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养父从怜女到贪婪，血溅“认孤”女富婆

佳诚等

美丽宁静的浙江桐乡，以拾荒维生的周振国与养女周萌相依相伴，日子贫寒却也温暖。然而，一次意外的小事件，却打破了父女俩宁静的生活——

2013年春，周振国拾荒时被一辆宝马车撞倒，由此结识了宝马车主王玉姗。当了解到事业有成的王玉姗多年来一直苦寻被遗弃的亲生女时，周振国遂产生了让养女冒充王玉姗亲生女，与之“认亲”的念头。这场荒唐的“认亲”闹剧愈演愈烈，最终使得父女俩和王玉姗的命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宝马撞出女富豪寻亲，

拾荒父亲动了他心

2013年4月一个周五。周振国在嘉兴市区卖完废品后，打算回自己桐乡的家。周振国的女儿周萌读初一，平时住校，周五回家。周振国远远便看见一辆小巴驶来，归心似箭的他一路小跑，还没待他跑到站台，一辆从附近小区驶出的轿车突然撞上了他。“啊哟，我的脚！”周振国应声捂着脚坐在了地上。

女司机赶紧下车搀扶起周振国说：“您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周振国想起女儿当天要回家，便忍痛说：“不用了，我在石凳上歇会再走。”女司机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周振国说：“师傅，真的很对不起，我现在赶着去萧山机场接人，要先走一步。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女司机走后，有围观者走过来告诉周振国，女司机开的是宝马5系车，少说也要六七十万。周振国默念了一遍名片上的字，得知女司机名叫王玉姗，是一家物流公司老总，他随即把名片上的手机号存进了自己手机。

休息了一会儿后，周振国还是觉得右脚钻心疼痛，于是他一瘸一拐地拦了一辆车，到嘉兴二医院做了检查。诊断结果显示他右脚踝处骨裂，需要住院治疗几天。周振国当即拨打了王玉姗的电话，王玉姗让他先办理入院手续，次日她再来支付医疗费。

第二天一早，王玉姗果然赶到医院付了钱。接下来，她主动来看过周振国一次，之后便委托助理郭洁到医院关照。一次，周振国听到郭洁给王玉姗打电话，说有人刚提供了一个走失女孩的线索，女孩的个人情况与王玉姗要找的女儿相似。周振国听后，心里不由一惊：难道王玉姗的女儿丢了？

时年53岁的周振国是嘉兴桐乡市屠甸人，他少时聪颖，只因家境贫苦，念完初中就辍学了。28岁那年，他在嘉兴打工时，与缝纫女工李芝娟结为夫妇，婚后夫妻俩未能生育。2002年，周振国的舅舅从老家抱来一个1岁出头的小女婴送到他家，称该女婴是一个打工回乡的小伙在村口捡来的。周振国夫妇毫不犹豫地收养了女婴，取名周萌。对于她的身世，他们一直隐瞒着。2006年9月，李芝娟患胃癌离世。为照顾年幼的女儿，周振国不再出远门打工，他以拾荒和收废品为营生。

周振国无意中听到郭洁的电话后，忍不住向她打听了起来。郭洁说：“王总十多年前弄丢了女儿，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如果你日后发现什么线索，可以联系我们。”根据郭洁的描述，周振国发现，王玉姗女儿的年龄和丢失的地点，与自己的养女几乎一样！

周振国原本平静的心瞬间掀起了波澜：自己的养女该不会是王玉姗的亲生女儿吧？他的女儿周萌模样清秀，学习用功，只因很早就没了母亲，在人前有些自卑。假如周萌能有个像王玉姗这样的富婆妈妈，那命运将发生多大的改变啊！

出院前，周振国再次给王玉姗打电话约她见面，他称自己知道了她在寻女的事情，想找她聊聊孩子的具体情况，便于以后帮她留心。

这次见面，王玉姗坦诚地对周振国说，自己今年35岁，老家在安徽南陵县。上大学时，她和一名江西籍男孩相恋。2002年初，刚到嘉兴工作不久的她怀孕了，她不顾男友反对生下了一名女婴。孩子两个月时，男友因压力太大与她分手。走投无路之下，她将女儿抱到桐乡城郊的杂货店门口丢弃了。这之后，她寄情于事业，贷款成立了一家小型物流公司，经过几年发展，公司日渐壮大。2008年底，她与嘉兴本地男子张云帆结婚。婚后，她两次怀孕保胎都未成功，于是萌生了寻女的念头。2011年，她在嘉兴、桐乡还有附近的海宁市一带寻女，却一直无果。张云帆无法忍受其举动，两人于2011年底办理离婚手续。

周振国仔细地听着王玉姗的叙述，并不时询问其丢弃女儿的具体时间和特征。经过再三确定，他发现养女周萌其实比王玉姗的女儿大1岁，且周萌的手背上没有王玉姗所说的“黑痣”。可以确定，周萌并不是王玉姗的亲生女。王玉姗拜托他以后在拾荒时帮她留意一下线索，周振国允诺着，心里却感到无限失落。

从“怜女”悄然滑向贪婪，

爱一点点被亵渎

周振国在医院住了一周后回到了家中，他一进门看到跪在地上写作业、衣着寒酸的女儿，不禁心中悲凉：以他的经济能力，女儿随时都可能辍学。当晚，他躺在床上再次动起了心思：如果能让王玉姗相信周萌就是她的亲生女，从她那儿得到一大笔钱，周萌的前途就不用再担忧了。接着，周振国分析起王玉姗可能会产生的怀疑。从年龄上看，当初周萌上户口时，李芝娟将周萌的出生年月登记成抱养时间，因此即使王玉姗查起来，年龄也能基本对上。可如果王玉姗要求做亲子鉴定该怎么办呢？周振国苦想了一夜，想到自认为恰当的说辞后，决定冒险一试。

几天后，周振国主动给王玉姗打了个电话，王玉姗接起电话便问他是否发现了有价值的线索。周振国沉默良久说：“上次和你聊完天后，我几天都睡不踏实。因为我女儿的年龄和捡到的地点，跟你所讲的完全能对上。我和女儿相依为命，如果她真是你的亲生女，被你带走，我一个人的日子该咋过啊？”王玉姗一听，语调都激动起来，她一边安慰周振国不要多想，一边提出想与周萌见面。周振国说：“见面可以，但周萌一直以为她是我的亲生女，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是个弃婴，我怕她无法接受。”王玉姗觉得周振国说得有理，就和他商量以什么样的身份与周萌见面。最终王玉姗提出，她以爱心助学人士的身份与周萌接触。

待周萌再到周末放假时，周振国对女儿说了他和王玉姗认识的过程以及她四处寻女的事。他激动地说：“萌萌，你假装是她的亲生女儿去认她，满足她的念想，她肯定会对你出手大方的。等我们拿到钱，就离开嘉兴，找个好地方安身。”周萌吃惊地说：“爸爸，我又不是她亲生女儿，长得又不可能像她，万一被她怀疑怎么办呢？”周振国早有准备地说：“她只记得女儿婴儿时的样子，哪里知道女儿长大后是什么样呢？只要你按爸爸说得做，她肯定能相信。爸爸越来越老了，靠拾垃圾养你越来越难了……”想起爸爸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有时还在大街上被人呵斥，周萌犹豫了一阵后，同意听凭爸爸安排。

周振国见女儿不再反对，便将女儿带到桐乡街上的一家文身小店，让店老板在周萌的手背上纹了一颗痣。此后，和王玉姗通话时，周振国没有提起女儿手背上有痣一事，他想让王玉姗自己发现这个小细节，增加“认亲”的可信度。

5月的一个周末，周振国带着女儿和王玉姗在嘉兴公园附近一家茶餐厅见面。当王玉姗看到周萌的左手背上那颗黑痣时，激动得差点惊叫起来。周振国使眼色示意王玉姗平静。王玉姗这才收敛情绪，询问起周萌的情况来。心虚的周萌一句话也不敢说，只用点头和摇头回答提问。临走时，王玉姗忍不住拥抱了周萌，还流下了泪水。

这天回去后，王玉姗给远在安徽的母亲和哥哥打了电话，说自己找到了亲生女儿，但暂时还不能相认。王母是一名退休教师，她劝王玉姗要多方了解周振国父女的情况，不要听信片面之词。王玉姗于是暗自委托助理郭洁到周振国的老家调查，郭洁反馈的信息显示，周萌确实捡自桐乡，周振国父女也确为养父女关系。由此，王玉姗确信周振国没有骗自己。

王玉姗认女心切，可周振国担心一旦相认，王玉姗便可名正言顺地带周萌去做鉴定，害怕穿帮的他劝王玉姗冷静，他说周萌性格内向，得多给她一点时间增进了解。王玉姗于是退一步向周振国提出，她想以资助周萌读书为由，周末将她接到家里小住。周振国没有立刻答应，他怕女儿与王玉姗独处时说漏嘴。之后几个周末，他一再“训练”周萌，看周萌有一定心理准备后，他才同意让女儿暑假去王玉姗家住。

7月初刚放暑假，周萌便被王玉姗接到了自己的家。王玉姗放下工作，每天亲自下厨给周萌做好吃的饭菜。按捺不住激动的她还把母亲也接到了家中小住，说让她看看外孙女。王母非常喜欢懂事的周萌，但临走时，她还是叮嘱女儿趁早去做亲子鉴定。

13岁女孩愤然跳楼，

变味的父爱连铸噩梦

和周萌相处一个多月，王玉姗对她的感情更加深了。她私下给周振国打电话，再次提出要和周萌做亲子鉴定。周振国说周萌学习很用功，如果这么唐突地去做鉴定，得知身世的她会对王玉姗产生怨恨，还可能荒废学业，不如等两人建立深厚感情后再相认。王玉姗再次被劝服了，答应缓缓再说。

而周萌住在王玉姗家的这段日子，虽然每天吃得不重样，睡着宽大的席梦思，可她却不快乐。有时王玉姗盯着她看时，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她也非常想念爸爸。她趁王玉姗不在家时，用座机给周振国打电话，说她想回家。周振国当晚便到王玉姗家里接她，王玉姗虽不舍，却也遵从了周萌的意见。

接下来，王玉姗又和周振国、周萌见了几次面，每次她都想把周萌留下来，但周萌都不同意。她私下对周振国说：“我很害怕，王阿姨经常坐在我对面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难受。爸爸，我不想再骗人了，以后也不想去她家了。”周振国见女儿配合不下去了，决定加快弄钱的步伐，早点达到目的。

8月中旬，周振国以改善周萌居住环境为由，找王玉姗要了3万元的租房费;接着，他又称周萌体检时心脏查出了问题，要带她去上海做详细检查和治疗……沉浸在“母亲”角色里的王玉姗难以分辨真伪，对周振国有求必应，有时还主动打钱给周振国，让他给周萌买吃穿用品。就这样，短短半年时间内，周振国先后向王玉姗索要了38万元现金。拿到钱后，周振国在桐乡和嘉兴交界的老小区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每月租金2000多元，余下的钱他全部存进了建行卡里。他对女儿保证：“萌萌，等存到100万，我们就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周萌无法接受爸爸的做法，她恳求周振国说：“我们把钱退回去，还过原来的日子，好吗？”

周振国哪肯罢休，2014年春节期间，他让周萌去王玉姗家中拜年时装作心绞痛晕倒，再骗王玉姗拿一笔钱。周萌不肯屈从，与周振国发生了激烈争吵，她哭着说：“爸爸，我想出去打工，这个家我不想呆了……”

之后，周萌精神压力却越来越大，半夜经常从噩梦中惊醒。最终，她没有与父亲商量，便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2月14日下午，周萌对周振国谎称去好友家玩，自己乘公交车找到了王玉姗的家中。王玉姗看到周萌主动上门，十分高兴。谁知周萌进屋后，话还没说就哭开了。面对王玉姗的询问，她将父女俩欺骗她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并求她原谅爸爸……

王玉姗听完周萌哭诉后震惊不已，周萌跪下来，求王玉姗说：“阿姨，我爸爸是个好人，他只是一时糊涂。我劝他把钱还你，请你原谅他吧！”从寻得女儿的极致喜悦中被真相震惊的王玉姗怒不可遏：“我对你们父女用了这么多心思，你们却这样耍我！我明天就到公安局报警，把周振国这个无耻之徒送进牢房！”周萌闻听此言，再次求饶：“王阿姨，我爸要是坐牢了，我就成孤儿了……”

王玉姗脱口而出：“你本来就是个孤儿，是从路上捡来的！周振国不仅骗了我，也骗了你，他根本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这番话让周萌惊呆了！她一方面觉得自己的坦白害了父亲，一方面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世。从王玉姗家中出来后，她在路边打了一辆的士回到了家。进屋后，周萌发现周振国喝了酒睡着了，她便独自走到客厅的阳台站了一会儿。晚上10点左右，周萌翻越阳台栏杆从三楼跳了下去。一楼的大妈听到声响后，赶紧跑出来查看，当看清现场后，大妈赶紧拨打了120，并上楼叫醒了周振国。周振国目睹倒在血泊中的周萌奄奄一息的惨状后，他大哭着不断呼喊女儿的名字。

120赶到后，将周萌送往嘉兴市人民医院抢救。所幸的是，周萌跌落的地方因有大量杂草和垃圾，她得以保住了性命。而周振国却想不通，下午还好端端的女儿，怎么晚上就跳楼了呢？他给周萌的好友打电话，好友说周萌当天没来找过她。最后，周振国在周萌出事时穿的棉袄里搜出了一张的士票。根据打车距离推断，她应该是去了王玉姗家。周振国恍然大悟，当即在医院里给王玉姗打电话，问萌萌是否去找过她，王玉姗承认了。周振国咆哮道：“你对萌萌说了些什么？竟害得她跳楼了！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其实，当天王玉姗对周萌发泄完后，心里仍堵得慌，便给母亲打电话将事情和盘托出。母亲劝她暂时不要报警，不如等周萌回去劝父亲把钱退回来再做打算。可让王玉姗没想到的是，周萌回家后竟跳了楼！接到周振国电话后，她将这个消息告诉给母亲，王母非常震惊，她一边安慰女儿不要慌张，一边劝她等周萌伤情稳定后再去看望。

2月15日上午，周萌脱离了生命危险。然而，由于其颈椎、脊椎严重受损，医生说可能会致高位截瘫。周振国难以接受女儿变残疾的事实，下午4点，他把女儿委托给堂哥周建刚照顾，并将建行卡交给了他。随后，他径直找到了王玉姗家中。一进门，他就质问王玉姗：“你为什么逼我女儿跳楼？”王玉姗说：“我还准备去医院看周萌，看你这个态度，没必要去了。”就在这时，王玉姗助理郭洁的电话打了过来，她说晚上有重要客户要应酬。挂断电话后，王玉姗对周振国说：“我今天有急事，改天再跟你谈。”见王玉姗要走，周振国一把扯住她说：“你把我女儿害成这样，还当没事一样，心太狠了吧？”说话间，他连推王玉姗好几把。王玉姗被重重推倒在沙发上，她站起来后，彻底恼怒了：“实话告诉你，我对周萌说你是个大骗子，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你坏事做多了，报应到女儿头上，活该！你一个诈骗犯这么嚣张，我今天非得报警把你抓走！”周振国瞬间热血冲顶，他抓起客厅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对准王玉姗腹部一阵猛刺，直到王玉姗倒地无法动弹后，才逃离现场。

当晚，王玉姗爽约客户饭局，郭洁多次给她打电话也未接听。送走客户后，郭洁放心不下，便来到王玉姗家中敲门，没人应声。郭洁又拨打了王玉姗手机，发现手机铃声从其家中传出，感到蹊跷的她随即报警。秀洲区公安分局接警后，打开了王玉姗的房门，发现了倒在客厅的王玉姗。经法医鉴定，王玉姗因被刺中肾脏，失血过多已停止呼吸。办案民警调取了电梯和过道视频，初步确定周振国为作案嫌疑人。

次日，警方通过手机定位侦查，将躲藏在桐乡市郊的周振国抓获。周振国对犯罪行为供认不讳，并交代了与王玉姗之间的全部纠葛。7月，周振国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诈骗罪被嘉兴检察院提起公诉。

王玉姗遇害后，其母亲从安徽赶到嘉兴。虽王母极度悲痛，但目睹了周萌的惨状后，老人决定不再追讨用于给周萌治疗的那笔存款。而周萌在得知养父涉嫌故意杀人后，一度拒绝配合治疗。目前，周萌在堂伯父周建刚照料下做康复训练，但复原希望依旧渺茫。

最初的贫寒之家，父女相依也动人。可一次意外的撞车事件，激起了父亲心中的贪欲，随后以“怜女”之名对他人行敲诈之实，一点点地亵渎了父爱，也让结局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毁尽了所有的美好。

（本文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人物为化名）

编辑/罗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