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政治注定是悲剧？

2015-05-14苏琦

中国新闻周刊 2015年26期

苏琦

《大国政治的悲剧》是一本让人感到沮丧的书。作者约翰·米尔斯海默所描述的国际关系丛林世界里，大国一律都想当老大，当了老大之后还会一心一意防止别人取而代之，因此均势和秩序是暂时的，竞夺、动荡和纷争则是主旋律。

当读到对于中国崛起后果的“悲观”预测时，这种沮丧变成了不安：由于中国注定要走上一条称雄全球之路，而美国不甘心失去世界霸主的地位，双方的冲突不可避免。

一个简单、无情而有力的逻辑链条。但是且慢，在和作者论辩之前，让我们先就逻辑的起点是否成立进行一番勘察：为什么只有成为老大才能实现和保障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成为老大并保持老大地位的得失利弊是相当复杂并难以匡算的，迄今未有一个举世公认的成本收益模型。

以英美间全球领袖地位的嬗变交替为例，在美国GDP于19世纪末达到世界第一和美国于二战后成为全球领袖，之间横亘了半个世纪。相对于美国处心积虑谋取霸主地位的米尔斯海默式解读，不少学者更倾向于认为受国内孤立主义思潮困扰的美国曾长期是个“不情愿的世界领袖”，更愿意在英国主导的国际体系里闷声发大财。

同时期的英国在输了里子之后依然想强撑着面子，在上世纪20年代勉力维系以英镑为核心的金本位制度，终究导致英镑的贬值和以金本位制为基础的国际货币体系的破产，由此引发各国货币竞相贬值和关税壁垒，为二战的爆发埋下了祸根。

二战后的美苏争霸也很难被认为是纯粹米尔斯海默意义上的国家利益之争，其间有着很多意识形态的扞格、发展理念和路径之争、历史的恩怨与现实的猜忌等等。事实上，如果能更多从真正意义上的现实主义考量出发，美苏两国之间会减少很多的误判、盲动与冒险，也必然更符合彼此的国家利益。恰恰是米尔斯海默所鼓吹的“进攻性现实主义”，成为导致国家利益损失的罪魁祸首，而美国于1970年代采取的全面收缩战略——弃守美元与黄金挂钩、缓和与中国关系以及从越南撤军——则为其赢得了喘息之机，而从阿富汗到索马里四处出击的苏联则血流不止，从而埋下了冷战胜负之局的伏笔。

同期“甘心”作为美国“帮佣”的德国和日本，充分收获了美国主导的战后国际体系的红利，其国家实力和国民福祉的提升幅度，大大超过之前两国穷兵黩武阶段所“梦寐以求”的目标，这也充分表明实现国家利益并非只有“一枝独秀”这条充满不确定的风险和收益的颠簸之路，共同维系某种多赢秩序更是可能之道。

从这个意义上讲，受益于当前国际体系良多的中国的国家地位的攀升，不会以挑战和颠覆以美国为领导核心的全球政经秩序为目标，而更应是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代表对现行的国际体系不合理和不利于更均衡发展的部分进行改良，进而做大全球发展的蛋糕，让更多的后发国家分享增长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