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死女亡哟痛彻天地,你还在“横”什么
2015-05-14朱飞
朱飞
2015年8月初,知音杂志编辑部来了一位垂泪的八旬老妪,颤巍巍地,向我们讲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真实故事。
她叫谭翠华,湖南省邵阳市隆回县人,今年79岁。这个年龄的老人,大多数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但她和两位女儿一道,还在四处奔波。她说,她必须要给死去的女儿和外孙女讨个说法——
黄君是我的二女儿,1965年出生,1984年分到位于隆回县的一家国防单位工作。她和罗国银是自由恋爱。后来我们都晓得他们的相识:一天她去找一个闺蜜玩,遇上大雨瓢泼,当时在县城开会的罗国银把她和那个女孩送到我们家,此后每天罗国银给她写一封情书,热烈地追求她……
罗国银生于1963年,1988年从省公安专科学校毕业分配到基层派出所。黄君看中了他的头脑灵活,不顾我们反对,和他恋爱。不久罗国银上我们家里拜访,信誓旦旦地保证让黄君过上好日子……
见女儿一脸幸福的样子,我们当然更加开心。1989年1月他们结婚。那时候,一穷二白的小两口挺恩爱。一个月后黄君就发现怀孕,罗国银很高兴,去附近庙里找了一位大师算命,算出的结果——他的命中有子。
1989年11月孩子出生。罗国银是家中七姊妹里的唯一儿子,他和父母的失望写在脸上。黄君也知道婆婆失望,扭头望向罗国银,意思是想让他对婆婆说两句话,可他挤出几声讪笑也退出病房……我的心儿抽紧了,预感到黄君的生活麻烦了。
说不准他们的夫妻关系是怎样一天天紧张的,也说不准后来罗国银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出轨,成了我们这座小县城的“名人”。黄君生下女儿罗漫也许是其中原因之一,但是我想也不应该是主要原因。
产后的黄君身体虽然不错,但是纤瘦的她一下胖了不少。一段时间我经常去黄君那儿照料她,罗国银很少照顾黄君,也经常值班和出差,几天几夜不归。我忧心忡忡地发现,他对黄君的感情越来越淡了。
不能不承认罗国银能力强,会处理人际关系,很快平步青云,1996年当上刑警大队长。许多邻居夸我、夸黄君眼光好。可我们有苦难言:因为罗国银手中的实权不小,拿回家的一些东西也叫人心惊胆战——没有证据的,我不敢多说。一次听说他侦办一起黄金走私案,拿回家一袋沉甸甸的东西,黄君就提心吊胆许多天。而后来被查的人四处放言、正式起诉,说罗国银私自截留黄金多少多少。这场官司至今还在持续之中。与此同时,小县城也传言罗国银在外搞女人。起初黄君不信,觉得她和罗国银也算患难夫妻。然而不久发生的事儿,给了她当头一棒。
2001年5月的一天上午,罗国银突然被人堵在自家楼下,不久狼狈不堪地跑回家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警服撕烂了,BP机摔烂了。黄君吓坏了,以为他被人打击报复。到了第二天,这件事已经传遍县城,我们也知道原由了:他被内勤女警孙某的丈夫堵在自家楼下,狠狠地揍了一顿。
少不得,黄君和他也吵得天昏地暗的。我无语地听到,罗国银和黄君吵架的时候,居然叫嚣着要找人家算账……此事后来不了了之。那段时间,黄君天天以泪洗面,也对我说不如和他离婚算了。现在想来,我无比后悔——当时,我也很愤怒,但我却劝黄君尽力维护家庭。是“劝和不劝分”传统心理作祟?是怕失去一个有权有势、财源滚滚的女婿?是怕黄君离婚让自己脸上无光?我也说不清。见他们夫妻的关系紧张。我选择回避,一般不去黄君家里去照料外孙女儿。
一天夜里,我突然接到外孙女儿罗漫的电话:“外婆快点过来啊,妈妈快死了。”等我和老伴匆匆赶到,黄君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罗漫一边哭一边喊妈妈,罗国银不在家。原来,当天罗国银不知何故,和黄君争吵起来,他暴跳如雷,揪住黄君的头发就往桌子脚上撞,撞碎了黄君的眼镜,幸亏只划伤了黄君的眼角!在一旁的罗漫吓得大哭,跑到外面去给我打电话……我抹着眼泪和老伴一起把黄君送到县人民医院,医生一边抢救一边询问要不要报警。罗国银就是警察呀,我们怎么报警?这一次,我也真正知道,女儿表面光鲜的婚姻背后藏着残酷的现实。黄君哭着告诉我,这些年因为她生下女儿,罗国银耿耿于怀,经常埋怨她断了香火,也经常鸡蛋里挑骨头,找各种岔子辱骂和殴打黄君,还恬不知耻地说:“你不生,不怕我去找别人生?”
由于一系列事件影响,罗国银被上级调查,但没有明确结论。2004年3月被调往县政法委综治办当副主任。但他一天也没履职。也不知他怎么弄的,去长沙一家实业公司当副总,参了一些股份。而今我们知道:罗国银和政法委签了“合同”,一年创收1万,视同到岗上班,享受在岗待遇。一年之后“合同”到期,可他也没上班。收据显示,至今以来他为单位一年创收1万元,国家一年为他支付几万元工资。也不知,他算不算吃空饷。
下海的罗国银很快成为这座小城的“名人”。
一次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丑闻。他和县妇幼保健站刘某在宾馆开房,被110巡警抓住。2007年10月21日,刘某的丈夫把罗国银和妻子捉奸在场,以菜刀猛砍罗国银14刀。罗国银在县人民医院住院治疗一个多月,捡回了一条命。而今我们搜集的证据显示,2007年到2008年间,罗国银总共三次给刘某汇款多达6万多元。
一桩桩丑闻,沸沸扬扬,但罗国银毫无收敛。不久,他和一个叫肖慧的女子混在一起。
在我们搜集的证据中,他曾经给肖慧一次汇款20万元,一次汇款30万元,以她的名义在长沙市区买了两套房子,开始同居。在许多亲戚和朋友面前,他们以夫妻相称。2011年11月12日,肖慧为罗国银生下一个男婴。如此震惊的消息,隆回县城人人皆知,当然地传到了黄君的耳朵里,传到了我们的耳朵里。他还是一个公职人员,又怎么敢婚外生子?他还有一个合法妻子,又怎么敢如此肆意?
事实上,他不但能让方方面面不找麻烦,也能四处炫耀:私生子出生,他摆酒席;他为私生子办了两个户籍,两个身份证号码各不相同,一个挂在母亲肖慧的名下,一个挂在同父异母姐姐罗漫名下;同时罗漫也办了两个身份证,新办身份证的出生月日也换成了11月12日,和弟弟出生月日一样……那段时间,我们全家上下乱成了一锅粥。举报?无论罗漫还是黄君都要受牵连。罗国银也为黄君办了两个户籍、两个身份证。算起来,她也是一个既得利益者。离婚?罗漫的学业会不会受影响?罗国银挣的钱如雪球在滚,又怎么分割?
我们心碎地看到,黄君在一天天地消瘦,眼圈一天天地变黑。无法形容我心里的感受,愤怒,无奈,主意也游移不定。一天,黄君眼圈红红对我说,我应该和他离婚算了。不知为何,我恨恨地说:“哎,离婚对于一个女人有什么好处?总归一件不好的事啊。”——现在想来,也许我游移不定的主意,也将黄君生生地逼上了死路。如果我坚决支持她离婚,也许她的处理方式也不至于那么懦弱。黄君一直想要离婚。是罗国银一直不肯离婚。我想,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他能摆平“家外有家”的各种麻烦,也能摆平两个妻子,二是他担心与黄君分割家产。共同生活那么多年,握在黄君手中的家产也不少——这些,是我们的猜测。
既然无法离婚,黄君只能咬牙挺着,为了女儿罗漫的成长,她想要守住那个有名无实的家。她是一个性格懦弱的孩子。因为罗国银的强势又越来越懦弱。为了那个家,她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她也想遂了罗国银的心愿,为他生一个儿子。他们已经办了二胎的准生证。可是,无论吃中药还是吃西药,她的肚子不见动静。我也伤心地、无奈地替她四处打听“灵丹妙药”。
后来黄君听说,现在的试管婴儿手术很成熟了,她准备去试试。我吓了一跳,黄君已40出头,而且身体很差,“你疯了,你不要命了呀!”我和她的姐姐再三阻止她。可她还是瞒着我们去了。
她去了长沙湘雅医院,做试管婴儿手术。医生告诉她,因为她远远超过最佳生育年龄,为了促排卵,她需要比正常育龄妇女多注射六倍剂量的雌性激素。黄君在她的遗书中写道:“……只要能够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我就算冒了生命风险也值得……”
真的风险很大。注射雌性激素的第二天,黄君就发生了严重的乳头刺痛和内分泌失调。而且,试管婴儿手术失败了,半年过去,她也没有怀上孩子。更加不幸的是,2012年初,黄君在省肿瘤医院查出乳腺癌。是我陪她去的。医生问她的以往病史。得知她注射大剂量雌激素的经历,医生摇摇头:“你为什么非要拼命地生孩子。你的病,就是大剂量注射雌激素导致的。”
得知患癌,黄君绝望地哭倒在我的怀里。我也哭得晕头转向。黄君哭声不绝,令我心如刀绞:“妈,我死了也没关系,可如果我死了,女儿怎么活下去?”是啊,家庭生活中的不幸,对罗漫的摧残已经露出了无比狰狞的面目。
父亲在县城里的丑闻太多。年龄稍长,她走到哪儿也不想和别人提起父亲的名字。
当年,罗漫目睹了因为通奸而被别人砍得血流如注的父亲。这件稀罕事很快演化为多种版本,沸沸扬扬。几天之后,她到学校上课,一个一个同学跟她求证:“罗漫,听说你爸爸被人砍了?”“真的是因为一个女人吗?”……
小小年纪的她如何承受这样的嘲笑和讽刺?许多次,她哭着跑回家,倔强地再也不肯去上学。她曾经向母亲哭诉:“妈妈你不该生我,我是个女儿,你也痛苦我也痛苦。如果我不是女儿,罗家就不会害你了。”
2009年秋,罗漫前往德国留学。2012年春节,罗漫打电话回来,准备请假回国过年。此时的罗国银与肖慧已经同居,对黄君不闻不问。我只好又搬去和黄君同住,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得知女儿回国,黄君高兴之余忍不住给罗国银打电话,求他过年时回家和女儿团圆,也求他在女儿面前装出一派祥和样子……除夕,黄君拖着病体,和我、和罗国银共同吃了一顿年夜饭。
第二天,罗国银就不见了。黄君满心希望他能抽空回来陪陪女儿,哪怕只吃一顿饭,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为了不让女儿疑心,她给罗国银发短信,无回复,又给罗国银打电话。不料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女声:“你知趣点,我们一家三口吃饭呢。”黄君默默地挂了电话。
她当然清楚电话那头的女人叫肖慧,1977年生,实现了罗国银生儿子的夙愿。从那以后,罗国银回家的日子扳着指头也能数得清,大约就是换季的时候偶尔回家取走几件衣服。这些,只有罗漫不知。她好奇地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菜都要凉了”说着,她就要给罗国银打电话。黄君慌忙抢过手机:“漫漫,爸爸说今晚在单位值班,让咱们不要等他了。”罗漫听了,将信将疑。
大年初十的上午,按照当地风俗,黄君和罗漫也得去亲戚家中走走。她和罗漫去了超市购物。罗漫拎着东西刚刚走出超市,远远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路虎开过来:“爸爸,爸爸……”罗漫兴奋地冲过去迎接罗国银。可是等车驶近,她看到了副驾驶上坐着一个陌生女人,手中抱着一个和父亲眉眼酷似的婴儿。她呆住了。
开车的罗国银显然看到了罗漫,可他没有回家的意思,也没有跟罗漫打招呼,一溜烟就从她的身边开过去了。疾速的车轮,溅起一地泥点。
罗漫哭了。她把手里的礼物全都扔在了路边,跑回家里问妈妈:“妈妈,爸爸不是值班吗?为什么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我不在家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黄君知道再隐瞒已经不可能,却也不知如何跟女儿解释。原原本本的事实,是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告诉罗漫的。
罗漫哭得很伤心。她说她后悔出国也后悔回国。她说她选择出国就因为父亲的漫天丑闻,希望自己的出走能唤回父亲的良知,她没想到她刚刚出国,又凭空多出一个弟弟!她说她无法接受父亲和其他女人公开同居的现实……
两天之后,她提前返回德国。而今,我们无从知晓罗漫独自在德国生活的半年是怎么度过的。
2012年8月17日,一个让我们全家震惊而绝望的消息传来:罗漫在德国卧轨自杀了!
黄君得到消息,就像疯了一般……她和罗国银去德国处理罗漫的后事。在罗漫的手提电脑里,黄君发现了一份遗书:“我真的恨你们!恨这个不健康的家!恨这个空壳的家……”支撑黄君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也在异国绝望地离世了。可我们听说,罗国银竟在女儿死后毫无人性地说:“她多了一个弟弟是件好事。这个道理也想不明白,死了更好。”罗漫死后,黄君生无可恋,执意离婚。
本刊记者手中,有一封黄君的亲笔遗书,这样写道:“为了女儿有个完整的家,我一直苟且偷生。而今女儿走了,我心里天天念叨要离婚。罗国银威胁我不许离婚。虽然现在我的癌症复发,死期不远,但我还是要离婚,离婚,离婚!哪怕死了也要离婚!”
2013年元月,黄君的癌症复发,向罗国银提出离婚。不久罗国银出现在她常年孤寂独处的家里,抓起黄君的头就往床架上撞:“我让你离婚,让你离婚。”黄君的头撞得到处是血。
黄君的病情已经很重了。我的心如刀绞。自知时间无多,黄君留下遗嘱,涉及财产3000多万元。她在遗嘱中明确地表示,她名下的财产由我和黄艳、黄忠等三人共同继承……遗嘱做了公证。
是的,我们知道这些钱大部分是罗国银挣的。我和两个女儿黄艳、黄忠经过商量,做出决定:我们必须继承这些遗产,但是,我们一分钱也不用。因为这些钱浸泡着黄君的痛苦,浸泡着罗漫的痛苦!而且,我们无法确认3000多万财产的来路。我们决定把这些财产以黄君和罗漫的名义捐给慈善机构。
2013年6月11日,饱受摧残的黄君溘然长逝。我们没有哭声连天,但我们痛彻心扉,决心为黄君和罗漫的死去讨一个说法。
办完她的丧事,我们由隆回县妇联同志陪同,去了湖南省妇联,表达了捐献遗产的愿望。省妇联的同志表示支持,并且为我们找来了一个律师。
2013年8月22日,我们和湖南联合创业律师事务所签订《法律服务协议》,由律师全权代理继承、捐献的事宜。虽然罗国银一直阻挠继承的一些事宜,但继承和捐赠事宜,仍然在强力推进之中。
同时,整整两年里,我们四处奔波,向省市县纪委等相关单位实名举报罗国银的斑斑劣迹。罗国银得知我们在实名举报他,气焰嚣张地放风:“我不过违了一点点法,又没有杀人,我怕谁!”
2015年8月,我们得知隆回县政法委对罗国银做出了处分决定:停职,等候调查结果。虽然我们无法确定他有无违法行为,但是因为他的妻子病逝、女儿自尽,铁的事实已经将他牢牢地钉在道德审判台上。
[附记] 日前本刊记者致电隆回县政法委,获知罗国银已经不再担任综治办副主任一职,而派驻一个驻村工作组。本刊记者致电罗国银,他拒绝解释。
编辑/夏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