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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妈妈:我活着正点抵达花信年华

2015-05-14徐梦婷

知音·下半月 2015年10期
关键词:沭阳县医生医院

她出生即被遗弃,15岁罹患绝症,19岁因病高考失利,21岁病情复发,她就再也没逃过那一床病榻的拷押。她真的没什么好运气,但,是又怎样?她有亲爱的养母一家,将全部秋萧冬寒默默承担,让她不必悲伤。2012年,她才意外获悉真实病情,2015年,她缝合身世之痛。至此,她已痛快爱过、奔跑过,也早已把两年的生存期活到了第十年!身披妈妈为她锻造的一袭奇迹长袍,她开始抒写一亿万个不止的母女点滴。只是,她多希望这些文字的名字不叫“遗书”……

“如果15岁早早知道自己生了绝症,是否还能内心阳光、幸福安然地度过那六年?‘草在结它的籽,风在摇它的叶,生命已被指引,无需作答。”

我叫徐梦婷,1991年8月16日出生于江苏宿迁沭阳龙庙镇龙庙村。我出生那一幕是灰色的:孱弱之躯不足四斤,我父母要把我“处理掉”。幸运如我,第四天,相隔十几里的夫妇徐双高和张凤美把我抱回了家,取名徐梦婷,决定永远不让我知道这悲伤的身世。我有了爸妈还有哥哥,大哥徐勇十岁,二哥徐聪七岁,哥哥们总是抢着把最好的留给我。爸妈靠种地和家畜养殖为生,三个孩子读书,负担特别重。小学二年级时,爸爸出了车祸,大哥主动退学去打工,把读书的机会留给了二哥和我,经常省吃俭用还给我零花钱。

2006年春,我在沭阳县龙庙初级中学读初二,偶然摸到右手臂肱骨处有肿块,怕耽误学习,暑假才到沭阳县人民医院做手术。手术结束的第二天,我便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忘了自己是个病人。此时病理报告送到了妈妈的眼前——“罕见病:腺泡状软组织肉瘤”。医生说:“这个病发病率不足百万分之一,治愈率低,复发率和转移率却高达80%,生存期一般不过两年!”

背着我,爸爸妈妈和哥哥们“开会”,一致决定瞒着我。我永远不知那个“会”是怎么开头又是怎么结尾,我亲爱的家人们为我扛起秘密,一扛就是六年!

我大大咧咧地拆线,出院,无忧无虑。家人更加无以复加地疼爱我。因为妈妈给了很多的自由和爱,初三时,16岁的我幸福又大胆地早恋了,我们一起自习到教学楼全熄灯,他打手电筒送我回宿舍。

我那没有文化的妈妈对于那个恐怖的病理报告一直耿耿于怀,她一心期盼是误诊。2007年的暑假,妈妈带我和切下来的肿块前往南京复查。南京肿瘤医院给出的报告和原报告一样,医生建议说:“腺泡状软组织肉瘤的病理极其特殊,对化疗很不敏感,且没有针对性的药物,唯一能做的只有回家安心生活,定期复查,一旦发现复发尽早送医。”

这残酷的定局,妈妈在我面前只字未提。她死心了,却没有哭,索性拉着我漫步在五彩斑斓的霓虹中。我一路蹦蹦跳跳,兴奋地嚷嚷着让妈妈看这看那。

如果15岁时早早知道自己生了绝症,是否还能内心阳光、幸福安然地度过接下来的六年?妈妈对我无微不至,每年的复查都费尽心思找理由骗我去医院。所幸,战战兢兢的日子里,肿瘤君相安无事,它只是狡猾地在我体内悄然盛大。我的身体素质明显比同龄的孩子差,历经阑尾炎、气管炎、肺炎,长期高烧不退,中考时晕倒在考场外等等。我对我的林黛玉体质习以为常,可是对妈妈而言,每一次异常都可能象征着肿瘤的复发,她的心里常年翻滚着惊涛骇浪。

2007年秋,我在离家二十公里的沭阳县建陵中学住校,妈妈每周末送丰盛的饭菜给我加餐。但一次放假,我提前回家,却看到桌上仅有几碗冷咸菜。我越发期待着用努力一举跨进幸福行列。三年拼搏,战火纷飞,我整装待发,只等大考鸣鼓开锣。谁知,我突发急性肠胃炎,靠打吊针维持到高考结束,考得很差。

我伤心欲绝,整日哭闹要复读,妈妈就是不同意。班主任打电话来说以我的实力复读考重点大学完全没问题,妈妈也拒绝了。为什么一直爱我懂我的妈妈要左右我对未来的选择?我无奈下同意去读专科,我永远都记得妈妈如释重负的欣慰样子。我那时不懂她的苦衷,她不在乎名牌大学的虚名,只求我健康无虞。

2010年我就读于苏州市职业大学外国语与国际交流系商务英语专业,依然是小毛病不断。妈妈每天下午六点准时给我打电话,嘱咐我好好吃饭、睡觉。我烦她啰唆,经常不等她说完就找理由挂掉,丝毫不知她每天都如履薄冰地活在害怕我病情复发的阴影里。

大学时光虽美,但我常感有鸿鹄之志,却因妈妈的阻挠而告吹。我偶尔做点兼职妈妈便泼冷水,说:“不要那么辛苦,开开心心,就好。”“好吧,如您所愿。”我自由自在做了三年文艺女青年,写文章画油画幻想未来,曾获得百年校庆写作比赛二等奖。

“从此,每一天清晨的苏醒都饱蘸着生的渴望,却又涂满死的悲伤。除了勇敢,别无选择,躲避不开,就义无反顾。向上的青春,终将长成最好的模样。”

2012年3月的一天夜里,我突然摸到手术刀口鼓起,心想就是个简单的肉疙瘩,不打算让家人知道。第二天一早我让在南京人民医院上班的同学帮我预约医生,说需要六年前的病历。我打电话给大哥要病历,大哥飞奔找到在地里干活的爸妈:“妹妹可能复发了!”妈妈当场瘫倒,这些年她严防死守的生死劫难来了!

沭阳县人民医院的医生说:“肿瘤太大,包裹着周围血管,我们没把握,你们赶紧转往上海肿瘤医院!”

大城市看病很难,对于没有医保没有熟人的我们更是难上加难。专家号的门诊挂号费是298元,专家联合门诊挂号费是498元,加起来相当于我家大半个月的生活费。4月5日,终于排上了专家号。专家建议先做几次针对肿瘤的介入治疗。等床位的漫长日子里,妈妈和我挤在医院边最便宜也要80元一晚的阴暗小旅馆里,有人称为“癌症旅馆”。那时赶上二嫂临产,二哥没有陪她而是陪我,只为求医生给我加个号。

半个月后,我住上了院,依然天真地以为是良性肿瘤。妈妈暗中向医生请求替我保密,直到进手术室前,护士对我说:“介入用的是化疗药,可能会脱发、呕吐和头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我惊了,追问护士:“我得的不是良性肿瘤吗?为什么要用化疗药?”护士匆匆离开。那一刻,妈妈正站在手术室门口向我挥手告别,笑得柔美。门关起,我的泪水决堤,不是害怕是感动。

介入手术从大腿动脉插入导管,仪器直接导入化疗药物至病灶,形成局部栓塞饿死肿瘤。手术结束,我突发药物过敏,痉挛抽搐,呼吸困难,紧急抢救。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睁眼,妈妈在,我心安。

十天后出院,我的枕头上开始布满落发,强撑了几天,亲手摸到头皮已谢顶,我崩溃了。妈妈抱着我,反复说:“我的女儿即使变成光头妹,我也喜欢!”

接下来几个月,妈妈带着我奔波在家和医院,又争取到几次介入手术的机会,因为经常需要家属签字,没读过一天书的妈妈学会了歪歪扭扭写自己的名字。

2012年7月,最后一次介入治疗历时五个多小时,我想我应该重生了。术后,我扛过了30次放疗。其间,大哥为了爸妈能轻松点,放下所有的工作和家里年幼的孩子,每天早起带我往返医院挂水,两个月没间断过一天。二哥的手机记事本里密密麻麻写的都是我的病情资料、复查时间、各个医生的联系方式等。

治病前后花了近30万,家中负债累累,爸妈把能卖的都卖了,牲口、粮食、树龄不足一年的树林……大哥和二哥也拼命挣钱替我治病,大哥甚至拿了贷款。

放疗结束后一个月,我进行例行复查,报告显示癌细胞已经发展为肝部转移。第二天妈妈就偷偷跑去问医生:“能不能把我的肝换给我女儿?”医生说我的身体承受不住任何器官移植手术。肝转移尚未好转又发现肺转移,医生让我回家保守治疗。

妈妈买了料理机,每天变着法子用所有号称有抗癌功效的水果、蔬菜给我做“精力汤”。2013年,病情居然十分稳定。为了减轻经济负担,我应聘到沭阳县的凤凰学易教育科技网站做了11个月的销售,每月能挣三千余元,除去每月2500的药费,只剩下几百元。

2014年4月,肿瘤再次复发,我待在病房里,从春天熬到了夏天,医生对妈妈说:“你女儿能多活一天都是奇迹了!”病魔侵蚀到骨质,“咔嚓”一声,我的右手臂病理骨折。6月,癌细胞全身多发性骨转移。每到深夜,疼痛闪电般席卷全身,一切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7月,在上海一连看了四家医院都被拒收,走投无路的我和妈妈再次住进了“癌症旅馆”。我高烧不退,非常虚弱,小声啜泣说:“老妈,我被放弃了……”就这样,怕再没机会,妈妈哽咽着把我的身世和盘托出,“丫头,妈妈不能剥夺你选择的权利,哪怕最后你选择离开我和你爸爸。”我的亲生父母知道我生病,有几次要来认我,但爸妈怕我承受不住,替我瞒了。我早已悟透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这身世只够我唏嘘片刻,我恨亲生父母把我抛弃。但妈妈给我看了剖腹产的视频,我为生命的孕育与降生深深感动。妈妈说:“不要恨,要爱,是他们给了你生命!”我答应了妈妈。

我再次逆袭,活到了秋。10月4日,爸爸的柿子树大丰收。但甘甜的柿子还没吃够,12月,癌细胞脑转移,压迫脑部神经,我大小便失禁,站不了走不动甚至坐不起,就连吃饭也要妈妈喂!我一度万念俱灰要自杀!日日目睹年过半百的妈妈像照顾婴儿般温柔地帮我擦洗,夜里给我换几次纸尿裤,还安慰我:“丫头,不管多脏,妈妈都不嫌弃。”最终,我选择了贪生。

“‘命运待我,这等优渥。以至于岁月是否宽宏,已不足为念。一枚贪生的手残党,正流光溢彩地记录着濒死的渴望与天长,为无法怒删重启的此生点赞。”

2014年12月16日,我们癌症群里“美少女战斗小分队”的与我同病同岁的病友离开了。我幸运地说:“2015,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2015年2月4日,立春,万物生长。英太清和泰勒宁轮番使用,我才勉强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我问自己,我该如何存在?答曰,一边流泪一边疗伤。

2月18日,除夕,团圆,守岁成功。我依然活着。

2月22日,年初四,我由于连日疼痛和肺部咳血紧急入住沭阳县人民医院,医生也无能为力,说:“我们尽量帮你减轻点痛苦吧!”由于大量使用吗啡,我整日昏睡。稍清醒点,我就在手机上码字。我怕没有时间和亲人说再见,所以认认真真写好遗书,记下这一切。我把手机、银行卡、微博、QQ等密码都写下来。我做好了一切离开的准备,只待生命给一个终结……

这时,亲生父母终于来医院了。我半躺着,昏沉无力,难以置信这对陌生夫妻与我血浓于水,不愿好好看看他们的容貌。亲生父亲低沉地说:“请你原谅我们……”亲生母亲大哭,身体剧烈颤抖,自始至终背对我念着:“对不起!”大哭惊扰了很多病友过来围观。

妈妈拉过亲生母亲,把我的手交到她的手里,拍拍她的肩,说:“别哭,孩子已经原谅你了,以后她就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你也是她的妈妈!”滚烫的泪弥漫了我佯装麻木的双眼,感怀于妈妈极致的善良和温柔,我终于说出了一句:“我原谅你们,请你们保重身体!”那一刻,我再无怨念。认亲完,我的亲生父母再也没来过。

3月8日,我实现了梦里梦外穿梭的超能力。我说梦里喝粥打翻在床,妈妈说就是上午真实发生的事。

3月11日,我拉肚子拉到虚脱,整个人像一摊烂泥。妈妈一遍遍抱着我进出卫生间,我靠在她矮小的身体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妈妈一次次问我哪里疼,我却无法告诉她我心里疼,还没药治。

3月18日凌晨四点,亲人呼天抢地的哀嚎撕破了寂静的夜,22床的病友走了。我想,地狱的隔壁应该就是医院,单曲循环着生离死别。就在几天前,医生对我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答:“我时刻准备着。”

3月20日,我从肿瘤科转到骨科,上演“无名指历险记”,指甲被拔,每天一次清创消脓,每天一次十指连心的痛。吼吼,尽情折腾吧,风中残烛不过如此。

4月14日,出院回家,因为不能出房间,妈妈听说绿色植物对身体好,默默地把房间里摆满了盆栽。

4月20日,病理骨折一周年,瘫痪在床一周年。

5月10日夜,我被疼醒。蜷缩一旁的妈妈发出有节奏的鼾声,这于我,好比天籁!今天母亲节,我还没跟妈妈说节日快乐,于是我深深吻了睡梦中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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