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捆9岁女儿之死：这对母女卑微而倔强

东方

2014年4月9日晚六点多，9岁的女孩谢丽萌在贵州六盘水市钟山区老城区的待拆民房家中死亡。谢丽萌全身伤痕累累，口吐白沫，裤子上都是大小便……是谁如此残暴将她杀害？很快凶手投案自首，残害女孩的人竟是她的亲生母亲向和萍！亲生母亲为什么将女儿残害？随着2015年2月9日，贵州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审判，此案的案情也得以公开。向和萍和女儿的悲剧，值得每位家长警醒。

坎坷女人晚来得女：她是今生唯一的希望

2014年4月9日傍晚，在贵州六盘水国贸购物中心做清洁工的向和萍回到家。一进门，便看到捆在床脚的女儿谢丽萌耷拉着脑袋，双眼大睁眼珠不会转动，嘴角满是白沫。向和萍急忙拿剩粥，喂给女儿，可她根本撬不开女儿的嘴。直到这时，向和萍才嚎啕大哭道：“萌萌啊，是妈妈不对……”向和萍是谢丽萌的亲妈，她为什么要狠心捆绑女儿六天五夜，并且不给她饭吃呢？一切还得从头说起——

向和萍1963年出生于贵州省六盘水市，高中毕业后，随亲戚来到了凯里县打工，22岁那年，嫁给一名叫李凯壮的化纤厂工人，婚后生了两个儿子。1993年7月，向和萍和李凯壮离婚，两个儿子都判给了男方。伤心的向和萍回到六盘水，和父母住在一起。向和萍父亲开了一间小副食店，向和萍每天给父亲看店，以此维持生计。生活圈的狭窄以及婚姻的伤痛，让向和萍单身近十年。这一年，向和萍和一个常来副食店买烟的男人相识相恋。这个男人名叫谢强，在向和萍家附近的一个建筑工地做工人，离异。

2003年5月，向和萍和谢强结婚了。2005年1月16日，42岁的向和萍生下女儿谢丽萌。产后12天，两人因为争吵打了起来。谢强气得离家出走。谁知，他这一走竟人间消失了。向和萍只有流泪抚养襁褓中的女儿。这一年，因为父亲的副食店生意萧条，向和萍来到六盘水国贸购物中心做清洁工。

2007年6月初，消失了两年的谢强又回到六盘水，然而，这一次谢强是来和向和萍办理离婚手续的。向和萍抱着女儿，哀求谢强不要抛下她们母女，可谢强却威胁向和萍道：“这个婚，必须离，否则我就杀了你！我那边等着结婚。”最终，向和萍因惧怕谢强伤害自己和女儿，和他办理了离婚手续。一个女人独自抚养一个孩子，再苦再累，倔强的向和萍都咬牙坚持着，从不向父母抱怨一句。为了让女儿吃好穿好，向和萍生下女儿后，从没买过一件新衣，一年四季都穿着商场清洁工的蓝色工作服。尽管日子很苦，可看着女儿一天天健康成长，越来越漂亮，向和萍心里满满都是幸福。每天清晨，向和萍总是一边给女儿梳辫子，一边温柔地说：“萌萌，你要好好学习，快快长大。你是妈妈全部的希望。”

有了幸福的寄托，向和萍逐渐走出两次失败婚姻的阴霾，脸色红润，人也胖了。有一些人给她介绍对象，但都被向和萍拒绝了，她一心只想把女儿养大。

2011年9月，谢丽萌到六盘水第一小学读书。上小学后，向和萍更加忙碌，每天再累也会晚上认真陪女儿学习，她对女儿要求很严，只要作业写得不整齐，她就会撕掉本子，让萌萌重写。果然，谢丽萌在学校的成绩很好，据班主任张忠刚说：“萌萌一年级时，是班上的班长，成绩很好，而且性格活泼。老师们都很喜欢她。”为此，张老师多次建议向和萍好好培养女儿，以后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老师的话，让向和萍浑身充满力量，她开始在家绣十字绣卖钱，为了让谢丽萌以后能有钱出国留学。

可让向和萍想不到的是，有一天，女儿变了……

单亲妈妈满心绝望：望女成凤却事与愿违

二年级下学期开始，向和萍发现女儿的成绩下降了很多，班主任张忠刚告诉向和萍，谢丽萌性格越来越内向，在班上不讲话，没朋友，上课经常走神。问她想什么，她一句话都不说。

向和萍着急，当晚和女儿萌萌谈话，没想到谢丽萌却说：“以后，你别去学校接我了。”向和萍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妈妈去接你吗？”谢丽萌用一种异常冷静的语气说：“你太老了。同学们私下都说你像我奶奶！别去了！我自己能回家。”萌萌刻薄的话，把向和萍噎得很久都说不出话了。

此时的向和萍已49岁，和班上那些80后妈妈比起来，确实比较老。更主要的是，因为没钱，向和萍每天都是一身蓝色工作服，这让她原本不年轻的年龄，显得更加苍老。向和萍不愿和女儿计较，除了担心女儿成绩下滑，更心疼她性格变得内向，在学校没朋友。几天后，向和萍又对女儿说：“萌萌，马上就是你生日了，妈妈包饺子，请同学们来家里吃吧！”原以为女儿会开心地蹦起来，没想到谢丽萌却说：“来家里吃？我们家这么穷这么小，怎么能让同学们来？我不请！”听了女儿的心里话，向和萍没有安慰和疏导女儿，而是大发雷霆。她骂女儿道：“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你小小年纪，就开始嫌弃妈妈嫌弃家了！长大了，还得了？！”说完，向和萍还狠狠扇了女儿一耳光。

案发后，向和萍流泪向警方说：“我一直相信棍棒下面出孝子，孩子不听话了，就得打！”向和萍的粗暴，让谢丽萌越来越不想和妈妈说心里话。

女儿学习和性格的变化，让向和萍焦虑着急。为了让萌萌在学校有面子，向和萍开始去捡废品来卖钱，给萌萌买漂亮的衣服，和高级的文具。一次，女儿去向和萍工作的国贸购物中心找妈妈，离开商场时，萌萌看中了一副红色羊毛手套，非常喜欢。向和萍一问价，七十元一副。但为了让女儿在学校有面子，向和萍扭头就找同事借钱，给萌萌买了那双红手套。这双红手套，让谢丽萌开心了几天，她告诉向和萍：“妈，同学们都夸这手套好看！我太开心了！”见女儿爱去学校了，向和萍也松了一口气说：“只要你好好学习，妈妈就会给你买好东西的。”

可是，不久，向和萍就发现，物质刺激法根本没效果。一件新东西，只能维持女儿一两天的高兴。自己一个月就挣一两千元钱，怎么可能每天给女儿买礼物呢？

2014年3月初的一天傍晚，向和萍下班回到家，却发现女儿还没回家。向和萍独自四处寻找，直到天亮，也没找到女儿。向和萍想去找班主任，却又觉得是周末，不愿打扰老师。向和萍想报警，又怕人家笑话。

就这样，向和萍一直独自煎熬到周日下午，才等到女儿回来。萌萌哭诉道：“妈，我想你！”接着，萌萌告诉向和萍，自己被一个大男孩带到了海岸大酒店里。向和萍问女儿，大男孩叫什么名字，认识吗？以前有过什么交往。女儿说大男孩叫晨晨，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好像是个搬运货物的工人。向和萍问萌萌，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萌萌说：“在校门口，他主动找我说话的。然后每天来接我放学，陪我回家……”紧接着，向和萍问女儿这两天这个男孩对她做了什么。萌萌却再也不愿说，只是一个劲儿沉默。女儿越不说，向和萍越是着急，最后气急败坏的她拿起家里的一根塑胶棒，朝萌萌打去。向和萍的目的很简单：既然好言好语劝女儿，女儿不告诉自己实情。那么，就来硬的。她不相信女儿打不服！

可是，打了好几下，萌萌就是对她和那男孩之间发生了什么，一个字都不提。最终，向和萍坐在女儿身边，嚎啕大哭，却拿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案发后，向和萍回忆起这件事，后悔自己当时应该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可是，当时自己除了生气，什么都没做。她没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萌萌的班主任。向和萍说：“当时我觉得萌萌是女孩子，如果我告诉别人，她和陌生男孩在酒店呆了两天两夜，以后她还怎么在六盘水市生活？”思来想去，向和萍放下棍子，抱着女儿苦苦哀求道：“萌萌，你好好读书。只要你把学习搞好，妈妈什么都给你买。”

捆得住人捆不住心：别样母爱致死不懂女儿的心

面对日益紧张的母女关系，向和萍并没采取任何有效方法来改善。每天她要忙着工作忙着买菜做饭，根本没时间和精力来思考和女儿的关系。

酒店事件发生后，萌萌变得更加不爱学习了。2014年3月28日，班主任找到向和萍，告诉她，萌萌已经两天没来上学了，也没请病假。

老师的话，让向和萍的脑袋都蒙了，女儿每天早上都背着书包上学啊。她没去学校，究竟去了哪里呢？第二天早上七点半，萌萌和从前一样背着书包出门了，向和萍悄悄跟在了女儿身后。她发现，女儿竟跑到一个卖电器的商店，坐在角落里看电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向和萍疯狂地走上前，把萌萌拽回家。

一到家，向和萍便噗通一声跪在女儿面前，抱着女儿瘦小的身体哭道：“萌萌，妈求你了，你好好读书吧！”或许是妈妈的下跪，触动了萌萌的内心，她哭道：“妈，我不想读书，别逼我了。”向和萍说：“你才9岁，能干什么？”萌萌说：“我想去打工，我可以去洗碗，或者到理发店做学徒。”向和萍一下怒了，当即扇了女儿一耳光，吼道：“我看你是疯了！9岁就要去打工！你醒一醒吧！”

为防止萌萌再逃学，那之后，向和萍每天都把萌萌亲自送到学校，班主任张忠刚则在校门口将萌萌接进教室。可是，几天后，班主任张忠刚再次在电话里告诉向和萍，萌萌因为厌学，考试的时候，交白卷，会做的题目也全部空着。向和萍心碎了，她觉得女儿简直就像鬼附身了一样，怎么都驯服不了。当晚，她和女儿谈话谈到深夜十点，可是萌萌除了那几句觉得读书没意思的话，再也没其他的话。萌萌睡着了，向和萍却一夜无眠，她觉得女儿发展到今天，都是因为自己晚来得女，把女儿宠坏了！这次一定要来一次“狠的”，驯服萌萌。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向和萍对女儿说：“今天你就呆在家里，好好冷静一下！”说着，向和萍拿出一卷绿色晒衣服用的尼龙绳，说：“怕你跑出去玩，妈妈把你捆起来。”向和萍说，对于这个做法，萌萌没有丝毫的反抗。只说了句：“你捆吧！我是不想去读书了。”

女儿眼神里的叛逆，让向和萍更加坚定自己的计划是对的。她麻利地用尼龙绳将萌萌捆在床脚上。

当天上班，向和萍也有些担心萌萌会不会饿会不会渴，傍晚一下班，向和萍急忙往家赶，原本以为萌萌一定服软了，没想到，向和萍一进门，就看到萌萌仇恨地盯着自己，这让向和萍原本的心软荡然无存。

这时，她看到萌萌的裤子尿湿了，身边还有一瓶倒了的洗衣液。向和萍问：“你喝洗衣液了？”萌萌说：“喝了一口！你有本事就一直这样捆着我，我宁可喝洗衣液，也不读书！”向和萍气晕了，给萌萌换下尿湿的裤子后，继续将她捆在了床脚，倔强的萌萌一点不反抗也不低头，任由妈妈捆绑。

为了怕女儿喝洗衣液中毒，第二天（4月5日）向和萍不仅将女儿用尼龙绳捆得更紧，打了双重死结，还拿走了床脚旁的那瓶洗衣液。当晚七点多，向和萍下班回到家，她发现女儿瘦了，她做了碗面条，端着碗蹲在女儿身边，想和她谈谈。可是，不管向和萍怎么说，萌萌就是用眼睛死死盯着她看，一句话不说。向和萍气得站了起来，骂道：“我真是前辈子欠你的！”说完，向和萍气得把面条倒进马桶里。她要让女儿继续反省。

4月6日早晨7点多，向和萍出门时发现萌萌裤子上全是尿和屎，已是大小便失禁，但她依然没当回事，只是给女儿换了下衣服，上班去了。

第六天早晨7点，向和萍临走前又问女儿，问她想通了没有，到底去不去读书啊？再不去还是绑着。女儿说话的力气已没有了，嘴动了几下，想说话但说不出声音，可这丝毫没有引起向和萍的注意。她突然发现，女儿很瘦，有气无力的，但精神上又好像很“坚强”，她心想，再绑她一天差不多了，女儿瘦了，可能快想通了吧。

“我要是知道这是我和女儿最后的对话，她离死亡只有几个小时了，杀了我也不会这样啊。我那么爱她……”向和萍在被警方带至审讯室时，几度失控，嘴里说的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

2014年4月9日晚6点10分，是向和萍发现女儿死亡的时候。让向和萍的哭诉，带我们回到那一刻。

向和萍痛哭失声地告诉我们：

“下班回到家，我一进门就喊萌萌，可是她没回答我。我走过去一看，女儿的眼睛还睁着，但是眼珠子已经不会动了，嘴巴张着。我吓坏了，急忙去摸女儿的身体，已经浑身冰冷。捆了她几天，我每天都是气晕的状态，直到那一刻，我好像忽然清醒了。我急忙解开绳子，并把女儿抱在床上躺着，我先倒了一点水喂她喝，但喂不进去了，我又去煮稀饭来喂她，但我无论如何掰不开女儿的嘴。我急忙打爸爸的手机，告诉他一切。很快，爸爸赶来了，确定萌萌已经死了。我该死啊。”

当晚，向和萍便来到钟山区公安局投案自首。警方迅速立案，2014年11月20日，六盘水市钟山区人民法院以其犯“故意杀人罪”宣读判决她有期徒刑10年。

2015年2月9日，贵州省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维持原判：向和萍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本裁定为终审裁定。

回首此案，向和萍是爱女儿的，甚至可以说她是用生命的全部来爱她。但当女儿出现了成长的问题时，她简单而粗暴地对待问题，不是物质奖励就是棍棒教育。长期地疏于母女沟通，让萌萌养成了不和妈妈说心里话的习惯。终于，一个母亲最朴素的望女成凤的愿望，演变成了这样一个惨不忍睹的悲剧。这个悲剧，值得每一个父母深思和警醒。

（因涉及隐私，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向和萍之外，均化名）

编辑/王 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