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在外恶梦故里，心中有口罪恶的井

张苇荻

2006年，禚长泉和杨莹偷情被人发现，漫天流言中，两人私奔。禚长泉抛弃妻子，杨莹也扔下了当时年仅两岁的孩子，蛰伏在了山东潍坊的诸城市。

做点小生意，勉强糊口，纵情又苟且地活着。杨莹曾回过老家，但家人鄙视，孩子不认，有家不能回，她只有紧紧抓牢禚长泉这根救命稻草。其间，禚长泉曾酒后吐露，他曾杀过人。杨莹认为这是他想甩自己的借口，她不信，日夜看紧他。两人相互依存，又相互猜忌，相互取暖，又相互仇恨……

直到7年后，一桩隐藏了18年的命案，将命运的底牌掀开……

小老板的滔天罪恶，院中枯井前情泯灭

1995年春节刚过，山东禹城市中办事处南街，禚长泉正在家里休息，他的情人何梅梅找上门来了。禚长泉一个人在家，何梅梅直截了当，向他要钱。此前，他曾承诺给她在老家的弟弟添置一辆车，需要他出五千元。那只是情人间欢愉时的顺口承诺，禚长泉根本没有钱，他答应等有钱时兑现。一时，何梅梅声调不由自主大了起来：“你敢耍赖，我就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尤其是你爹……”禚长泉恶从胆边生——

禚长泉时年31岁，父亲禚红利经商，家境不错。兄弟三人，他是老大，因患过小儿麻痹症，小腿略有残疾，他长得矮小，内向而倔强。高中毕业后，饱读诗书的禚长泉很有才情，一心想当教师，但因为身体弊端，始终未如愿，才做起了酒水生意。因自恃清高，终身大事也成了难题。其父禚红利家教极严，见儿子高不成低不就，1985年，他为儿子包办了一门亲事。女方因患脑膜炎留下了后遗症，做事说话都慢半拍。禚长泉是个情感丰富之人，对这样的婚姻非常不满，婚后第二年就闹起了离婚。在父亲的强行打压下，婚没有离成，这一年，他有了儿子禚涛。

儿子出生后，禚长泉并不怎么上心。妻子宋娟非常失望，娘家人也干涉其中。这令禚长泉对婚姻越发心灰意冷。他头脑灵活，又酿得一手好酒，生意不错。有钱后，他离婚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了，隔三差五就和妻子找茬吵架。有父亲干预，婚自然离不成。1992年，他有了第一个外遇。事情传开后，让禚红利大丢面子。而宋娟看在儿子的分上，原谅了禚长泉。这令禚红利越发认可儿媳，他疼孙子，认为儿子太忤逆，有钱烧包。为防止儿子胡作非为，他勒令其终止酒水生意，和自己一起做卤肉生意。从那以后，禚长泉的收入都由父亲管理，每月只得到一点零花钱。婚后，他和父母一起住在禹城最繁华地段的一个大院里，现在又在父亲眼皮底下，只有乖乖听话。

“压迫”越重，反抗越强。1994年，就在父亲的监管下，他居然又结识了情人何梅梅。当时何梅梅刚满24岁，风姿绰约，穿得时髦。她在一个公司老总家做保姆，经常来市场买菜，俩人渐渐熟识。禚长泉对女人善于攻心，又体贴入微，很快就将何梅梅追到手。怕被父亲发现遭遇责罚，禚长泉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和何梅梅就像不认识，两人趁禚红利和市场上的其他老板都午睡时，才先后溜到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幽会！

那是禚长泉第一次真正爱上一个女人，他再度萌生了和妻子离婚，和情人过一辈子的念头！然而，没等他想好如何和父亲斗争，禚长泉就发现何梅梅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图钱。1994年10月的一天中午，两人又一番缠绵后，禚长泉希望以后长相厮守，何梅梅不接他的话，只说想给弟弟买一台车跑运输，要求他出资五千元。禚长泉的经济大权早被父亲收回去，根本没那么多钱，怕情人不高兴，只好应付：“过段时间给你。”这话被何梅梅牢牢记住，并不时索要。这让禚长泉质疑起了她和自己在一起的目的。1995年春节过后，给弟弟买车的事提上日程，何梅梅又出言威胁，这令禚长泉又恐惧又恼火，万一被父亲知道，他不知又将遭受什么惩罚。

于是，他温言软语将何梅梅骗到了自己居住的卧室，哀求她宽限几天，何梅梅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今天不给钱，我就把我们的事抖出去。”禚长泉眼中冷光四射：“你敢说出去，我就弄死你！”何梅梅大概从禚长泉的神色中窥出杀机，转身往外走：“好，让你爹好好管教你。”禚长泉以为何梅梅去找父亲，惧怕之下，顺手从电视柜上拿起一根尼龙绳，套住她的颈项，死死拉住。被环扣倒拖着的何梅梅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便再也出不来一口气……

情人被自己勒死了，禚长泉恐惧到了极点。不知过了多久，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琢磨起了如何销尸灭迹。他想到了院中的一口枯井，那是被他改造的一个天然储存间，以前存酒用的，也用来存放卤肉，平时除了他，别人从来不去。于是，他把何梅梅拖向井边，找来了几块大砖头绑在她身上，推了下去。第二天，他借口枯井空气循环出了问题，他在下去取东西时差点窒息而死为由，用水泥将井口完全封死了。之后，他把何梅梅骑着来自己家的自行车推到禹城火车站，托人给位于禹城东乡的何家人捎去口信，说何梅梅和人私奔，不用找她了。何家人在火车站找到何梅梅的自行车，并四处寻找，但因私奔是丑事，他们没有大张旗鼓寻找，对外宣称她去广东打工去了，也没到禹城警方报案。由于禚长泉和何梅梅约会时，处事非常谨慎，加上他们去的旅馆都在火车站附近，人员复杂，那个年代无需证件登记，其家人虽拿着她的照片在火车站附近多方寻访，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其间，禚长泉作为和何梅梅接触过的人员，被她的家人问询过，但他都若无其事应付了下来。加上何梅梅家人曾接到口信，也就真以为她私奔了。

一桩杀人案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瞒了下来。然而，等待禚长泉的，并不是安然无事，而是寝食难安的噩梦。只要一走进院子，他仿佛就能看见何梅梅临死时的惨状。午夜梦回，他经常被吓得汗透，睁眼到天明。院子里的那口枯井，他更是不敢靠近。他想过搬家，可是父亲不干。在父亲眼里，3个儿子，其余两个都有不错的工作，生活安逸，只有这个大儿子是个惹事精，他要放在身边才安心。而且两人一起做生意，每晚要忙到很晚，住在一起无疑是最方便的。

又一桩风流韵事，杀人凶手金蝉脱壳

在父亲的监管下，禚长泉在罪孽和惧怕中苦苦煎熬着，不敢和任何女人来往了。这个懦弱的男人，惶惶不可终日，却又无力挣脱那口枯井的魔咒。他也曾想过离开禹城，但他又不敢让那口井远离自己的视线，怕何梅梅的尸体被发现，又怕贸然离开，警方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如何巧妙离开，又不引人怀疑，成为了缠绕他心头的头等大事。其余的，在他的生活中，都已变得可有可无。他对妻子更加疏忽，对儿子也不关心。

2003年，已16岁的禚涛正在念高一，成绩一般，禚长泉的妻子想找关系，把儿子转学到县里管理最严的一中去读书，禚长泉却极力劝儿子：“别读书了，干脆就和爷爷一起做生意。”禚涛本来就对读书不感兴趣，父亲一怂恿，便辍学加入了爷爷的卤肉铺。多年来，禚红利见儿子老实能干，认为他已改邪归正，加上有了禚涛做帮手，对儿子放手了。禚长泉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这年底，他在离家200米的南街繁华路段，开了一家维修部，修起了自行车。生意还不错，他就借口忙，一个人住在了店里。

终于从院子搬了出来，禚长泉时隔8年，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听说何梅梅的家人又在四处调查她和谁关系亲密，究竟和谁私奔了，这让他刚刚平复的心再度警觉、绷紧了。原来，何梅梅的家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那会，禚长泉终于明白，只要他待在禹城，他就永远摆脱不了那口井的威胁和惧怕，他必须想办法，“名正言顺”离开这里。

就在禚长泉苦思冥想时，又一桩桃花运给他带来了最好的契机。2005年1月1日，元旦那天下午，禹城北街一个叫杨莹的女人来店里修车，不小心把包落在了店里。当杨莹发现时，店铺已关门，禚长泉的两个伙计都回老家过元旦去了，一时赶不回来，他自己被同学喊到德州去玩。听说杨莹的钥匙在包里，进不了家门，他连夜返回帮她取回了包。杨莹非常感激：“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她特意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从那以后，杨莹经常到店里找禚长泉玩。杨莹时年24岁，是山东临沂人，两年前她和在临沂打工的一个禹城男孩相恋，远嫁而来。一个人独在异乡，她十分苦闷。禚长泉的温言软语，成了她最大的慰藉，她竟心甘情愿做了他的情人。

如果说何梅梅是禚长泉爱上的第一个女人，那杨莹无疑是对他第一个真心以待的女人。在她眼里，禚长泉能干、有主见，会疼人，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她的心里。他对她，如父，如兄，其次才是情人。在这个女人倾情的付出里，禚长泉也真正体味到了感情的滋味。两个男女在一场错爱里，相互依赖，欲罢不能。按照禚长泉对何梅梅的做派，这原本又是极难被人察觉的隐秘事件。然而，他却并不遮掩，甚至杨莹来店里，他都当着店员的面调戏她。在禚长泉的宣扬下，这段孽情传到杨莹的老公耳朵里。在听到妻子的坦白后，他将她暴打一顿，要求她和禚长泉一刀两断，他既往不咎。这是回头是岸的良机。如果此时，禚长泉放手，杨莹悔改，也许故事将是另一个走向。当时，禚红利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得知儿子的丑事，他暴跳如雷，勒令儿子悬崖勒马。

过去几个月，杨莹和禚长泉在一起，并没有想过未来，也没想过离婚，她舍不得一岁多的孩子。现在，她手足无措，只有追问禚长泉该怎么办。禚长泉暗暗得意，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原来，禚长泉一直在谋划离开禹城。他只要说服杨莹和自己私奔，就可以彻底摆脱不如意的婚姻，可以“名正言顺”因为“婚外情”远走高飞了。即便有一天何梅梅的尸体被发现，别人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杨莹百般迟疑，她虽然爱禚长泉，但和女儿相比，她更倾向于孩子。然而，禚长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描绘，又让她的天平最终倾向了他。2006年初，在两个家庭都等待他们回归之际，两人在一个深夜，私奔了。

当地民风保守，淳朴，私奔是众人唾骂的丑闻。两人从禹城一路南下，来到了山东潍坊。怕家里人来找，两个人只敢租住在隐蔽的城中村里，靠积蓄度日，日子过得促狭而憋闷。离家时，禚红利身体已病重，儿子出事半年后，就去世了。当时禚家人都没有禚长泉的联系方式，无法告知，他自然没法回来奔丧。

禚长泉离家时，带走了他手里的全部积蓄。他的妻子一直没工作，禚红利去世前，曾多分了一份家产给大儿媳。然而，2007年初，因为一次大病，宋娟的钱都花光了。禚涛在爷爷去世后，把店铺关了，每天和一帮社会青年混在一起打牌、吃喝，挥霍无度，变成了一个小混混，对母亲也毫不关心。大病初愈，娘家人怕宋娟受欺负，将她接了回去。母亲不在身边，禚涛更是无人管束，没钱了他就和人一起盗窃，抢劫。2008年初，他因盗窃罪被判入狱6个月。这一年，禚长泉的母亲去世，得不到消息的他依旧没有回来奔丧。

天网恢恢心结难脱，逃不开的崩塌人生

2009年，禚涛出狱，越发肆意妄为。家里能卖的东西都被他卖光，就连大院的门也被他卖了。过去体面的禚家大院遍地荒草，枯井处的荒草足有一人多高。2010年初，禚涛因抢劫，又被判入狱一年。

这年夏天，已离家四年的禚长泉和弟弟取得了联系。他手里的钱已花光殆尽，正和杨莹打零工为生。得知儿子入狱，他在电话中嚎啕大哭，嚷着要回家。

卧室外的杨莹正一字不落地聆听着禚长泉的电话，哭着冲进来质问：“你回去我怎么办？”紧紧抱住他，哭闹不止。禚长泉仰天长叹，泪流满面，私奔后，刚开始他确实得到了期待中的安宁。然而，很快，杨莹就思念起了孩子，天天以泪洗面。她曾偷偷回去看望，但根本没敢进家门。疯狂的想念，让她几近癫狂。每每看到和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她就抱起来不舍得放手。绝望中，她渴望和禚长泉再生一个孩子，弥补心底的痛。然而，内心潜在的秘密，让他哪里敢生孩子？杨莹越发痛苦，个性软弱的她内心的苦宣泄不出来，郁结在心，鬓角布满了白发。

杨莹的痛苦和乖戾，时时刻刻折磨着禚长泉，令他苦不堪言。他居然感念起了妻子的好，也日夜愧对儿子。漫漫长夜，杨莹睡着了，他再起床喝闷酒，喝着喝着就忽地站起：“我要回家。”又颓然坐下：家是他最想回，又最惧怕的地方，而且杨莹怎么办？

2009年，杨莹实在难解对女儿的相思之苦，回过婆家。丈夫告诫她，她私奔第三年，他已以失踪两年以上为由和她办理完离婚手续，对女儿则宣称她已死，告诫她不要在禹城出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回到潍坊，杨莹大病一场，并落下了头疼的毛病。这个可怜的女人走到今天，都是拜他所赐。禹城她今生已回不去了，禚长泉无论如何不能扔下她……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思，经常一起对饮，借酒浇愁。常常是喝着喝着就一起大哭，相互谩骂，又相互抚慰，取暖。

日子一天天过去。2011年中秋节前夕，禚长泉得知儿子出狱了，再也按捺不住对家的渴望，想回家求得儿子的原谅，父子俩好好过日子。在吃中秋饭时，他特意为杨莹做了一桌子好菜，对饮了一瓶白酒后，他泪水直流，把自己杀人的事说了出来。说完，他跪在了地上：“我对不起你。我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另找个男人去过好日子，我回禹城去，万一被发现也是天要绝我。侥幸不暴露，我就好好管管儿子……”

禚长泉说出这一切，等待着杨莹对他的咒骂和痛恨。谁知，杨莹根本不信，她认为这是他是嫌弃自己，想摆脱她编造的谎言，结结实实哭闹了一场。这命运的可笑，令禚长泉无言以对，更无力挣脱。2012年，两人一起来到了诸城市，做起了酒水批发生意。其间，他曾想让禚涛到这边来发展。然而，儿子根本不认他。2013年初，禚涛再次因抢劫入狱3年。禚长泉彻底绝望，浑浑噩噩，整天买醉度日。而杨莹为防止禚长泉甩了她，再也不肯让他离开她的视线。两人天天厮守着，相互提防，相互诅咒，又谁也离不开谁。

2013年10月，禚长泉的弟弟替他将房子租给了一个建筑商做宿舍，对方想建一个厕所，在挖枯井做地下水道时，发现了何梅梅已钙化的尸体。对方立即向禹城市警方报案。禹城市刑警队在进行排查时，联想到了已私奔18年的何梅梅。禚长泉的弟弟打电话通知哥哥井中发现尸体，他说了句“我知道了”，挂断电话。正是这句毫无惊讶的回答，令警方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10月22日，警方将已从诸城逃亡、藏身在山东菏泽火车站一家小旅馆的禚长泉抓捕归案。此时，离何梅梅被杀已过去了18年零6个月，离20年的追诉期只有一年半时间。

案件真相大白。杨莹回到了临沂老家。在接受调查时，这个痴情女人没说过一句对禚长泉不利的话。禚长泉在接受公安机关审讯时，对以私奔掩盖罪恶的心理也并未交代。2015年4月，禚长泉以故意杀人罪被德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在他进入德州监狱服刑时，杨莹仍不时前去探望。禚长泉拒不接见，杨莹就写信给他，表示要等他出来。这个女人的举动，令禚长泉坚硬的心崩塌，他写信给她说出了一切：“你这个傻女人，是我害了你。你如果聪明，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去……”

残生如梦。禚长泉在犯下滔天罪恶时，已注定这样的下场。他一时的侥幸，拖垮了另一个女人的人生。犯罪已不可饶，处心积虑更是罪责深重。杨莹在接到他的信后，含泪说：“他能告诉我真相，这是他心底残留的善。我的一生已毁了，我只求后半生能再见女儿一面。”噩梦醒来是清晨，愿生活对这个深受其害的女人终有所偿。

（文中禚长泉为实名）

编辑/陈宝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