀活动就是他们请求自然宽恕与准许的方式。每一片古茶园中最大的那棵茶树,会被奉为“茶魂树”,人们在茶魂树下设祭台,以米饭和腊条供奉,请求茶魂树帮助守护茶园。

适逢新年,村民们大多停下手里的农活,穿上节日的盛装,年轻人和小孩更是等到了狂欢的机会,提着水桶,端着水盆,拿着水枪,守在路口,见人就泼,尤其是村外的客人,那更绝不会放过。我不得不一次次欣然接受这湿漉漉、冰冰凉的“新年祝福”。

这两年,普洱市政府在对景迈山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为了保持村寨的原生态风貌,政府以行政命令的方式对山上的民居建设进行一定的限制:必须保证是传统的两层干栏式建筑,就算是钢筋混凝土建筑也必须以灰色挂瓦盖顶,外面包裹以木板,就连房顶的太阳能热水器也要用竹片包裹,确保从村子上空看不到现代建筑形式。

上图:2015年4月,云南景迈,在屋顶晒茶的村民。摄影/炎炎 IC下图:2015年4月,云南景迈高山傣族山寨。景迈大寨地势较高,山坡上是万亩千年古茶园,山脚下有云海蒸腾,村寨仿佛坐落在云端之上。摄影/炎炎 IC

景迈大寨的村书记岩尚勇家摆起了流水席,宽敞的厅堂里摆了四五桌饭菜,来的都是客,好吃好喝好招待,需要留宿的还可以在家里的旅馆住下。岩尚勇在景迈村当了30年的村干部,在村里非常有威望。这里的村书记都不是专职干部,也是茶农,相当于过去的“头人”。芒景村的书记南康也是这样。近几年,普洱市在全市产茶地区大力倡导组建茶叶合作社,岩尚勇和南康都是带头人。

景迈大寨当晚要在缅寺门口摆百家宴,宾主一起欢度新年,还要放高升(一种自制烟花),篝火狂欢。村里的人都忙开了,纷纷拿出家里最好的食材,做最拿手的食物。岩坎依和妻子从早上就开始忙了,儿子一整天都没影,估计泼水去了。忙到下午,他才把厨房交给妻子,陪我们喝茶闲聊起来。我是在村口的路上偶遇他的,他热情地邀请我进屋坐。

70后的岩坎依,是典型的传统茶农,家里有二三十亩古茶园。他不加入合作社,自产自销,做茶的手艺不算十分精湛,但非常认真。他的生意做得不大,但也有几个固定客户,今年头春茶卖得只剩十几公斤了。除了种茶,他还在寨子靠路边的地方开了家“坎依家茶”。

芒景和景迈相隔七八公里,我时常穿梭于两村之间,接送我的是刀岩亮,一个90后傣族小伙。他的普通话说得非常好,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去年才从河北理工大学本科毕业。我很好奇他为什么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了大学还会甘心回来做个茶农,他也对我的好奇表示不解:“做茶农有什么不好的?我那些北漂的同学日子过得也不咋地,哪里像我开着SUV在这得瑟。”我顿时汗颜。是啊,茶山上再寻常不过的蓝天白云,在城市都变成了要花大代价的稀缺资源。

刀岩亮的妈妈咪选恩做了一辈子茶,在景迈大寨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茶叶合作社,儿子读完大学愿意回来继承家业,她非常高兴。从去开始,刀岩亮在台湾茶商的指导下,开始尝试用古树茶做红茶,是山上第一家做景迈古树红茶的。红茶是全发酵茶,它的制作工艺要比普洱茶复杂很多。市面上绝大部分红茶的干燥工艺都是高温烘干,刀岩亮家做红茶却使用日光干燥,这能够更好保存茶叶中的营养物质,让红茶也留下后发酵的空间。

刀岩亮为我冲了一泡今年新制的古树红茶,虽然茶叶的条索和外观不及机制红茶漂亮,但是汤色红艳,滋味厚重,口感顺滑,最重要的是香气独特。本来景迈山的古树茶就以独特的蜜兰香而闻名,再加上还用了独特的工艺。世人常常将红茶比作是雍容典雅的贵妇,这杯深山里的古树红茶,就该是那贵妇的少女时代吧。

我在村里人家做客时,还认识了一个80后小伙艾海。他穿一身时尚运动服,背着休闲背包,气质和村里人很不一样。一聊,果不其然,他毕业于中山大学历史系,酷爱音乐,和几个伙伴组了一个乐队叫“三跺脚乐团”。乐队7名成员,包括一个美国人和一个法国人。他们把民族音乐和流行元素混搭,称为“世界音乐”,还发了一张专辑。他在广东中山开了一家茶庄“贡陇雍布朗”(布朗语“布朗部落之巅”),专卖哎冷山上的普洱茶。他希望能用音乐和茶把布朗族文化推广出去,毕竟,布朗族是个弱小的民族,自己流淌着布朗族人的血液,传承布朗文化是一种责任。

当年他结婚的时候,坚持要回家乡举办传统婚礼。村里已经很少有人办传统婚礼,他请来老人们帮他回忆传统习俗和程序,老人们因为记忆模糊几度争吵起来。结婚那天,艾海的很多外地朋友不请自来,把村子附近的旅馆全都挤爆了。

饭后,艾海和我聊起了他正在着手的一个项目。他想在芒景村建一个茶文化和民族文化体验中心,融入更多时尚元素,让外面的人更容易理解和接受布朗族文化。今年他还请来日本著名建筑设计师石山修武先生在景迈山上考察了几天,他希望能够借助国际顶级设计师的智慧,设计出既能保持传统民居特色又能够适应现代生活的房子来,让它真正成为一个诗意栖居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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